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滿之杯

球員時代，大姚不僅被視作是技術最出色的大個子之一，同時也是最聰明的球員之一。如今進入名人堂，他身上依舊閃耀著智慧的光輝——在歷時15分鐘左右的“入堂”演講中，其旁征博引、睿智幽默，不僅回顧了自己的籃球之路，同時還提及和感謝了每一個走在這條道路上時，給過他幫助的人，博得滿堂喝彩。

“奈史密斯名人堂里的361位成員，還有過去125年時間里，為籃球這項運作做出過杰出貢獻的人們，每個人都是閃亮的星星，大家匯聚在一起便形成了籃球宇宙的浩瀚銀河。這項運動激勵著全世界幾十億人，作為其中一員，未來我一定會繼續推動它向前發展，并見證明日之星冉冉升起……”

2016年 第19期作者/郭忻杪作為中國人的驕傲，姚明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對于中國球員來說，姚明即是開拓者，又是大宗師；而對于NBA來說，姚明也絕不僅是一名全明星中鋒，他對這項運動的影響遠非小斯之流可比。

不只是先鋒

“告訴姚明哈：呀！哈！喲！哇！索！”

還記得2003年1月，福克斯體育網第一次在采訪中向奧尼爾問到姚明，“鯊魚”伴隨著中國功夫式手勢曾作出這樣的回答。當時很多人看到這個動作都覺得這家伙是個種族主義者，要求其為自己的這一行為公開道歉。

但姚明呢？他看到這一幕，倒覺得沒有道歉的必要。這個來自東方的大個子在迎來自己與聯盟第一中鋒的第一次對決前根本沒興趣制造話題，他甚至還幫奧尼爾辯解：“我認為沙克就是想開個玩笑，只是很多人并不理解罷了。”

大姚是NBA歷史上第一個沒有美國大學經歷的海外狀元，新秀賽季滿腦子想的都是怎樣才能集中精力去打好比賽。事實證明他成功了，就在那場舉世矚目的火箭對陣湖人比賽開始后沒幾分鐘，他就成功封蓋了三屆FMVP的出手投籃。

至此，奧尼爾開始意識到，他面前這個身高2.26米的大個子有點與眾不同，他根本不能像對待肖恩·布拉德利那樣，把對手推得東倒西歪。13年后，這兩人又攜手進入名人堂。

當然，姚明的情況完全不同，至少跟奧尼爾、艾弗森比相當不同。他的職業生涯既沒有拿過MVP，也沒有拿過總冠軍，沒有拿過得分王，甚至從來沒打過分區決賽。效力NBA八個賽季，他一共只打了486場比賽，總計拿到9247分，這些數據對于一個名人堂成員來說，是很微不足道的。嚴重的傷病問題迫使其過早就結束了球員生涯，退役時只有30歲。

所以當今年四月，2016屆名人堂入選名單正式公布后，姚明的名字赫然在列，這才引起了多方質疑。像前步行者隊球星，現ESPN評論員賈倫·羅斯就說：“姚根本配不上名人堂！”

有這種聲音，是一定的，但說這些話也表明了那些人他們根本不懂名人堂的真正意義。單論球員時代所取得的成就，姚明可能確實不夠資格，可他對籃球這項運動發展所帶來的影響力，不應該受到任何質疑。

除了大衛·斯特恩和邁克爾·喬丹，相比其他人，他在NBA全球化推廣這個過程中扮演的角色比誰都重要。進入上世紀九十年代中后期，斯特恩一直試圖深度開發中國市場，只是這一計劃從未取得過實質性成功，直到姚明出現。

“在那個年代，人們都覺得我們像書呆子一樣，在這項運動中一丁點機會都沒有。”布萊恩·楊，他是一個華裔美籍演員和制片人，其作品包括林書豪那部著名的紀錄片《林瘋狂》，如是說道。“所以，當看到有個像姚這樣，跟我有著一樣膚色、發色的人征戰NBA，并且成了球星，真的感到非常振奮，就連我那對籃球從不感興趣的媽媽那些年都會找火箭隊比賽來看了。”

