關于進一步減免遠洋船員個稅的探討

2018-04-24 01:23:36詹振

大連海事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18年2期

詹振

(中遠海運散貨運輸有限公司船員管理部，廣州 510220)

一、背景分析

黨的十九大號召要加快建設海洋強國，探索建設自由貿易港，推動形成全面開放的新格局[1]。實現這些目標，需要建設一支與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相適應的，具有國際競爭力的，高素質的遠洋船員隊伍。截至2016年12月，我國有67萬海員，占全國人數的萬分之五，其中注冊國際航行海船船員(簡稱為“遠洋船員”)50萬名[2]。在遠洋船員中，高級船員11萬余名，占全國人口的比例約為十萬分之九。正是這樣一支占我國人口比例極小的船員隊伍，在支撐著我國龐大的遠洋運輸船隊和海上貨物進出口貿易的正常運行，而且還承擔著國外撤僑，以及軍事裝備、石油、礦物和其他戰略物資運輸等國家使命。

然而，隨著我國經濟社會快速發展，遠洋船員的實際收入卻增長緩慢。比如我國某大型國有航運集團的遠洋船員工資已連續6年多未做調整，且受國家船舶“拆舊造新”等政策影響，公司船舶數量大幅度減少，船員上船就業機會相應減少，遠洋船員近年來的實際收入降低明顯。與現有船員上船工作機會減少相對應的，是該集團下屬的某些航運企業，已連續多年未在航海院校招聘航海類專業畢業生，造成航海院校招生就業困難，海員職業吸引力較十多年前明顯下降。同時，遠洋船員當前的收入未能與我國社會經濟保持同步快速發展，船員薪酬待遇以及享受的國家有關個人所得稅(以下簡稱“個稅”)減免政策與陸地普通勞動者相比缺乏競爭力，進而導致當前“高素質遠洋船員不斷流失、航海院校生源不足且質量下降”等問題出現，船員隊伍不穩定。

在國際航運形勢持續低迷、航運企業經營困難、船東短期內無法大幅度提高船員工資的情況下，從保護我國海運戰略安全和促進遠洋船員隊伍健康穩定發展的視角，考慮出臺政策，進一步減免我國遠洋船員個稅，提高遠洋船員實際到手的收入，確保《2006年海事勞工公約》倡導的“體面勞動原則”在我國得到更好的落實[3]，已成為航運界和廣大遠洋船員及家屬的熱切期盼。

二、遠洋船員個稅減免政策與納稅現狀

(一)個稅減免政策

1.國際社會對船員的優惠政策

由于船員屬于危險特殊職業，為增強遠洋船員職業吸引力，穩定遠洋船員隊伍，進而提升航運企業國際競爭力，很多國家或地區對遠洋船員收入給予了不同程度的個人所得稅減免優惠政策。比如：瑞典、新加坡、菲律賓等完全免征船員所得稅，英國、日本、荷蘭和中國香港地區等都有減免船員所得稅法規，很多國家對船員繳納社會保險福利基金也很寬松[4]。由此可知，減免遠洋船員個稅已成為一種國際慣例。

2.中國有關遠洋船員個稅減免政策

一直以來，我國非常重視船員隊伍的建設和發展。進入新世紀以后，國家對遠洋船員給予了不同程度的個稅優惠政策。比如：對遠洋運輸船員取得的工資、薪金所得采取按年計算、分月預繳的方式計征個稅；在統一扣除800元費用的基礎上，準予再扣除稅法規定的附加減除費用標準；允許遠洋船員伙食費不計入船員應稅工資；遠洋船員在國外一定時間后可免稅購買摩托車大家電，等等。但是，國家在最近兩次調整普通勞動者個稅起征點時，對遠洋船員個稅起征點未做調整。與普通勞動者相比，遠洋船員享受的個稅政策優勢在減少，與主要航海國家的遠洋船員個稅優惠政策相比，尚有較大差距。

目前，我國遠洋船員個稅費用扣除數(簡稱為個稅“起征點”)為4800元/月，普通勞動者的個稅起征點為3500元/月，二者之比由2000年的5倍縮小至1.37倍，詳見表1。

