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 敏 余泳澤 劉大勇 孟勤國
創新驅動戰略的實施是中國經濟面對“新常態”的一項重要戰略,中國政府也適時地推出了“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重要舉措。從既有研究來看,創新創業對于經濟增長的重要影響已經得到學術界的一致認同,并且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Beugelsdijkhe和Noorderhaven,2004;李宏彬等,2009)。那么,從跨國經驗看,到底什么樣的制度環境可以有效促進創新創業活動?本文的實證研究試圖通過跨國經驗證據的驗證,幫助中國尋找實施“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政策著力點。
制度學派認為經濟增長的根本原因在于制度的優化。無論是制度經濟學派還是新制度經濟學派,都強調了制度環境對一國經濟增長與質量有重要作用。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創新創業活躍的區域在后續階段有著更顯著的經濟增長,制度對于創新創業的重要性已受到廣泛認可(Acemoglu等,2005;McMullen等,2008;魯桐和黨印,2015)。制度經濟學研究認為,企業家選擇生產性經營活動還是非生產性經營活動,主要取決于本地區的制度環境。較強的知識產權保護有利于企業家從事生產性經營活動(Baumol,1990)。政府對企業家創業的友善和產權保護程度會對企業家決策產生重大影響(Frye和Shleifer,1997)。新制度經濟學家認為制度作為一種激勵,從根本上激勵了創新的產生(Acemoglu等,2005)。但是,制度的實施還需要政府具有較高的效能,一項好的制度可以促進創新創業,但一項好制度的執行存在偏差的時候,也會阻礙創新創業活動。張龍鵬等(2016)研究就表明行政審批的程序過多、效率過低和時間過長將嚴重影響居民的商業創業行為。陳剛(2015)研究顯示政府管制顯著降低了個人的創業概率。同樣,政府治理水平的低下也會顯著影響企業的創新創業行為(姜翰等,2009;Nelson等,1998)。已有研究主要從制度環境上研究了影響創新創業活動的主要因素,但是缺少從宏觀上進行系統性分析。本文對既有研究的貢獻主要有兩點:一是脫離單個樣本國家的限制,以191個國家或地區1996—2014年的數據,考察了制度環境和政府效能對創新創業的影響,并將國家或地區進行分類,分別觀察不同類型的制度環境與政府效能對創新創業影響的差異,本文研究從宏觀層面豐富了制度環境與政府效能對創新創業影響研究的經驗證據,彌補了既有研究文獻的不足;二是將制度環境與政府效能相結合,綜合性地考察了制度環境以及制度執行情況政府效能對創新創業的影響,豐富了新制度經濟學關于促進或阻礙創新創業活動的相關研究。本研究結論可以為中國實施“大眾創業萬眾創新”戰略提供政策經驗證據。
制度經濟學將制度分為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正式制度主要表現為法律法規等,而非正式制度則主要表現為信仰、價值觀和文化等。North(1990)強調了正式制度對經濟增長的重要作用。Scott(1995)將制度環境進一步劃分為規制、規范和認知 3個維度。良好的制度環境可以穩定企業家創新創業的預期,為企業家在企業發展過程中提供一個良好的行為規范并降低交易成本。差的制度環境只能迫使企業由生產性行為轉向非生產性行為。創新和創業是兩個相互支撐和促進的社會活動,只有包含創新的創業才更有持續性,創業成功的概率才能提高。一個地區創新創業活動不僅與本國的法律法規、市場準入政策、政府支持力度等關系密切,也與本地區的國民創業精神、創新文化、政府治理水平等密切相關。
