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語“喝假酒”衍生流行構式的認知分析

周 虹，李天賢

（1.安徽三聯學院，安徽 合肥 230601；2.寧波大學，浙江 寧波 315000）

一、引言

網絡新語是隨著網絡的普及而在網民中常用的新話語,是近年來語言學界研究熱度較高的一類語言現象。它作為一種新的語言形式正不斷沖擊著傳統語言表達，體現了當代人的思維方式和對世界的認知規律。近年來，由于個別句式在網絡上頻繁出現而引起人們的廣泛關注，予以大量使用和仿擬，使其迅速傳播，成為時下流行構式。本文深入探究時下網絡流行語“喝假酒”衍生構式，借助構式主義研究方法，描寫與分析相結合，跨越句法、語義和語用三個層面對該網絡流行構式進行認知研究。語料來源于百度百科、百度貼吧等網站。

二、理論依據

構式語法理論是當今國內外語言研究的熱點，基本觀點[2-3]是：構式即形式與意義的配對；構式本身具有獨特的語法意義和語義配置方式；構式的形式或功能在某些方面不能從其組成部分或其他已經存在的構式中得到完全預測。構式主義研究方法注重研究各種語言中獨特短語格式的語義分布，假設可以很容易地將這些獨特短語格式的形式、語義、語用限制的解釋擴展到一般的規則格式。另外，構式主義研究方法是基于使用的，強調語言是學得的。構式語法中的“構式壓制觀”認為“當詞匯義與構式義不完全一致或發生沖突的時候，構式常會迫使詞匯改變其論元結構和語義特征”[4]。Goldberg[2]69指出當且僅當構式B從構式A傳承其特征，那么A就為B提供了理據。在構式語法中，傳承是指下一級構式從上一級構式獲得相關信息或用法限制。構式的傳承特性和多重傳承模式可以有力地解釋網絡流行構式的形成和不同構式間的關系。此外，處于發展中的構式主義研究方法也為研究網絡流行構式的生成與認知機制提供了新思路。

三、網絡語“喝假酒”衍生構式的認知機制

根據百度百科對網絡語“喝假酒”的解釋，是對一個人表現出與平時截然不同的行為的戲稱。由此引發網絡流行語“我可能喝了假酒”，并衍生出網絡熟語構式“我可能V了假N”。該構式正廣泛使用于網民的日常語言中，是一種具有較高能產性的、部分填充式的網絡熟語構式。下文借助構式主義理論及研究方法，剖析其句法形式、語義解讀及語用闡釋。

（一）“我可能V了假N”的句法形式

構式主義理論采用的句法研究操作并非從一個構式推導出另一個構式，而認為一個實際表達式是由幾個不同的構式組合而成，如Goldberg[3]10的舉例，例（1）的表達式由例（2）中的六個不同的構式組合而成：

（1）What did Liza buy Zach?(麗薩給扎克買了什么？)

（2）a.詞構式（Liza,buy,Zach,what,do）

b.雙及物構式

c.疑問構式

d.主語-助動詞倒置構式

e.動詞短語構式

f.名詞短語構式

借鑒上述分析操作，試對“我可能喝了假酒”這一表達式進行句法形式的構式分析。例（3）表達式涉及的構式如例（4）所示：

（3）我可能喝了假酒。

（4）a.詞構式（我、可能、喝、假的、酒）

b.名詞短語構式

c.主動構式

d.主-謂構式

e.動作事件構式

f.推測構式

獨特的構式用低層面的普遍構式來表達。該構式中有一個固定的句法形式，意味著某種不確定性，表達了一種次規則性。這個構式承繼了其他幾個更普遍的構式特征，包括主-謂構式、動作事件構式、推測構式、主動構式和名詞短語構式。句法功能上，“我可能V了假N”屬于部分填充式構式，作單句使用。

（二）“我可能V了假N”構式的語義解讀

構式具有多義性，它包含了多種與之有密切聯系的意義。Goldberg[2]認為構式有一個確定的中心意義，而其他與之相關的不同意義則必須參照特定類型的動詞。關于“我可能V了假N”構式的語義解讀，將從該構式的構式義、V與N的語義特征、“假”的語義指向三方面展開。構式語法強調構式義具有不可完全推測性，即“1+1＞2”的整體效應[5]。 通過對語料的收集與整理，發現該構式的部分填充項V與N的填充詞分別為動詞V和名詞N，則該構式可被改寫為“我可能V了假N”。該構式義可通過以下例句進行分析。

（5）正值考試周的同學們終于找到了自己成為學渣的原因：嗯，我可能復習了假書，拿到了假試卷，劃了假重點。（百度百科）

在脫離語境的情況下，例（5）中的“我可能復習了假書，拿到了假試卷，劃了假重點”，動作類型具體，重在陳述“復習書本”，“拿試卷”和“劃重點”這些事件，直接陳述意義。從表層形式看，該構式語義可表征為：

表1 我可能V了假N構式表征Table 1 DescriptionofConstruction“WokenengVlejiaN”