最好的證明正莫過于此，火箭隊比賽那一時期海外關注度極高，他們平均每場比賽光在中國就有2億人收看。雖然姚明之后暫時還沒有下一個中國球員成為NBA球星，但這股關注熱潮似乎也沒有消退多少，一直都很少有別的運動在中國的社交媒體上出現頻率能高于NBA比賽。

眾所周知，過去15年左右，科比始終都是在中國大地上最受歡迎的NBA球星之一。不過即便是“飛俠”，他2011年時也承認：“是姚明推開了NBA通往東方的大門，一方面作為職業球員，另一方面更為所有有籃球夢想的孩子鋪就了一條路，客觀上推動了聯盟發展，這一切都始于姚。”

姚明是這項運動最完美的形象大使，因為效力NBA期間，他除了堅持腳踏實地打磨球技外，還并不排斥展示自己。他會接拍美國的廣告，更會在各種場合回擊強加在自己身上的攻擊和偏見。

“不止本世紀初，縱觀NBA歷史，姚也都算是個特別的人。”前火箭隊主帥杰夫·范甘迪說。“他向中國更好介紹了NBA，并在此后每一天都展現出個性和風度。我知道當初很多人希望看到他失敗，但他通過堅韌和努力沒有讓這件事發生。”

范甘迪應該是姚明入選名人堂的最大支持者，即使只看后者的球員生涯想必亦是如此。當然，他也聽到了外界那些聲音，“姚只在NBA打了八年”，“還沒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績”……可他不在乎。

“講這些話的人，根本完全忘記了姚到底有多好。”范甘迪說，“而且我保證，在他的批評者中沒有一個跟我一樣曾經當過NBA主帥。姚是繼沙克后聯盟里最好的中鋒，他之后最好的大個子德懷特·霍華德？在他面前根本就像個學生。”

事實上，自2006至2009年間，姚明確實可以被稱作是NBA里最好的中鋒，盡管那時奧尼爾還未退役，霍華德還未完全成長起來。他有好幾個賽季都領跑聯盟中鋒球員效率值，生涯PER也能排到同位置歷史第九。

沒能拿到一枚戒指，這的確是最大的遺憾。盡管姚明有著偉岸的身軀，技術也很棒，可到底身高和過大的體重還是成了負擔。要是他沒有遭遇那么多嚴重傷病，職業生涯能更長一些的話？更漂亮的數據、一陣甚至總冠軍都應該有很大機會，今天也就不會有人再對他的名人堂資格指指點點了。

有一個名宿可以作為對比——比爾·沃爾頓，他也是大姚今年入選名人堂的三個推薦人之一。沃爾頓的職業生涯，他從來沒有打滿過一個常規賽季，總計出戰468場甚至比姚明還少，但他在自己身體最健康的1977、1986和1978年兩奪總冠軍、一獲MVP。而姚明身體最好那一年，他的黃金搭檔麥迪卻因傷休戰，我們應該因此便過分批評這對組合他們連西決的地板都沒能帶隊摸上么？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正如之前所說，大姚硬成績是稍遜，可其影響力在今年入堂儀式前的名人堂新聞發布會上已經得到有力證明：奧尼爾用普通話歡迎他，還稱其為“兄弟”。

這距離“姚鯊”首次對決已經過去很久了，現在他們見面不會再有“呀！哈！喲！哇！索！”剩下的只是惺惺相惜。且未來NBA當中，恐怕都不會再出現這樣擁有不同文化背景的內線巔峰對決了。正如奧尼爾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展現自己的卓越，姚明總是表現出令人難以置信的謙虛，盡管在那個年代，他向世界展現的魅力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多。

“可我仍只是13億中國人之一。”說這話時，“小巨人”跟13年前一樣認真。

當夢想照進現實

燈火輝映的廳堂，近百位美國籃球屆最舉足輕重的人物親臨觀禮，姚明正式入選名人堂。發言環節，當大姚說到“我本以為今晚第一個上臺的會是艾弗森，為什么呢？因為我比他需要更多的訓練”時，所有熟悉他的人都會說，這就是姚明。

