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出來的導演

魏德圣在服兵役快結束前看了一部外國電影《美國往事》，電影結束后，他整整發了兩個小時的呆。第二天，他給家人寫了一封長達6頁的信，告訴他們自己要留在臺北拍電影。

魏德圣不是科班畢業，又沒有資歷，很難進入電影圈。偶然一次，他聽說一家演出公司招聘演員，條件是先交1.5萬臺幣做培訓費。這里面顯然有問題，但是他心想可以在培訓班上學到東西，于是乖乖交了保證金。

在演出公司，魏德圣偶爾會聽到幾個不知名的導演過來講課，大多數時間里，他都是按照公司的要求，到一些劇組跑龍套。一次，一個過來上課的副導演問，誰想到他的劇組當工作人員。說白了，就是去當“打雜的”。旁邊的學員沒有一個人舉手，魏德圣想了想，舉起了手。他當即被錄用，算是“入行”了。

進到這個劇組半年多的時間里，魏德圣每天接觸的都是粗制濫造的鄉土劇，常常是三堵墻、一扇門、一張床就拼出了一臺戲。魏德圣感到很痛苦，這樣不但學不到什么東西，而且破壞了電影在他心目中的神圣感。他的工作是布景，當時的他對這些可謂一竅不通，沒有人愿意教他，也許其他人也不懂行，他便手忙腳亂地搬桌子，憑著感覺在上面擺盞燈。這時候，他很希望有人能罵罵他，好讓他知道是做對了還是搞錯了，他甚至想如果有人罵，說明自己被人注意了，還想著讓你改進，說明你有做好電影事業的希望。可是當他布好景，直到開拍，還是沒有一個人說他一個字，包括導演也仿佛忘記了他的存在。

魏德圣心里很失落，也很悲哀，他感到在這里待再長的時間也等不到希望，于是他便離開了這個劇組。失意之間，一位朋友介紹他加入了楊德昌電影公司，當一個開車的制作助理，雖說跟在大導演身邊工作和學習的機會不多，但他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楊德昌當時拍的影片耗時兩個月，在這期間，魏德圣看得多，說得少，總是安安靜靜地做事情，最后一個離開。影片殺青后，在眾多的臨時工中，只有這個“制作助理”留了下來。這兩個月對魏德圣的影響很大。他說：“我真的感覺拍電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跟之前的印象完全不一樣，像一股清流。”

在楊德昌的公司里，魏德圣慢慢做到了助理導演。在開拍《麻將》的時候，由于副導演的另一項任務還沒有完成，無法脫身，魏德圣“臨危受命”，意外地成為副導演。雖然在大導演身邊熏陶了一段時間，但他清楚自己還是“菜鳥”一個，何況他面對的是一個國際級的制作團隊，這種巨大的落差讓魏德圣在心里直喊“可怕”。不過，這種機會難得，如果搞砸了，說不定以后就沒有機會接觸電影了，他的軍人脾氣上來了，決心全力以赴，舍得一身剮，也要干成這件事。

這一次，魏德圣不想叫人罵也不行了，而且還是當著眾人的面天天挨罵，這種被人罵的滋味是不好受的。

剛開始，導演一喊桌子搬走，魏德圣就按照以前的習慣，立刻沖過去搬桌子。導演極不滿意，大聲罵了他一句。原來，副導演不是“打雜的”，需要做的是指揮別人，掌控全局，他這樣勤“打雜”，反倒添亂。后來，導演在片場做事，他就像當制作助理時那樣安安靜靜地候在一旁，看導演有什么吩咐。誰知道導演又不滿意，常常問他在等什么，他要么張口結舌，要么一臉茫然，就像傻瓜一樣等著挨罵。

在那些日子里，魏德圣每天都高度緊張。他回憶說：“我只要在拍片現場，最輕松的動作就是靠墻站，我連蹲下都不敢，坐下更不敢。”即便這樣，他也從來沒有抱怨過，更沒有想要放棄，既然上了船，就要乘風破浪劃到彼岸。為自己的理想奮斗，面對很夢幻、很有趣的電影事業，挨罵又算得了什么？

自己除了對電影的熱愛和追求外一無所有，眼下當副導演，不是說錯話，就是做錯事，而拍片現場片刻也不等人，導演要的是一個推上前就能戰斗的人，他不把自己攆走重新換人，就已經夠寬厚了。其實挨罵的代價和風險都是最小的，在屢屢辦不好事情甚至犯錯的情況下，自己沒有被一棒子打死，這該是多大的幸運和難得的機會啊！

挨罵的時候不要只想著挨罵本身，要多想想為什么被罵，多反思自己，少埋怨別人，在挨罵的地方重新做好，對方難道還會罵你嗎？自己不是曾經希望有人來罵嗎？現在，天天挨罵的機會終于來了，這不正是讓自己脫胎換骨經歷蝶變的時候嗎？想開了，挨罵就不算什么事，魏德圣變得更加謙卑、虔誠，更加積極主動。

這種罵出來的訓練對魏德圣來說，就是一次次醍醐灌頂和瞬間成長的過程，他在挨罵中學習，也在挨罵中真槍實彈地接受挑戰，又快又準地破解難題，悟到真諦。后來，導演再問他在等什么，他馬上就能回答調試還要15分鐘，演員可以換衣服，等一下就可以拍了。到最后，他已經達到不用對方開口就可以判斷對方需要什么的境界，譬如燈光師在為燈接電線，對方一扭頭，他已經將螺絲遞到面前。這種默契不是當初“打雜”時所能具備的，包括導演在內，大家都開始敬佩魏德圣，真正把他當成了這個大家庭中的一員，并且是不可或缺的一員。

后來的故事，大家都熟悉了，魏德圣獨立拍出了電影《海角七號》，這位被罵出來的導演變成了大明星，他的成長故事像電影本身那樣堪稱傳奇，激勵著后來的許多追夢人。

摘自《山東青年》

名師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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