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至民國民窯粉彩瓷器動物紋飾賞析

□ 高慧巧

（作者工作單位：山西省文物交流中心）

粉彩瓷器是清康熙晚期在五彩瓷基礎上，受琺瑯彩瓷制作工藝的影響而創造的一種釉上彩品種。粉彩是在五彩所用顏料內摻入一部分俗稱“玻璃白”的氧化鉛、硅、砷的化合物，利用其乳濁作用，使彩色出現濃淡凹凸的變化，同時使用紙本繪畫的渲染和沒骨畫法，布局和筆法都具有傳統的中國畫的特征。粉彩瓷器畫面粉潤柔和，不似五彩那樣鮮艷奪目，因而又被稱為“軟彩”。《陶雅》說“軟彩者，粉彩也。彩之有粉者，紅為淡紅，綠為淡綠，故曰軟也”。

清至民國時期，粉彩瓷器制造達到鼎盛期，裝飾圖案題材廣泛，紋飾多樣，風格活潑生動，達到了空前的繁榮。大體可以分為動物紋飾、花卉植物紋飾、動物和花卉植物紋飾組合、人物紋飾、文字紋飾，還有宗教題材的紋飾。這些紋飾中有些是直觀的，有些是含蓄的，都將寓意表現得非常明確，大部分都是吉祥寓意，正所謂是“圖必有意，意必吉祥”。本文主要以常見的幾種動物紋飾進行闡述。

常見的動物紋飾，有龍鳳紋、魚紋、虎紋、麒麟紋、鹿紋、鶴紋、螃蟹紋、蛙紋、大雞紋、羊紋，還有代表五倫的五種動物，即鳳凰、仙鶴、白頭翁、鴛鴦、燕子。

1.螃蟹。螃蟹是甲殼類，在科舉時代象征科甲及第。螃蟹披堅執銳而橫行，兩只蟹螯鉗住東西就不放，有“橫財大將軍”之稱，故螃蟹兼有金榜題名和富貴的雙重瑞兆。荷花加上螃蟹，竹紋，可謂是富貴雙全，高風亮節，故中國民間以荷花、螃蟹、竹紋組合為圖案的工藝品不少。如圖一，粉彩蟹紋荷花竹紋杯，螃蟹坐于荷葉之上，兩只蟹螯牢牢鉗住竹子，既象征富貴雙全，同時又不失竹子的堅韌挺拔氣節。

2.魚紋

魚紋是中國傳統寓意紋樣，早在新石器時代魚紋就大量出現在陶器上，既作為裝飾紋飾，又具有圖騰崇拜的作用。因為魚本身具有生殖繁盛的特點，蘊含了人們祈求多子多福的愿望。同時“魚”與“余”、“玉”諧音，又象征著富貴有余、金玉滿堂。如圖二和圖三，粉彩魚紋瓷盤和粉彩魚紋瓷蓋缸，兩件瓷器上所繪金魚活靈活現，調皮可愛，寓意金玉滿堂、吉慶有余。

圖一 粉彩蟹紋荷花竹紋杯

3.鶴、鹿紋。古時傳說鶴是仙禽，神人駕鶴升天，又有“鶴壽千年”之說，寓意延年益壽。鶴有一品鳥之稱，又意一品當朝或高升一品。它是鳥類中吉祥長壽的代表，因此在帝王時代，鶴被作為一品鳥而應用于有相當品級官員的各種裝飾中。古人稱鹿為“仙獸”，神話故事中有壽星騎梅花鹿；鹿與祿、陸同音，鶴與合諧音，故有“六合”同春之意（六合指天地和東西南北），亦有富貴長壽之說。

