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風景寫生教學的幾點思考

2017年10月的金秋，與福建師范大學美術學院大二國畫人物班同學邂逅于安徽宏村，為期十天的外出寫生，我相信對他們而言應該是一次難得且難忘的經歷。關于寫生上的安排，我一開始引導大家用心體察對象，并要求直接用毛筆在宣紙上寫生繪畫。雖然他們從未接觸過毛筆、宣紙，也還沒開始有系統的書法訓練，心中更沒有傳統的萬千丘壑樹石路亭的畫法概念，但我對他們有信心，一切的美好源于自然，自然的風光、自然的感受、自然的表現，思維上無須太多框框條條和繁枝縟節，從簡單開始，從內心真實的本源探索，與展覽比賽無關，與旁人好惡無關，畫面好壞暫時也無關緊要。需要的是真實，真實客觀的風景、恰當的理性表達、真誠的感情流露、樸素的現場畫面。微風起了，黃葉飄零，潺潺流水，小橋人家，在我們的眼中掠過，在心中蕩漾，隨之而來的是繪畫理解、構圖構成、筆墨干濕、畫面方圓平直、線條粗細濃淡、面積大小和暗亮對比、隨心賦色、積極的個性繪畫語言探索??我更多的是對學生的鼓勵肯定，也夾雜著批評引導。慢慢地理解多了，心里充實了，感受表達也深刻了，學生們進步很大，我思考幾點歸結如下：

首先，關于構圖，面對一個場景，運氣好的話，也許還算有自然的美感和構圖，但更多的是雜亂和隨機的，如何去體察對象，如何有更好的畫面表現效果，很關鍵的問題首先是構圖。“六法論”中說的經營位置，也許兒童在無意識中畫出的兒童畫面線條不一定有完整的構圖意識，但是作為一個專業從學的畫者，必然要很注重構圖。了解傳統的“S”形構圖，起承轉合法，三線法（主線、輔線、破線），橫伸上引下斜法，抑或是滿構圖法等等，各種布勢大體上要遵循基本的美學理念，關鍵的構成分際線，畫面主要支撐線，面積大小，對比關系線，可以遵循黃金分割比例。在這樣的美學框架下，把構圖布置、主體物象、支撐畫面的線、房子、樹等進行調整，達到協調合適的效果。按盧沉先生所說，畫畫是物體在一張紙張中的位置擺放，與紙張產生關系，與紙張的四個邊框發生圖式位置關系，不僅僅是表達這個物體本身而已。所以，遵循基本的構圖方式和美學規律，在這個框架下理性的表達尤為重要。

第二，關于筆墨，傳統的寫意性國畫，用毛筆、生宣紙張、水、墨這些既定的工具，講究用筆和用墨，用筆的多樣化，勾、皴、擦、染、點，用墨如濃、淡、干、濕、黑等，讓學生有所了解，至于應用還得有個摸索漸進的過程。寫生前期我要求學生多用線、勾勒為主，強調中鋒用筆，筆法適當講究逆起和回鋒收筆，用筆筆性有意味為佳。毛筆調色調墨要講究生澀鮮活，筆根為清水，筆肚中段為淡墨，筆尖為濃墨，這樣描繪尚能保持用筆用墨變化，同樣的地方不超過三遍勾勒，避免僵化，至于濃淡墨要學會主觀處理，濃墨為畫面的醒、精神、渾厚所在，淡墨為畫面柔和、潤澤、浸染所用，皴、擦、染為畫面豐富性、對比性、層次性所用，可以混搭。

秋意 39cm×53cm 2017年 水墨紙本

第三，關于造型，有具象造型、意象造型、抽象造型，一般意義上的學院考學造型為具象造型，講究透視、結構、解剖、空間體積、黑白灰，注重客觀寫實，在國畫造型中，更講究意象自我造型（毛筆生宣紙墨水與排筆畫布鉛筆素描紙在材質上的不一樣和局限性），面對一個主觀對象不一定在意于它本身的客觀具體是否要特別寫真，更注重于它在畫面中所處的位置關系。主觀上的面積大小變化處理、濃淡干濕對比、長短斜直對比，根據畫面需要可以有所調整，加重變淡、拉長縮短、刪繁就簡、無中生有、視而不見、疏可走馬、密不透風、計白當黑。有時候客觀對象比較自然唯美可以“照抄”，有時候客觀對象不太適合表達，就需要發揮主觀能動性，從眼中之物到胸中之物再到筆中之物，一定要有個主觀提煉取舍的過程。所以注重感性和理性結合，注意每個物體的自身造型，自身美感，所處的畫面關系的感性理性表達，外師造化，中得心源，藝術創作來源于自然的師法，但自然的美不能自動成為藝術的美，這一轉換，畫者內心情思和構設不可或缺。