在正式制度與創新創業關系研究中,有關投資者保護制度與創新創業關系的研究受到了較多的關注。Allred和Park(2007)的研究發現知識產權保護力度與技術創新之間存在一種非線性關系,在發展中國家過度的知識產權保護不利于企業的技術創新。為此,Park(2008)提出了“最優知識產權保護假說”。同時,健全的專利許可制度、完善的知識產權交易市場都可以提高專利向產品轉化的流通速度,為基于創新的創業提供了更多的資源和機會。正式制度中的法律環境可以有效加強投資者的保護力度,進而影響公司治理結構和企業的技術創新活動。但是,中國的制度環境有一定的獨特性,無論是法律、法規還是政府政策,往往出現對知識產權的弱保護,使企業的創新很難達到期望收益(Tang和Tang,2012)。市場中的正式制度尚未成熟,市場競爭的規則很難預測(Hoskisson等,2000),侵犯專利和版權利益、契約和合同得不到有效的履行以及不公平競爭行為等普遍存在(Li和Zhang,2007)。中國企業在運營過程中往往面臨制度失效,缺乏成熟的合同法、財產法等正式制度(Xin和Pearce,1996),并且這也導致產權不明晰(Hoskisson等,2000;Park和Luo,2001)。中國在正式制度上的缺失是造成中國創新創業活動匱乏的一個重要原因。同時,社會文化也會顯著地影響一個地區的創新創業活動。文化主要體現在價值觀和信念的結合體(Tsui等,2007;Hofstede,1980;Hofstede和Hofstede,2005)。Huffinan和Hegarty(1993)研究發現,作為一種非正式制度的社會文化會影響創新主體的創新意愿和行為。良好的創新氛圍,容忍失敗與鼓勵創新創業的社會文化對于激發創新創業行為具有重要的影響。反過來,創新績效的提升與創業榜樣的力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善創新創業氛圍。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企業創業創新是一項社會活動,是隱含價值的社會實踐,社會文化因素對創新創業具有建構和塑造作用。黎常(2014)的研究顯示,創業失敗的社會烙印和創業角色榜樣顯著影響著區域創業活動。此外,非正式制度中的社會關系網絡對創業的影響也較為顯著(Aldrich等,1998)。在此基礎上,我們提出假說1。
假說1:包含投資者保護的法律法規和對政府腐敗監管等在內的制度環境,會顯著地影響一個地區的創新創業水平;對投資者的法律保護越完善,對腐敗監管得越嚴格,越會促進一個地區的創新創業發展。
另一方面,政府的治理水平也會顯著影響企業創新創業活動。在政府治理水平低下的地區,創業過程中往往會面臨諸多審批與許可環節,企業的創業成本中如果包含更多的尋租成本、時間成本和效率損失的話,這無疑會提高創業的門檻。張龍鵬等(2016)的研究表明行政審批的程序過多、效率過低和時間過長將嚴重影響居民的商業創業行為。陳剛(2015)的研究顯示政府管制顯著降低了個人的創業概率。同樣,政府治理水平的低下也會顯著影響企業的創新行為。試想企業在創新過程中面臨諸多限制,在創新成果轉化過程中面臨諸多要素約束,在侵權付之于司法保護過程中面臨諸多壁壘,企業的創新意愿和創新熱情勢必遭到打擊。在中國,由于合同法、產權保護法等相關正式制度不完善,使得一些有利于投資者保護的法律法規在實際操作中面臨諸多困難,正式制度在一定程度上難以有效地規制企業的行為(姜翰等,2009)。同時,中國各地方政府在法律解讀與執行上存在明顯差異(Zhou和Poppo,2010),使得各地區在創新創業方面的正式制度環境也存在明顯差異。由于缺乏強有力的法制體系及其執行機制,使得機會主義等行為增加(Nelson等,1998),這將不利于全社會的創新創業行為。企業獲取資源的途徑主要有兩條:一是通過創新獲得發展資源,二是通過謀求政治關聯來獲得發展。作為理性經濟人,企業在資源有限的約束下會權衡獲取政治關聯的成本與收益,當獲取政治關聯的收益大于成本時,企業會主動謀求政治關聯而減少創新投入。尋求政治關聯和提高創新能力是企業發展的兩個互為替代的手段(黨力、楊瑞龍和楊繼東,2015)。由于創新活動的不確定性、復雜性決定了創新具有相當大的風險和沉沒成本。