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好詩歌的朗讀

鄭萬峰

今年1月，教育部發布了2017年版普通高中課程方案和14門課程標準。此次修訂，語文課標變化最為突出。其中加強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教育是這次課標修訂的重點之一，并設置學習專題。而將原標準“誦讀篇目的建議”改為“古詩文背誦推薦篇目”，推薦篇目數量也從14篇（首）增加到72篇（首）成為大家關注的熱點。

人們常說“三分詩七分讀”。中國具有悠久的詩歌教育傳統，加強朗讀是繼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加強詩歌教育的有效手段。

詩歌是與散文、小說、戲劇并列的一種文學樣式。優秀詩歌的共同特點是：富于想象，語言精練而形象，有鮮明的節奏和和諧的韻律，高度集中地反映社會生活，凝聚著作者強烈的思想感情。一般來說，詩歌有兩種分類法，一種是從內容上分為抒情詩和敘事詩兩大類；一種是從形式上分為格律詩和自由詩兩大類。

朗讀詩歌在我國具有悠久的傳統。朗讀詩歌必須注意詩歌的體裁特點，具體說來，要從以下幾個方面入手。

（一）領會詩的意境，確定好朗讀基調和速度

讀詩，古人稱為“吟詠”，讀詩要注意詩的意境。所謂詩的意境，是指作者在詩中所描寫的主觀情志和客觀風物的統一。即作者在詩中所描繪的具體情景和生活畫面，以及作者寄寓在這種情景和畫面中的思想感情和深刻意義。

“一切景語皆情語?！敝挥猩钊腩I會詩歌的意境，在心底產生共鳴，才能運用富有藝術感染力的聲音，聲情并茂地傳達出詩的意境。

基調，通常指朗讀時朗讀者根據詩歌的中心思想和基本觀點，來決定感情色彩如何表達、聲音如何運用的最基本的要求。如：欣喜、狂歡、悲傷等情感屬于情感上的基調；強、弱、高、低等屬于聲音上的基調。要表達好內容，兩者應有機地結合起來，以感情來統率聲音基調的變化。

不同的詩由于內容不同，朗讀的基調也會有所不同。如賀知章的《回鄉偶書》的悲喜交集，感慨萬端；曹操的《觀滄?！返目犊瘔?；陳子昂的《登幽州臺歌》的孤獨寂寞。同時，朗讀要用自己的聲音表達對詩歌的理解。

《黃河頌》是一首自由體的抒情詩。再現詩人在創作這首詩時的熱情是讀好這首詩的關鍵。朗讀第一節詩之前，朗讀者必須要有充分的感情醞釀，可以想象：自己已經登上高山之巔，正在俯瞰“驚濤澎湃，掀起萬丈狂瀾；濁流宛轉，結成九曲連環”的黃河……通過想象，要讓自己沉浸在詩的意境之中。要建立“內心視象”，腦海里要像正在放映一部紀錄黃河的影片，讓一個個特寫鏡頭在眼前展現。這樣，在用這些渾厚有力的語調、鮮明鏗鏘的節奏朗讀詩句時，才能喚起聽者的想象，使聽者也感受到黃河的磅礴氣勢。

在一般情況下，表現熱情、歡樂、緊張、急切心情的詩，應該讀得快一些；表現苦悶、彷徨、悲傷、眷戀心情的詩，應該讀得慢一些，以體現對詩句的玩味。

比如，李白的詩《早發白帝城》。唐肅宗乾元二年（759年）春天，李白因永王案而被流放夜郎（今貴州正安西北），取道四川赴貶謫地。行至白帝城忽聞赦書，驚喜交加，旋即放舟東下江陵（即湖北荊州），故詩題亦作“下江陵”。此詩抒寫了當時李白喜悅暢快的心情。喜悅暢快的心情決定了較快的朗讀速度。如果讀得過慢，就會破壞詩歌的意境。

（二）辨味詩的語言，確定好朗讀的重音

確定并讀好詩的重音，可以使語意更加清晰明白，感情更加鮮明生動，增強表達效果。

葉挺的《囚歌》第一節有四句，寫詩人橫眉冷對敵人的威脅利誘。

為人/進出的門//緊鎖著，

為狗/爬出的洞//敞開著，

一個聲音//高叫著：

爬出來吧，//給你/自由！

前兩句應該用平直的語調，表現出作者對敵人冷眼相看的態度。第三句先抑后揚，用帶有譏諷的語氣來嘲笑敵人扯著嗓子喊叫的丑態。最后一句先揚后抑，用嘲諷語氣表現充滿誘惑的聲音和丑惡的嘴臉。