祝賀大姚，擁抱他。當距離他退役已經過去5年之久，2.26米的身高支撐著超過300斤的體重，籃球世界也早已發生了巨變。三分盛世、中鋒絕跡，可這一切并不妨礙人們回溯他曾經留在球場上的成就與感動，我們也樂于重新傾聽和回味他的故事，尊重他曾經給世界籃壇帶來的影響。這些都是大姚應得的，是他用身高、技術、智慧、堅韌等等一切贏得的認可。

來看看入堂環節前的記者招待會上，奧尼爾都做了些什么吧。他稱現場主持人，NBA著名宣告員埃迪·杜塞特有性感的嗓音，還幫姚明穿上名人堂西裝，邀請12歲的女孩摩根·普拉特及其家人家人一起參觀名人堂。后來當看到女孩身上穿著密歇根州大的運動衫時，又立馬叫來密歇根州大前主帥，同樣在今年入選名人堂的湯姆·伊佐一起合影。而當WNBA名宿謝莉爾·斯沃普斯介紹她的未婚夫時，這家伙做了崩潰狀，然后煞有介事地擺出一個拳擊造型。

“今年我們入堂的十個人當中，我不認為有比沙克更合適的代表了。”佐伊說，“沙克有與生俱來的幽默細胞，能應對一切狀況，你看看他在球場上是怎樣打球的？再看看場下是如何對待小孩子的？沒有人會不喜歡跟他待在一起。”

老帥的話有一定道理，只不過，從更深層角度來說，怕大姚作為今年十人當中的代表才更合適。球場上，他將首位國際狀元的壓力成功轉化為魅力，使中國成為NBA許多球員的福地，從科比到艾弗森再到馬布里等等，均獲益不少。

至于場外，大姚的語言幽默能力絕對是被低估了。在他的職業生涯中有許多有趣的妙語，比如當年下場時對阿泰斯特說的那句：“我們夜店見。”作為正餐前開胃甜點，記者招待會上，大姚一直出言謹慎，站在眾多名人堂成員照片前只有那一句“感覺自己好渺小”讓人印象最深刻。這是一種很美妙的感觸，他用很棒的方式詮釋了那一刻的不凡意義。而待到真正“登堂入室”那一刻，最正宗的“姚式幽默”也來了……

滿堂喝彩

約翰·多利瓦先生、名人堂執行委員會的各位成員、女士們、先生們，大家晚上好。

當我得知今晚自己是第一個發言的人時，還以為是有人搞錯了，第一個發言的人應當是偉大的阿倫·艾弗森吧？因為我比他更需要訓練。

（大姚和AI有著一個共同的身份，即都是NBA狀元。雖然在球場上，二人總會給大家帶來“最萌身高差”的感覺，但他們都充滿了好勝心和斗志。另外，AI私底下曾透露，他跟姚明場外關系極好，所以這次大姚上臺發言，剛一開始就用當年著名的“訓練門”事件來調侃AI和他自己。）

首先，我要感謝給了我這樣一份巨大的榮譽。對我的這種認可，讓今晚成為我人生中最值得銘記的時刻。雖然我的職業生涯結束得太快，但我珍惜每一個瞬間，在場上的每一個時刻，以及大家對我的肯定，這些我都始終記在心里。

我還必須要感謝我的幾位推薦人。

比爾·拉塞爾——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新秀年，你邀請我去你西雅圖的家里吃飯，那個夜晚，還有你當時給我的各種建議，真的讓我信心倍增，同時也讓我在一個嶄新的國度里倍感舒適。

（就像大姚說的一樣，拉塞爾作為NBA傳奇中鋒，同時也是他的前輩導師。在姚明的職業生涯中，拉塞爾曾經給了他非常多的指點和建議，尤其是曾告誡姚明一定要注意身體損耗，減少因比賽過多帶來的身體壓力。只可惜很多時候，球員都是身不由己。）

比爾·沃爾頓——你一直以來都在支持我，謝謝你的建議和鼓勵。在我做完腳部手術蘇醒之后，你是第一個給我打電話的人，當時你告訴我一定要保持積極的態度，對此我永生難忘。

（沃爾頓球員時代也是天賦異稟，同樣受過重傷，這些都讓他對姚明的遭遇感同身受。沃爾頓曾說：“姚讓我們的世界變得更好了，他提供給我們看問題的全新角度，讓我們可以跨越曾經的界限，去重新了解生命和世界。”）