對于風險規避企業而言,尋求政治關聯可以使其輕松獲得稀缺生產要素,使企業家喪失企業家創新創業精神,從而導致全社會創新創業精神缺失。Murphy等(1993)認為公共部門尋租(包括市場準入、進口許可證等)對經濟的影響在于打擊創新。腐敗影響了企業家才能配置,導致了企業家更多地去尋求政治關聯,并引發從事更多的非生產性行為(Acemoglu和Verdier,1998)。官員的腐敗也會導致其服務行為的刻意延遲(Myrdal,1968),誘發企業支出大量的尋租成本(Krueger,1974)。尤其是在國有經濟占比較高的地區和國家,國有資本與政府具有天然的聯系,這會造成通過制度的設計阻礙或者干預私營資本的發展。私營企業為了克服制度上的障礙,往往通過尋租而建立政企關系以爭取相關的要素資源和產權保護。但是,有研究顯示,腐敗可以通過替代性資源配置(Leff,1964)、減少審批與執行程序(Lui,1985)和獲取低價的稀缺資源(Beck和Maher,1986)以及在弱產權保護體制中免遭掠奪(Acemoglu和Johnson,2005)等方式促進企業的發展。
由于中國政府對稀缺資源的控制以及資本市場的不完善(Li等,2008),企業在獲取資源的過程中大多來自關系網絡,形成了獨特的中國式政企關系網絡(Bian,1997;Li和Zhang,2007;Sheng等,2011)。由于正式制度的缺失,地方政府在資源配置中起到了關鍵性作用,深刻地影響市場結構和企業競爭力(Hillman和Wan,2005),與其他轉型經濟國家一樣,尋租活動的猖獗會導致一些官僚化現象(Aidis、Estrin和Mickiewicz,2008)。李雪蓮、馬雙和鄧翔(2015)的研究顯示,有職位的公務員家庭顯著增加了創業概率。在控制了企業各特征變量后,公務員且有職位家庭的創業獲得了明顯超過企業平均利潤的投資回報。吳一平、王健(2015)的研究顯示,政治網絡對創業具有正面影響,但這只會在制度環境較差的國家才會存在。魏下海等(2015)利用2012年中國私營企業調查數據研究發現,公關招待費支出(尋租)顯著增加企業開工機會,而攤派費支出(抽租)顯著減少企業開工機會。黃玖立與李坤望(2013)的研究顯示,招待費越多,企業獲得的訂單也就越多。2012年世界銀行對中國2700家企業進行調查,結果顯示超過 40%,的企業愿意給官員送禮以保護合同執行,這一比例遠遠高于亞太其他國家和地區的水平。在正式制度缺失的情況下,企業家會轉而尋求非正式制度來減少由于正式制度缺失所帶來的不確定性和風險,非正式制度可以在某種程度上彌補正式制度的缺失(Aidis、Estrin和Mickiewicz,2008)。但是,嵌入政治關聯的非正式制度的存在會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企業的創新激勵,不利于激發整個社會的創新創業活動。由此,我們進一步提出假說2。
假說2:包含影響注冊成本和行政審批時間等因素的政府效能也會顯著影響一個地區的創新創業水平,政府效能更優的地區創新創業活動越可能有效開展,其水平也更高。
同時,正式制度的實施,本身也需要政府具有較高的效能。只有“有為而不亂為”的政府,才可能為創新創業者提供更加充分的產權保護與及時、有效的服務(林毅夫,2017)。政府對創新活動的支持,也需要與已有制度條件相結合,諸如充分的知識產權保護制度及明確的科技成果使用、處置和收益制度,“有為”的政府通過對一系列制度的執行,可以有效激勵創新創業活動(劉大勇等,2017)。制度環境作用的充分體現,需要政府效能的支持;而政府效能的發揮,也需要與各類制度對接。依托制度環境的保障,政府工作才能夠展開得合理、順暢。在制度環境完善的經濟體中,政府效能對創新創業具有更大的促進作用。基于此,我們提出假說3。
假說3:制度環境的完善和政府效能的提升都有助于創新創業的開展,這二者對在創新創業產生促進作用的過程中具有一定的“互補”作用。