在特殊情況下，詩歌還可以用輕讀來突出重音。

柯巖的《周總理，你在哪里？》：

周總理，我們的好總理，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你可知道，我們想念你，

——你的人民想念你！

“想念”本該讀重音，但由于它蘊含著深沉的懷念和無限的哀思，反而重音輕讀才能表達它的意義。

（三）分好音步（節拍），表現詩的節奏美

音步是詩歌勻稱的頓挫，是音節的舒緩和拖延。著名美學家朱光潛在《詩論》中說：“節奏是傳達情緒的最直接而且最有力的媒介。”讀好音步，能夠顯現詩歌所具有的優美韻律，聽來頓挫有致。

絕句又叫絕詩、截句、斷句和短句。七言絕句，以李白的《望廬山瀑布》為例：

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

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七言詩可分為4個音步，由意義決定：2/2//1/2或2/2//2/1（//表示停頓時間略長，/表示停頓時間略短）。

五言絕句，以李白的《靜夜思》為例：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五言詩分為3個音步，由意義決定：2//2/1或2//1/2。

詩、詞的節奏有何不同？詩，要求節奏鮮明；詞，同樣講究節奏，所不同的是，詞的節奏不像詩的節奏那樣整齊劃一，這是因為詞是長短句，句式參差不齊。

新體詩比較自由，沒有像舊體詩那樣規范的節奏，但仍然是大體整齊的。比如《何必為年齡發愁》這首新體詩：

春天的后面/不是秋，何必/為年齡發愁？

只要在秋霜里/結好你的果子，

又何必/在春花面前/害羞？

朗讀者一定要根據內容來確定停頓的地方，找到它的節拍。而且節拍的劃分，同一首詩詞也不能絕對化，可以有不同的處理，但應該以不讀成“破句”為前提。

（四）讀好韻腳，表現詩的韻律美

《望廬山瀑布》和《靜夜思》這兩首詩“煙、川、天”和“光、霜、鄉”分別押ian、uan和uang、iang韻，這種韻母相同、相近的音節有規律地在一定間隔的詩行末尾重復出現，被稱為韻腳。讀韻腳時應加重、拖長，響亮清晰，平仄分明，以達到“顯韻”的效果，給人以聽覺和心理上的滿足。

臧克家在《學詩斷想》中指出：“押韻是加強節奏的一種手段，有如鼓點，它可以使詩的音調更加響亮，增加讀音聽覺的美感。”他說的是寫詩，而我們朗讀時就更應該把原詩所具有的“鼓點”敲響，顯得回環有律，使聽者從中獲得美的享受。

需要注意的是，韻腳越密，節奏越急；韻腳越疏，節奏越緩。情緒決定節奏快慢。

（五）語調的升降（以絕句為例）

第一句，一般讀升調，句末上揚；第二句，略降，為半終止形；第三句，往往是全詩的高潮或轉折句，一般也讀升調，末尾字音可以有一較長的回旋，形成朗讀的高潮；第四句，讀降調，最后三個字漸慢，形成全終止形，給人以結束的感覺。

朗讀詩歌還要注意以下幾個問題。

（一）要注意古詩詞中的古音今讀問題

王力在《詩詞格律》中指出：“為什么當我們讀古人的詩的時候，常常覺得它們的韻并不十分諧和，甚至很不諧和呢？這是因為時代不同的緣故。語言發展了，語音起了變化，我們拿現代漢語的語音去讀它們，自然不能完全適合了?！?/p>

羅常培、王力在《普通語音學綱要》（修訂版）中指出：“語音發生變化的另一個原因是由于歷史的演變。一種古代的語言到現在分化為若干種語言，或一種古代的語言到現在分為若干種方言，語音都有改變，假使我們構擬出古音來，跟現在的具體語言或方言的語音來比較，就可以看出很多語音變化的情形?！痹摃€以杜牧的《山行》為例。

遠上寒山石徑斜（xi9），白云生處有人家（ji?。?。

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hu?。?。

xi9、jiā、huā不是同韻字，但是，唐代“斜”字讀“xi1”（x讀濁音），和現代上?！靶薄弊值淖x音一樣，因此，在當時是諧和的。

綜上所述，由于時間久遠，古人讀音由于地域不同造成的方言差異，加上古代沒有記音、錄音工具，讀音容易五花八門，況且《新華字典》《語文規范詞典》《現代漢語詞典》（第6版）等常用詞典，都沒有標注“斜”的古讀音，更容易造成學生語音的混亂，使語文教學無依據可循。為此，在教學上我們提倡“古音今讀”，用普通話標準音讀古詩詞，因為這符合《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法》（第三條：國家推廣普通話，推行規范漢字）和《中華人民共和國義務教育法》（第六條：學校應當推廣全國通用的普通話）。當然，在一些大型朗誦會上，為了吟誦和藝術的需要，一些朗誦藝術家也有讀古音的情況。