迪肯貝·穆托姆博——之所以把你放在最后，因為你是三人中看起來最老的那個。我們并肩戰斗了五年時間，場內場外都有太多美好的回憶，沒有什么能切斷我們兩人之間的聯系，就算你在訓練中朝我揮了那么多次肘也不會。

（作為四屆NBA年度最佳防守球員獎得主，雖然在火箭與姚明做隊友時，“大叔”已是職業生涯暮年，但防守態度絲毫沒有懈怠，哪怕是在訓練中。而除了球場上，他還熱心公益事業，為自己的祖國和家鄉捐出多比巨款，這些都給姚明樹立了很好的榜樣。）

大家都知道，我來自中國，我的籃球旅程也從那里開始。

我的父母上世紀七十年代都是籃球運動員，我聽過太多關于他們的故事，那些故事告訴了我他們是怎樣打球的，以及打得有多棒。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還都知道他們為人有多好，能夠成為他們的兒子，我真是太幸運了。而除了身高之外，我從父母那里繼承到的還有很多，比如如何去思考、如何做決定等等。當然，他們還給了我柔和的罰球手感，這讓我比沙克的罰球數少了一萬多次。

我的夫人莉今晚也來了，我們高中時候就相識了，你知道你在我生命中的分量有多重么？謝謝你愿意成為我的伴侶。我們可愛的女兒艾米是我們倆共同的寶藏，我們都希望她今晚也能在這里，不過現在正是她上學的第一周，另外她選擇了去踢足球不是打籃球，也必須自己承受一切。

（姚明和葉莉很早就相識，大姚曾在自傳中透露，2000年兩人都代表國家隊出征悉尼奧運會，后被拍到閉幕式上攜手并肩的照片。2007年8月，他們喜結良緣，2010年，女兒姚沁蕾出生，就是姚明演講中提到的艾米。前不久，他帶著妻女一起出現在福州的慈善賽上，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說起我的籃球之路，是從李章明教練的自行車后座上開始的。那次，他騎車帶著我去參加我人生中第一次籃球訓練。今年李教練退休了，我要恭喜他擁有一段如此有意義的工作生涯，很多孩子都因為他和他的努力獲益匪淺，這其中就包括我。

待到效力于上海東方大鯊魚隊時，李秋平指導是我的教練。在我去NBA之前，他帶領我們拿到了第一個，同時也是目前為止惟一的一個CBA總冠軍。他為我們犧牲了太多，尤其是妻子因癌癥去世，也從來沒有拋下過我們，感謝他的奉獻和犧牲。

我還要感謝CBA聯賽，這個舞臺傾其所能來鍛煉我，它培養了我、造就了我，幫我為人生中下一個挑戰做好了準備。

中國有一句古訓：以銅為鑒，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鑒，可以明得失。接下來，我要提及的就是我生命當中幾面明鏡。

第一個是牟作云先生，他是中國籃球的傳奇人物，今年已經八十多歲了。牟先生曾來春田市學習籃球方面的知識，回國后，又將畢生精力和心血，全都投入到中國籃球發展上。如今，CBA的冠軍獎杯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這座獎杯也是每個CBA球員奮斗一生所追求的目標。

我其實還不是第一個來NBA打球的中國人，這個榮譽屬于王治郅。他是一位開路先鋒，為所有夢想來打NBA的中國球員，包括我，掃清了前路障礙，同時做出了非常多的犧牲。我從大郅那里學到了很多東西，雖然他今天不能出現在這里，還是要感謝他。

（確如大姚所說，大郅是中國球員在NBA的先行者。前不久，大郅舉行退役儀式，姚明還親赴現場對他表示祝賀。大郅非常激動，接受采訪時說：“大姚、我，還有阿聯，我們代表了中國男籃的三波傳承。”姚明也說，相比隊友大郅，他還是更難忘其作為對手在八一隊帶給自己的種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