第四，講究對比，對比才能產生美，畫畫即是在不斷制造矛盾、不斷解決矛盾的過程，矛盾和對比無處不在，如構圖面積大小對比，節奏對比，筆墨對比，畫面黑白灰對比，枯濕濃淡對比，皴擦對比，用筆用線的長短，斜直對比，方圓對比，粗細對比，線面對比，聚散對比等等。回歸造型有個體造型和整體造型對比，主觀造型與客觀造型對比，只有在對比的基礎上講統一，在統一關系的前提下講究對比，制造大對比、小對比、大矛盾、小矛盾，回歸畫面大統一、小統一，達到自己抒情表現的效果。

第五，從感受出發，吳冠中先生說過：“搞藝術要有感情，藝術是誕生于感情的，比如我對你有感情，就用各種辦法，用眼神、語言、耳朵跟你交流，畫一個東西，不是畫這個東西本身，而是要通過這個東西把想法、感受告訴你，你一看就有新的感受”，所以這里涉及兩個方面，一個是作者帶著感受表現客觀對象，從內心的感情本源出發，第二個方面是讓觀畫者看了你的畫作以后產生感受，這種感受是感想、啟發和情境的蘊藉。所以，引導學生運用自己所學的綜合知識，理論也可，實踐也可，繪畫觀念也可，夾、雜、糅、合，帶著自己的理性思維去描繪客觀的感性對象，帶著一種現場感受，帶著自己的血性溫度，與四時同框，不同的自然環境，不同的性格特點，不同的心情，不同的性靈手法，從畫面需要出發，從自己的內心本源感受出發，自由生發，直觀的感受表達與主觀的理性相結合。

第六，敢于探索創新，學生這個階段是未受太多“教條教學”束縛的時光，如何保留學生的天性和樸素、本分、自然的藝術感受，至關重要。所以我未曾強制學生從臨摹入手，未曾要求學生從“高手大師及傳統”中拜會，我覺得每個學生都可以有創造自己藝術“山頭高峰”的能力，具有獨立完整且完善的思維和系統縝密的表達，互相可以交流、可以引導探討、互相促進學習，但絕對不需比攀，更無須刻意超越。大家都處在公平的起跑線上，有自己的思維，有自己的觀察，有自己的獨特表達，有自己的個性化語言，有自己的特殊感受，特別的表現技巧，有自己的學習方式、繪畫理念，這些是天然的、與生俱來的，教師可以傳授一些藝術的共性規律，或者進行引導交流，但絕不能將自己的繪畫觀念強加于學生，讓學生與自己茍同，會阻礙學生的繪畫意識觀念發展，落入藩籬之中，學生喝的第一口奶純正了，藝術的發展就平順了。正如石濤在《苦瓜和尚話語錄》中云：“我之為我、自有我在，我自發我之肺腑，揭我之須眉”，“縱逼似某家，亦食某家殘羹耳，與我何哉”，所以藝術貴在“自我”與“創造”“創新”，具有個性化，這些彌足珍貴。

自我從學開始，皆以人物學習和創作為主，偶學花鳥畫和幾次外出寫生經歷，都讓我深深意識到寫意性的艱難與重要性，寫意山水、寫意花鳥和寫意人物之間密切聯系，寫意花鳥鍛煉筆墨、構圖及用筆生動性，寫意山水更多的是意蘊、筆法性靈的放松陶冶，寫意人物卻是一種主客觀造型的延伸，包含了更多的用筆、用墨，用線、構圖表達。我淺學人物并努力探究，試圖運用于山水風景寫生的圖式之中，兼學寫意花鳥又讓我感悟傳統的藝術觀念與規律，同樣可生發于山水、人物的運用之中。外出風景寫生讓我更能對繪畫的寫意性、探索性做出思考，對于追求藝術而言，肯定不能拘泥依靠停留于技術層面，畫面各不相同有所追求，盡量不要有“別人”的影子，做樸素的自己，這是最可貴的。外出風景寫生，放松的不但是心境，更深刻了對水墨藝術創新圖式的理性探究，也讓我在創作和教學的過程中努力保持個性化的創新和創造性，并能把教學理念付諸實踐之中。

王老五家的后園 39cm×39cm 2017年 水墨紙本

對岸的風景 39cm×53cm 2017年 水墨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