創新活動與企業所在的經濟發展環境具有非常大的相關性,經濟環境在創新決策過程中影響要素的投入及選擇。在經濟高速增長期,勞動、土地等生產要素的機會成本相應上升,使創新成本增加,但與此同時,市場需求也會增加,創新帶來的收益也可能會隨之增高;反之若經濟衰退,生產要素的機會成本和市場需求也會隨之下降,不同行業發展的比較優勢及投資潛力也隨之變化(Aghion and Saint-Paul,1998;Liu et al.,2017)。在分析制度環境和政府效能對創新創業產生影響的過程中,經濟發展環境及發展階段是不可忽視的調節因素。收入水平是刻畫經濟體發展階段及整體發展水平的重要指標之一(華生和汲錚,2015),具有影響制度環境、政府效能作用效果的可能性。由此,我們也提出假說4。
假說4:在制度環境和政府效能影響經濟體創新創業活動的過程中,經濟發展階段不同的地區,制度環境與政府效能對創新創業的影響存在一定差異。
基于以上理論機制分析及提出的假說,本文將利用世界191個國家和地區1996—2014年的數據驗證以上假說,借此為中國實施“大眾創業萬眾創新”提供可供參考的經驗證據。
本文的數據主要來自世界銀行“世界發展指標”和“全球治理指標”數據庫,時間節點為1996年至2014年,包含191個國家和地區。變量與數據處理方式如下。(1)因變量。在創新指標方面,一國的技術創新可以分為創新投入和創新產出兩個方面。本文選取了研發支出占GDP比重度量創新投入水平,以居民專利申請數量度量創新的產出水平。在創業指標方面,本文選取了新企業密度(15歲至64歲間每1000人中的新注冊企業數量)作為衡量創業方面的指標。(2)自變量。根據以上假說,本文選取的自變量中的正式制度主要包括“全球治理指數”中法律對投資者保護程度和政府對腐敗的監管指數,為了減少模型的復雜性,本文采用主成分分析法將兩個指數合并為一個綜合指數。政府效能指標采用了“全球治理指數”中的政府效率指標予以度量。在“全球治理指數”中的政府效率指標指的是,政府提供公共服務的質量,行政部門的質量及其在政治壓力下的獨立程度,政策制定和實施的質量以及政府對此類政策作出的承諾的可信度。它可以綜合反映一個政府在公共服務和政策制定與執行方面的效率。(3)控制變量。影響一個國家和地區的創新創業的其他因素也較多,結合已有研究結論,本文選取了人均GDP代表經濟發展水平,并加入了人均GDP的平方項來度量經濟發展水平對創新創業的非線性影響。此外,還選取了第二產業比重代表產業結構,每百人互聯網用戶代表基礎設施水平,外商投資凈流入占GDP比重代表外商投資水平,進出口值占GDP的比重代表對外開放水平。在創業活動的控制上,本文還加入了企業注冊成本與創辦企業天數作為控制變量。由于以上變量在世界銀行“世界發展指標”和“全球治理指標”數據庫中并不是十分完整,會出現一些國家或地區在某個年度的一些變量缺失,因而以上變量形式是一個非均衡面板數據。此外,“全球治理指標”數據庫僅在 2002年以后提供了連續年度數據指標,在此之前為每兩年公布一次(1996年、1998年和2000年),為了得到連續樣本數據,本文對1997年、1999年和2001年的數據采用插值法得出。最終本文得到了1996—2014年191個國家和地區的非均衡面板數據。已有數據中部分數據更新不一致,本文在統計性描述中給出了不同變量的統計年份。為了消除異方差的影響,本文對相關變量進行了對數化處理。為了消除異常值的影響,本文對連續變量在1%,的水平上進行了winsorize處理。以上變量定義如表1。

表1 變量定義
根據本文第二部分提出的假說,設計的基本計量回歸模型如下:

以上計量模型中,因變量符號y表示創新創業指標,意義如表1所示。自變量system代表正式制度環境,包括法律對投資者保護程度和政府對腐敗的監管指數,本文采用主成分分析方法綜合為一個指標,穩健性檢驗部分將兩個指標分開進行檢驗。Efficiency代表政府效能,這里主要采用了政府效率指數予以代理,在穩健性檢驗部分進一步采用了企業注冊成本和創辦企業難易程度兩個指標進行穩健性檢驗。μ表示各個城市不隨時間變化的未觀察因素,用來控制地區固定效應;δ則控制時間固定效應;ε表示隨機擾動項。為了體現制度環境與政府效能之間的互補關系,在模型中加入了這兩個變量的交互項。