表1遠洋船員與普通勞動者個稅起征點比較

(二)中國遠洋船員繳納個稅情況

1.納稅標準

筆者抽樣調查某航運企業遠洋船員2014年、2015年、2016年連續三年的船員工資及實際納稅額，供參考。

該企業有遠洋船員約6000名，派員船舶約90艘，船員在船工作服務期為8±2個月，船員在船工作期間每月基薪最低約3100元人民幣(服務員)，最高約14 000元人民幣(船長)，另有加班費、年休假工資、勞務費等，基本滿足《中國船員集體協議(A類)》工資標準。由于受近年來航運市場持續低迷和船舶“拆舊造新”政策等影響，派員船舶數量不斷減少，船員上船工作機會減少，船員年收入和個稅總體呈緩慢下降趨勢。該公司根據國家稅法和船員應稅收入代扣代繳船員個稅，高級船員納稅情況如表2所示。

2.應稅人數

根據交通運輸部海事局發布的《2016年中國船員發展報告》，我國擁有11萬余名遠洋高級船員[2]。各職務船員人數如表2所示。

3.納稅總額測算

根據上述標準和人數測算，2016年我國遠洋高級船員繳納個稅約為9.75億元，占2016全國年個稅收入1萬億元的比例不到1‰，與2016年全國稅收收入13萬億元相比更是不到萬分之一。詳見表2。

三、對減免遠洋船員個稅的認識與思考

基于對國內外遠洋船員減免個稅政策的梳理和我國遠洋船員個稅繳納情況的測算，筆者認為，遠洋船員對國家的貢獻不在于繳納多少個稅，而在于保障“加快建設海洋強國”、“一帶一路”和“探索建設自由貿易港”等一系列國家戰略的實現。為此，建議國家對我國遠洋船員在船工作期間的收入免征個稅。上述認識，主要基于以下幾個方面的思考：

1.緊迫性——減免遠洋船員個稅，有利于加快建設中國海洋強國

我國歷經改革開放近40年的快速發展，對海洋資源、海洋空間的依賴程度前所未有。海運業是加快建設海洋強國和實現“一帶一路”偉大構想的重要支撐。擁有一支強大的遠洋運輸船隊和遠洋船員人才隊伍，不僅是國家經濟健康發展、外貿物資進出暢通的重要保障，也是國家開發海洋資源、保護海洋生態環境、維護海洋權益、發展海洋經濟等不可或缺、可以信賴的重要力量。因此，通過減免船員個稅保持遠洋船員隊伍穩定，是我國加快建設海洋強國的迫切要求。

表2 2016年全國遠洋高級船員個稅測算

2.公平性——減免遠洋船員個稅，有利于中國航運企業公平參與國際競爭

減免遠洋船員個人所得稅是國際慣例。世界上主要的海洋國家對遠洋船員個稅都給予了優惠政策。部分外國航運企業和國內管理不太正規的中小航運企業，往往利用境外發放遠洋船員工資、不為遠洋船員繳納個人所得稅或不繳納“五險一金”等手段，來吸引部分急需可支配收入的高級遠洋船員，用所謂的“高工資”瘋狂挖搶我國正規航運企業的高級遠洋船員，導致大量的優質遠洋船員資源流失，對我國管理規范的航運企業造成了不公平競爭影響，制約了我國航運業的健康可持續發展。

3.必要性——減免遠洋船員個稅，有利于保持遠洋船員隊伍穩定

國家統計局2010年出版的《中國統計年鑒》數據顯示，1995年城鎮單位就業人員平均工資約每月446元。而當時中遠集團船長平均每月工資約是前者8倍[5]。隨著陸地就業待遇的不斷提高，現在高級船員的收入與陸地企業白領的收入已基本持平，水手等普通遠洋船員的薪酬待遇已低于陸地普通勞動者。隨著世界航運中心向我國的轉移，航運業陸地崗位需求增加，遠洋船員在陸地就業機會更多而且收入不低。因此，減免遠洋船員個稅有利于進一步維護遠洋船員權益，促進遠洋船員體面就業，并且能讓遠洋船員薪酬待遇有實質性提高，讓遠洋船員這一特殊而又重要的群體充分享受到國家改革發展的紅利，受到更多的尊重和關愛。因此，減免遠洋船員個稅，非常必要。