（二）要注意古詩詞中通假字的讀音問題

什么叫通假字？通即通用之意，假即借代之意。顧名思義，通假字就是通用借代之字。具體地說，就是個人在書寫某個詞的時候，沒有寫本來應該用的那個字，而是用了一個音同或音近的字來代替它。比如《孟子·梁惠王上》：“民有饑色，野有餓莩?！边@里的“餓莩”本應寫作“餓殍（pi2o）”，指餓死的人，“莩”的本義是“蘆稈里的白色薄膜”，與“餓死的人”意思毫不相干，只是由于“莩”與“殍”古音相近，便借“莩”為“殍”了。由此可見，通假字與聲韻有直接關系，而與其意義無關。

《鹿柴》中的“柴”，讀ch1i，通“寨”（zh3i）。柴，崇母，支部；寨，崇母，職部。崇母雙聲，支、職旁對轉迭韻，屬音近通假。

《敕勒歌》中“風吹草低見牛羊”，見，讀ji3n，通“現”（xi3n），亦屬音近通假。

通假字是通過同音（或音近）替代而產生用字的分歧現象。這種用字的同音替代，就是我們今天所說的寫別字，只是這種別字已被古書承襲下來，得到認可罷了。

通假字的讀音問題，依古書標注方式“讀若”“讀如”“讀為”“當作”之例，應該讀被借的本字之音。

（三）要注意詩歌朗讀中的整體感問題

齊越先生在《漫談朗讀》中說：“凡是內在聯系緊密的地方就得連起來讀?！闭w感，緣于對內容的準確理解與把握，與整體感相對的是詩歌朗讀中的“不抱團”現象，表現在：朗讀時思想上經常斷線，對內容表達得不連貫，不能把一句話、一個層次、一個段落的意思完整地說出來。整體感在朗讀時常常被忽視，卻也是朗讀者水平高低立判的一個區分標準。

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毛澤東《沁園春·雪》）

“望”到了什么？要以意群為主，不要完全受標點局限，讀好強調停頓；縮短“頓失滔滔”后面句號的停頓時間，這是詩歌意思表達整體連貫的需要。

（四）詩歌省略的內容，要注意通過適當延長停頓加以體現

著名話劇演員趙韞如在《詩朗誦的甘苦》一文中說：“詩的語言是所有文學體裁中最簡練的，它省略了許許多多的文字?！边@些沒有寫出來的文字，就有待朗讀者去挖掘，直到心里出現比詩歌多好幾倍的詞句，使句與句之間、段與段之間沒有空白點方能朗讀。如賈島的《尋隱者不遇》：

松下問童子， （誰問？詩人）

言師采藥去。 （誰言？童子）

只在此山中，

云深不知處。 （前兩句讀完后要適當延長停頓，因為詩中至少省略了未曾寫出的詩人的疑問：你師父到哪兒去采藥、離這里有多遠、什么時間能回來等問題）

柯巖的《周總理，你在哪里》：

我們對著高山喊：

周總理—— （找總理，緬懷豐功偉績）

山谷回音：

他剛離去，他剛離去，（已去世，表達緬懷之情，有跳躍性）

革命征途千萬里， （轉入歌頌周總理為革命事業鞠躬盡瘁的高貴品質）

他大步向前不停息。

（五）要注意詩歌朗讀中的重音重讀（飽和音）和重音輕讀問題

光未然的《黃河頌》最后一節詩結尾：“我們祖國的英雄兒女，將要學習你的榜樣，像你一樣的/偉大/堅強！像你/一樣的/偉大/堅強！”（重音重讀）和臧克家《有的人》的最后一節詩：“他活著//別人就不能活的人，他的下場//可以看到，他活著//為了多數人//更好地活著的人，群眾會把他們//抬舉得很高，//很高。”（重音輕讀）

以上兩首詩的結尾處是全詩情感的高潮之處：前一首詩結尾“堅強”中的“強”，采用的是重音重讀的飽和音收束，鼻韻母iang要讀得高亢、明麗；后一首詩結尾“很高”中的“高”，則應采用重音輕讀的處理，意猶未盡，給人以無限的想象空間。二者相互補充，相得益彰。

（六）在詩歌或詞里，表達強烈感情，有些疊音詞要注意讀得重輕相間

如李清照的《聲聲慢》。這首詞寫在靖康之變后，主要抒寫她對亡夫趙明誠的懷念和自己孤苦凄涼的景況。起句一連用上了七組疊詞，極富音樂美，猶如一種莫名其妙的愁緒在心頭和空氣中彌漫開來，“一字一淚，滿紙嗚咽”。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 凄凄慘慘戚戚。（重輕相間）

此外，詩歌中的平聲（陰平、陽平）字音，要注意讀得高揚，開朗，綿長；仄聲（上聲、去聲、入聲）字音，要注意讀得曲折，收斂或低沉，短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