由于變量樣本量上的差異,樣本數據是一個典型的非均衡面板數據。在回歸模型選擇上,本文首先采用了固定效應模型。在穩健性檢驗部分,本文采用了面板廣義最小二乘法進行回歸。此外,本文還采取了系統GMM回歸和tobit回歸進行穩健性檢驗。
在回歸中本文采用加入時間和地區變量的固定效應模型,因考慮到模型潛在的異方差和序列相關問題,本文采用了穩健性標準誤。固定效應下混合回歸結果如下。
從表2的制度環境、政府效能對創新活動的基本回歸結果可直觀地看出:(1)正式的制度環境對創新投入具有明顯的促進作用,表現為回歸結果顯著為正,且通過了1%,的顯著性檢驗,這說明法律對投資者的保護和國家對腐敗監管等正式制度可以顯著促進創新活動;(2)政府效率越高,創新的投入也就越高,表現為回歸結果都顯著為正,且通過了 1%,的顯著性檢驗,這說明政府效能的提升可以顯著促進創新活動;(3)正式制度環境與政府效率對創新活動的促進作用是互補的,表現為制度環境與政府效率變量的交互項顯著為正,且通過 1%,的顯著性檢驗。此外,控制變量中工業化水平以及基礎設施水平都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創新活動。FDI對一個國家的創新活動影響為負,其主要原因在于本文采用了資本凈流入代表FDI,而一般的資本凈流出地區的創新水平較高,同時資本的凈流入可以促使本國創業水平的提高。人均GDP與創新活動存在一定的非線性關系,可能的原因在于在 GDP的原始積累階段更多是通過投資驅動而不是創新驅動,而當經濟發展到一定階段后,經濟的發展開始進入創新驅動階段。
從表3的制度環境、政府效能對創業活動的基本回歸結果可以直觀地看出:(1)正式制度環境對創新具有顯著的正影響,且通過了 1%,的顯著性檢驗。一個國家的創業
活動與法律環境以及腐敗治理等正式制度密切相關,一個國家法律對投資者保護越完善,對腐敗監察力度越高,越有利于激發全社會的創業活動。這主要源于穩定而優良的正式制度環境一方面減少了創業活動的不確定性風險,另一方面可以有效提高創業的成功率。(2)政府效率越高,本地區的創業活動也就越活躍,表現為變量系數為正且通過了 1%,的顯著性檢驗。企業注冊成本的降低和政府干預的減少以及審批時間與環節的縮短都將有利于促進全社會的創業活動,為經濟的增長帶來可持續的發展動力。(3)正式制度環境與政府效率對創業活動的促進作用具有一定的互補性,表現為制度環境與政府效率變量的交互項顯著為正,且通過 1%,的顯著性檢驗。這說明,一個國家制度環境越好,其政府效率也可能越高,兩者相互演進可以促進本國的創業活動。此外,人均 GDP與創業活動也呈現了較為明顯的非線性關系,在經濟發展的初始階段可能會通過國有經濟和國家基礎設施建設帶來經濟的增長,但是隨著經濟的發展階段的變化,私人創業活動開始成為經濟增長的主要動力。

表2 制度環境、政府效能對創新活動的影響結果

表3 制度環境、政府效能對創業的影響結果
由于本文選擇數據是一個典型的非均衡面板數據,雖然面板數據中缺失數據較多,但是為了不舍棄面板數據所包含的信息,本文采用了面板廣義最小二乘法進行了穩健性檢驗。同時,考慮因變量很多是由一個離散點與一個連續分布組成的混合分布形式,本文還采用了 tobit回歸進行穩健性檢驗。關于計量模型中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對于因果內生性而言,本文認為一個國家的制度環境是相對外生的,基本上不會受到一個國家創新創業活動的影響。當然,為了盡可能處理因果內生問題,本文也嘗試采用了工具變量的系統 GMM 方法進行穩健性分析。其中,系統 GMM 估計中,為避免工具變量選擇的偏差,本文將自變量和因變量的一階滯后項看作為內生變量,取自變量水平值的一階和二階滯后值作為工具變量。由于世界各個國家經濟發展階段的不同,為避免截面單元的異方差所帶來的不一致估計問題,本文參數估計的統計量均采用穩健性(robust)估計量①限于篇幅,本文未列出面板GLS、tobit和系統GMM模型結果,可備索。。穩健性分析的實證結果顯示,在不舍棄面板數據所包含信息的情況下,采用面板廣義最小二乘法、tobit回歸方法和系統 GMM 方法估計出的結果與混合面板回歸結果基本相同,只是部分結果的系數有所降低,少部分結果的顯著性有所減弱。這表明采用面板數據模型得出的結論也是穩健的。