4.合理性——減免遠洋船員個稅，有利于突出遠洋船員職業的特殊重要性

減免遠洋船員個稅的呼吁由來已久，但遲遲無法實現，其重要原因之一是社會上對遠洋船員職業特殊重要性了解不夠，簡單地將其等同于礦工、野外作業等艱苦行業。遠洋船員職業特殊重要性主要體現在：

一是國家使命。比如運輸石油、軍事設施，戰區撤僑和海上搜救等，是其他職業無法比擬的。

二是稀缺性。在加速建設海洋強國的新時代，世界海洋強國或發達國家都在爭搶寶貴的遠洋船員資源，有些國際航運巨頭已在我國設立船員招募機構，導致我國高素質遠洋船員向國外企業流失，船員稀缺性更加凸顯。

三是國際性。海員工作標準必須滿足國際公約和港口國法規要求，并接受國際廣泛的監督檢查。因此，遠洋船員是一種知識技術密集型職業，他們必須考取十幾項國際證書才能上崗。

四是長期性。根據SOLAS公約和我國海員培訓、考試、發證管理規定，培養一名合格的船長或輪機長，至少需要12年以上的時間，培養一支與國家經濟發展相適應的高素質遠洋船員隊伍，則需要幾十年的不懈努力，絕非其他職業短期培訓即可上崗工作所能比擬。因此，在研究減免遠洋船員個稅時，簡單地將其與礦工等陸地職業進行類比，是不合理、不科學的。

四、進一步減免中國遠洋船員個稅的途徑

減免個人所得稅行為必須依法合規。從國家層面看，要符合《中華人民共和國個人所得稅法》等法律規定；從地方層面看，要符合地方法規，比如某些自貿區或保稅區對于航運企業員工，可以在地稅方面給予一定的優惠政策。據此思路，筆者提出四個建議方案。

途徑一：《中華人民共和國個人所得稅法》第4條第10項規定，“經國務院財政部門批準免稅的所得”，可以免納個人所得稅。建議由中國海員建設工會、中國船東協會牽頭成立課題組，吸收財稅專家和航運專家加入，深入港航企業走訪調研，根據海員職業的特殊性和我國建設海洋強國的需要，參照國際慣例，通過人大和政協等途徑提出減免船員個稅建議，或通過正常渠道報送國務院財政部門審批。需要說明的是，多年來社會各界一直在通過各種途徑呼吁減免船員個人所得稅或免交企業年金稅等，各級財稅主管部門非常重視并多次組織調研，但目前仍未見到國家出臺相關政策。

途徑二：《中華人民共和國個人所得稅法》第4條第3項規定，“按照國家統一規定發給的補貼、津貼”，可以免納個人所得稅。1997年財政部、勞動部《關于調整交通部遠洋船員航行津貼標準的復函》(勞部發〔1997〕344號)，現在仍然有效。隨著我國經濟的快速發展和職工工資收入的提高，建議由交通運輸部致函國務院主管部門，請求大幅度提高遠洋船員航行津貼標準，進而達到部分免除遠洋船員個稅的目的。同時，我國國際航空空乘人員也享受一定的津貼免稅政策，可研究借鑒相關經驗，依法合規地推動減免遠洋船員個稅工作。

途徑三：《中華人民共和國個人所得稅法》第4條第9項規定，“中國政府參加的國際公約、簽訂的協議中規定免稅的所得”，可以免納個人所得稅。經我國人大批準，《2006年海事勞工公約》于2016年11月12日對我國正式生效。該公約被譽為國際海運業四大支柱性公約之一，致力于保障海員合法權益，實現體面就業。同時，我國連續十幾年是國際海事組織A類理事國，積極參與國際海事組織和國際勞工組織相關公約法規的制定和修訂，參加相關學術會議交流，因此建議考慮通過對《2006年海事勞工公約》提出“免除遠洋船員個人所得稅”修正案的途徑，滿足我國稅法第4條第9項之規定，進而達到免除我國遠洋船員個人所得稅的目的。

途徑四：在某些自由港貿易區、保稅區或開發區，地方政府為了招商引資或將本地區打造成為“航運中心”，對注冊在本區域內的航運企業船員和相關管理人員，可給予一定比例的個稅(地稅)返還。建議航運企業向當地政府部門申請給予相關優惠政策，通過個稅(地稅)返還的方式增加船員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