在構式使用中，句子意義并非各個組合構式意義或論元角色的簡單疊加，也非簡單陳述通過發出某動作類型來影響某論元角色。如以下語料：

（6）我可能交了假男（女）友。

（7）我可能買了假裝備。

（8）我可能進了假大學。

（9）我可能背了假知識點。

（10）我可能睡了假覺。

（11）我可能打了假主宰。（百度貼吧）

上述語料中，填充構式“我可能V了假N”中的“V”分別為交、買、進、背、睡、打，這些動詞均共享語義成分特征[+動作義]，[+及物性]。 填充項“N”分別為男（女）友、裝備、大學、知識點、覺、主宰，填充項的選擇既有單語素詞，又有復合名詞，詞義上兼顧具體與抽象，但并不能找出該填充項共享的語義成分特征。從“V+N”的組合來看，大部分收集的語料都能反映出日常生活中普通而具體的事件類型，如交男（女）友、進大學、背知識點、睡覺。然而也有部分語料從脫離語境的角度來看，不能反映出日常生活中的事件類型特征，如買裝備，打主宰。通過語料不難發現“V+N”的事件類型特征有兩種明顯傾向，一是施動者的年輕化傾向，二是部分事件類型多與校園及流行網絡游戲相關。

構式中“假”的語義指向填充項“N”。“假+N”組合NP短語，再與“V”組合成的VP短語，兩者往往會有語義搭配異常的情況出現，如：

（12）我可能領了假工資。

（13）我可能長了假腦。（百度貼吧）

例（12）中的 NP 短語“假工資”，例（13）中的 VP短語“長假腦”，不符合正常的邏輯，均會造成構式義內部的語義異常，而這種語義異常恰好又將“假”的語義指向了整個構式義，為表層的構式義添加聯想義素。所以“假”作為該構式的固定項，既能保證網絡流行構式本身的形式感，又能凸顯言外之意，使得整個構式義帶有[+調侃]、[+嘲諷]、[+無奈]的語義成分特征。而整合后的構式義“嘲諷做了某事后的無奈”也會與“假”的詞義發生語義沖突。根據構式壓制觀，該構式會壓制改變“假”的語義特征，使得解釋者根據構式義對詞匯義做出另外的解釋，使二者相協調，從而做出合理的解讀，即履行的假事件實際上是真實的，只是事件里夾雜著自嘲與無奈。

（三）“我可能V了假N”構式的語用特征

構式主義研究方法強調講話者對情景的識解，要充分認知構式義，有必要從語用角度分析流行構式“我可能V了假N”。深層構式義的產生離不開語境的作用。通過搜索語料，發現該流行構式形成的表達式所處的語境有別于一般意義上的上下文語境。簡單說來，該構式所處的語境包含三個部分，一是該構式表達式的上下文，二是該構式表達式所嵌入的表情包圖示，三是說話人正常的認知經驗。三者共同作用、整合，最終達到充分認知的目的，如下圖所示：

圖1 “我可能V了假N”構式認知語境圖示Figure 1 Cognitive Context of Construction“Wo keneng V le jia N”

在這三部分認知語境中，上下文語境和表情圖示語境是顯性語境。他人或自身對背景事件的文字敘述可以看作是上下文語境。這一類語境能夠盡量滿足人們理解構式語境義時所需的數量、質量和關聯準則要求，交代事件背景。在網絡交流平臺上，上下文語境并非總是伴隨網絡流行表達式出現，或同時出現在屏幕所示區域，往往需要上下翻頁查找，容易在認知過程中被忽視，所以在圖中以虛線表示。表情圖示語境在網絡平臺上顯得更為重要，有時甚至可以取代上下文語境。因為表情圖示在傳遞情感態度信息方面往往比文字傳遞的信息更加高效，能直接凸顯出核心構式義中的情感態度方面的義素，并映射于人的認知空間。第三部分說話人正常的認知經驗是隱性語境，也是對構式表達式認知的基礎。從顯性到隱性的變化過程，不僅是構式整合度不斷提高的反映，同時也是構式義整合度不斷提高的表現。

四、結語

綜上所述，網絡語“喝假酒”衍生構式“我可能V了假N”時下已成為高頻出現的部分填充式的網絡流行熟語構式，由主-謂構式、動作事件構式等六種承繼構式組合而成。該構式的核心構式義為“自嘲實施某動作事件的無奈”。該構式的使用伴隨三種認知語境，本文認為其中最具有網絡語言特色的表情包圖示顯性語境，最能直觀反映核心構式義，也是該流行構式的生成與認知的獨特之處，值得進一步從認知語境角度展開后續研究。

參考文獻：

[1]Goldberg,A.E.Construction:A Construction Grammar Approach to Argument Structure[M].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5.

[2]Goldberg,A.E.Construction at Work:the Nature of Generalization in Language [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6.

[3]張文蓉、仇偉.新“各種X”流行語的構式壓制分析[J].山東廣播電視大學學報,2017(01):74-76.

[4]王剛、陳昌來.技能評價構式“V+得+—M+NP”研究[J].新疆大學學報（哲學人文社會科學版）,2017(02):130-1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