為了驗證假說 4,本文按照世界銀行公布的數據,2015年人均國民總收入低于1045美元為低收入國家,在1045美元至4125美元之間為中等偏下收入國家,在4126美元至 12735美元之間為中等偏上收入國家,高于 12736美元為高收入國家,將國家的發展階段分為發展中國家(中低收入國家)和發達國家(高收入國家),考察在不同收入國家中制度環境與政府效能對創新創業活動有何不同影響。
從表4的實證結果來看,制度環境對不同收入國家的創新產出活動的影響存在較大差異,主要表現在以下四個方面:(1)正式制度環境更加明顯地促進高收入國家的創新產出活動,系數及顯著性明顯高于中低收入國家。這說明從投資者保護這一法律制度而言,發達國家法律制度完善可以有效地穩定創新投入的不確定性預期,而在中低收入國家,法律對投資者保護的穩定性預期還受到其他因素的干擾,不能很強地促進企業的創新活動。同時,在高收入國家,較強的腐敗監管可以顯著促進創新活動,但是對于中低收入國家而言,對腐敗的監管不一定促進創新活動,在一些發展中國家腐敗所形成的政企穩定的關系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緩解創新的不確定預期,在法律弱保護的環境下,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企業的創新行為。(2)正式制度環境無論是在高收入的發達國家還是在中低收入的發展中國家都顯著提升了本國的創業活動水平,只不過在發展中國家表現得更加顯著,系數較大。這說明無論是何種類型的國家,法律的完善程度、對腐敗的監管等都可以有效保護投資者利益,穩定投資收益的預期,進而促進本地區的創業活動涌現。(3)政府效能無論是在高收入國家還是在中低收入國家都顯著地促進了社會的創新活動。但是政府效能對高收入國家的創新投入影響更加明顯,而政府效能對中低收入國家的創新產出影響更加明顯。(4)政府效能無論是在高收入國家還是在中等收入國家都顯著地促進了創業活動。但是在中低收入的發展中國家表現得更加明顯,其回歸系數比高收入國家回歸系數明顯大。

表4 不同收入國家制度環境和政府效能對創新創業活動的影響
從以上制度環境對不同收入等級國家創新投入產出活動的影響結果來看,由于不同收入水平國家制度環境存在明顯差異,而且制度作用于不同類型國家的內在機制存在一定差異,使得制度環境對不同收入國家的創新活動的影響也存在明顯差異。這主要表現在法律制度對投資者保護程度、對腐敗的監管程度等正式制度環境對高收入國家的創新活動影響更加明顯,而在發展中國家表現得不明顯,甚至會出現諸如對腐敗的監管不力而無法有效促進一些國家的創新活動的現象。
本文以世界銀行191個國家和地區 1996—2014年的非均衡面板數據來考察國家層面的制度環境和政府效能對創新創業活動的影響。實證結果發現:(1)企業的創新行為與一個國家的法律環境、政治環境以及腐敗治理等正式制度密切相關,一個國家法律對投資者保護越完善,對腐敗監察力度越高,越有利于企業的創新創業行為。這主要源于穩定而優良的正式制度環境可以穩定企業的創新創業活動預期,激發企業的創新行為。(2)政府效能的提升可以顯著改善企業的創新創業活動,企業審批與注冊成本的降低可有效地促進創業活動。降低企業注冊成本、減少不必要的政府干預、縮短企業各項環節審批的時間將有利于促進企業的創新創業活動。(3)由于不同收入水平國家制度環境存在明顯的差異,而且制度作用于不同類型國家的內在機制也有所不同,使得制度環境影響不同收入國家的創新活動也會存在明顯差別,主要表現在法律制度對投資者保護程度、對腐敗的監管程度等正式制度環境對高收入國家的創新活動影響更加明顯,而在發展中國家表現得不明顯。同時,在政府效能方面,無論在高收入的發達國家還是在中低收入的發展中國家,政府效能的提升都可以顯著地促進創新活動。(4)成功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高收入國家,無論是在政府效能方面還是在法律對投資者保護以及對腐敗監管等正式制度環境方面,都明顯高于中低收入國家水平。中國在創新創業的制度環境上仍遠低于發達國家水平。