如圖四，粉彩松鹿紋冬瓜罐，畫面中兩只梅花鹿，一雄一雌，雌鹿身材嬌小，低頭溫柔吃草，間或顧盼回首，雄鹿身材高大，在旁守候著吃草的雌鹿，兩只鹿就像兩個情人般充滿溫情。而畫面左邊松樹高大挺拔，鶴棲息于松樹一角，毫不起眼，畫面右邊牡丹花競相開放，花朵碩大。整個畫面生機盎然，極具生命力，象征六合同春，富貴長壽。該罐當時應該是作為給夫妻兩個祝壽之用，既道出了夫妻恩愛相守，又滿含祝福其長壽富貴之意。圖五，粉彩鹿鶴同春紋粥罐，畫面清新自然，鶴半蹲在松樹枝之上，向鹿鳴叫，鹿口銜靈芝，回首呼應，雙方像是在交流，聊天，畫面左邊牡丹花開得十分熱烈，松、鹿、鶴、靈芝都象征長壽，牡丹花象征著富貴榮華，同時其在春天開放，也預示了春天的欣欣向榮，整個畫面充滿了長壽富貴的美好愿望。

圖二 粉彩魚紋瓷盤

圖三 粉彩魚紋瓷蓋缸

圖四 粉彩松鹿紋冬瓜罐

圖五 粉彩鹿鶴同春紋粥罐

4.龍、鳳紋

龍鳳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是權勢、高貴、尊榮、吉祥的象征，又是幸運與成功的標志。《辭源》中解釋說“龍是古代傳說中的一種善變化能興云雨利萬物的神異動物，為鱗蟲之長”；《辭海》又說“龍是古代傳說中一種有鱗有須能興云作雨的神異動物”。因此龍的定義為：傳說中的神異動物，特征是有鱗、有須、能興云作雨的生物，為百獸之王。鳳，本意是鳳凰，古代傳說中出于東方之國的神鳥，為百鳥之王，常用來象征祥瑞。龍鳳本是封建社會中代表至高無上皇權的紋飾，但在清晚期，由于皇權統治的削弱，民間也開始出現，成為老百姓祈求祥瑞的標志。龍鳳組合是人們心中美滿、和諧的象征，常用來代表夫妻兩個，是最具有傳統中華特色的紋飾。瓷器上常繪二龍戲珠，即兩條龍首相對，中間有一顆火焰紋的明珠。明珠就是夜明珠，可避水火，用以防災。所以兩條或者更多條的龍口吐明珠寓意著平安和吉祥。望子成龍的圖案是兩條龍的組合，一大一小猶如爸爸和兒子。大龍呵護、俯視、愛憐小龍，寓意為“望子成龍”和“教子成龍”。圖六，粉彩綠地留白紋瓷瓶，正面繪蒼龍教子，上邊一條大龍，威嚴有力，面目嚴肅，像是在教育下邊的小龍，小龍則溫順聽話，仔細聆聽大龍的教誨，整個畫面威嚴而不失溫情；背面則繪二龍戲珠，上下翻飛的兩條龍，口吐明珠，寓意平安吉祥。圖七，粉彩龍鳳紋瓷壺，一面繪龍，一面繪鳳，寓意龍鳳呈祥，平安富貴。圖八，粉彩龍鳳紋海棠形瓷盤，一龍一鳳，上下飛舞，鳳張嘴鳴叫，龍回首相望，像是面露微笑，仔細聆聽，畫面充滿了和諧幸福之感。圖九，粉彩黃底龍紋瓷碗，龍穿梭于纏枝牡丹花之間，象征富貴吉祥。

圖六 粉彩綠地留白紋瓷瓶

圖七 粉彩龍鳳紋瓷壺

圖八 粉彩龍鳳紋海棠形瓷盤

圖九 粉彩黃底龍紋瓷碗

5.虎紋

虎，為地上百獸之王，是正義、勇猛、威嚴的象征，有壓邪、驅惡之意，是雄偉強盛和權威的象征，是人崇拜并且畏懼的形象；龍為天上神物，是中華民族信仰的圖騰，能興云雨、利萬物，是美德、祥瑞的象征。龍虎相結合是雄偉強盛的象征，是人類崇拜并畏懼的對象。圖一○，粉彩龍虎紋瓷方瓶，飛龍在天，猛虎在地，龍在云間飛舞盤旋，威風凜凜，虎在地上仰頭相望，時蹲時站，不甘落后，像是要隨時準備爭斗一番，畫面熱烈緊張，生機勃勃。