從的創新創業的制度環境差異來看,高收入國家在創新創業制度環境上明顯優于中低收入國家。從數據來看,中低收入國家法律對投資者保護指數均值為-0.170,而高收入國家均值達到了1.209,差距相當明顯。中國在這方面的指數更是只有-0.425,目前尚低于中低收入國家的平均水平。中低收入國家腐敗監管指數均值為-0.207,而高收入國家均值達到了1.308,差距也相當明顯。中國在這方面的指數只有-0.451,即使在 2013年也還是只有-0.357,低于中低收入國家的平均水平。中低收入政府效能指數均值為-0.155,而高收入國家均值達到了 1.300,差距相當明顯。中國在這方面的指數雖然高于中低收入國家均值水平,為-0.014,但仍遠遠低于高收入國家的平均水平。此外,在合同履行天數、創辦企業天數以及納稅所需時間等創新創業政府環境方面,中低收入國家的環境質量都明顯低于高收入國家,中國在此方面也沒有明顯的優勢。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成功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高收入國家,無論是政府效能還是法律對投資者保護以及腐敗監管等制度環境方面,都明顯高于中低收入國家水平。這也從一個層面反映了一個國家如果要跨越“中等收入陷阱”,就必須尋找經濟增長的新動力,而經濟增長新動力最重要的體現就是在于創新創業動力,發達國家通過優化創新創業環境實現了經濟增長的新動力,進而跨越了“中等收入陷阱”。就中國經濟而言,目前中國經濟已經進入“新常態”,正處于向高收入國家邁進的關鍵時期。從以上中國在創新創業制度環境上與發達國家和一些新興經濟體上的差異來看,中國政府在優化“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制度環境上仍任重而道遠。無論是正式制度的完善還是非正式制度的營造,都需要政府在完善法律法規、行政審批上簡政放權以及在提升政府效率上下功夫。
本文研究的結論對中國實施“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政策啟示意義在于:(1)堅持深化改革,繼續完善投資者保護的法律法規和腐敗治理,穩定投資者和創業者的預期,營造創新創業的正式制度環境。通過結構性改革和創新,進一步推動簡政放權落到實處。在法律法規制定上,不斷完善反壟斷法和知識產權保護法,消除不利于創業創新發展的壟斷協議和濫用市場支配地位以及其他不正當競爭行為。繼續加強市場化改革,加強對民營企業的保護力度,讓民營企業和國有企業享有公平的市場環境,激發民營企業的創新創業熱情。(2)政府在推進“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過程中要厘清政府和市場的邊界。政府在“大眾創業萬眾創新”中要起到宏觀引導、提供公共服務和基礎設施以及加強市場競爭的監管等作用,凡是市場機制有效的領域,政府要順勢而為,充分發揮市場配置創業創新資源的決定性作用,堅持讓市場選擇創業創新的方向和路徑,讓價格機制和供求關系來調節大眾創業創新的規模和形式。政府要避免直接干預創業創新活動,更不能主觀“引導”大眾創業創新的選擇方向。(3)著力提升政府在“大眾創業萬眾創新”過程中的工作效能,縮短政府審批流程,為“大眾創業萬眾創新”提供流程上的便利。為此,要充分利用“互聯網+”戰略,深化商事制度改革,放寬注冊登記條件限制,為創業創新提供便利的工商登記服務,還要進一步建立市場準入等負面清單,破除不合理的行業準入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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