圖一○ 粉彩龍虎紋瓷方瓶

圖一一 粉彩荷葉蛙紋瓷杯

圖一二 瓷雕蛙紋荷葉瓷蓋

6.蛙紋

蛙，在遠古時代，是先民們信仰崇拜的對象。我們祖先在遠古時代，生存環境惡劣，蛙的生命力頑強，水陸兩棲，適應力極強，而且繁殖速度很快，這樣，蛙就成了我們祖先敬仰、崇拜的對象，大量出現在當時的彩陶紋飾中。現今，蛙因為其強大的繁殖率，仍然是多子的代表。圖一一，粉彩荷葉蛙紋瓷杯，蛙在荷葉間跳躍；圖一二，瓷雕蛙紋荷葉瓷蓋，蛙蹲于荷葉之上，荷葉是合的諧音，荷花也叫芙蓉，是榮華富貴的代表，蛙又有多子的寓意，整個畫面就是多子富貴的寓意。

圖一三 粉彩大吉圖瓷帽筒

圖一四 粉彩牡丹雞紋瓷瓶

7.大雞紋

“雞”與“吉”諧音，人們將雞寓意吉祥如意。在中國的傳統文化中，龍鳳都是祥瑞的標志，是神化的動物。鳳的形象來源于雞，《太平御覽》中記載遠古時代：“黃帝之時，以鳳為雞。”雄雞打鳴預示著太陽即將升起，帶來光明，能夠驅逐妖魔鬼怪。且雄雞本身擁有高聳火紅的雞冠，壯觀漂亮，“冠”與“官”諧音，古人戴冠，冠越高官越大，成語說高官厚祿，就是升遷騰達之意，從古至今人們將吉祥、騰達的寓意寄托于雞身上。圖一三，粉彩大吉圖瓷帽筒，圖案繪一只毛色火紅的大公雞高高站立于石頭之上，公雞的冠人為變形為碩大火紅的飛云冠，充滿氣勢，公雞大眼圓睜，炯炯有神，威風凜凜，俯視著地上一群啄食的小公雞。“石”與“室”、“雞”與“吉”諧音。室指房宅，也指妻室，石上大雞即是室上大吉，寓意家宅平安吉祥，石后還有一枝怒放的牡丹，整個畫面寓意家宅吉祥富貴，大吉大利。圖一四，粉彩牡丹雞紋瓷瓶，畫面正中也是一氣宇軒昂的大公雞立于石頭之上，石后一株桃樹，結滿碩大的桃子，石頭之前，牡丹花爭相開放，公雞立于石上還是室上大吉之意，桃子代表長壽，牡丹代表富貴，整個畫面寓意家宅平安吉祥，家人富貴長壽。

圖一五 粉彩三羊開泰瓷瓶

圖一六 三彩模印牡丹鹿羊紋枕

圖一七 粉彩麒麟送子圖瓷罐

圖一八 粉彩麒麟送子粉盒

8.羊紋

羊，與“陽”同音，明清時期，民間傳說曾把青陽、紅陽、白陽，分別代表過去、現在和將來。民間喜用的“三陽開泰”是一種吉祥語，它表示大地回春，萬象更新的意義。也是興旺發達，諸事順遂的稱頌，圖案以三只羊（諧音“陽”）在溫暖的陽光下吃草來象征。同時，羊，也通“祥”，故在我國民俗中“吉祥”多被寫作“吉羊”，大吉羊即為大吉祥。用羊作裝飾的圖案中就有吉利、祥瑞的意義。羊，儒雅溫和，溫柔多情，深受人們喜愛。我國甲骨文中“美”字，即呈頭頂大角之羊形，是美好的象征。圖一五，粉彩三羊開泰瓷瓶，溫暖的陽光下，三只羊站于一棵柏樹之下，姿態各異，一只羊抬頭望向太陽，一只羊低頭看向大地，還有一只低頭悠然自得地吃草，旁邊還有各色菊花競相開放。瓷瓶頸上墨書“三羊開泰”，柏樹代表長壽，羊代表吉祥，菊花也是吉祥之意，整個畫面既有大地回春、萬象更新之意，又有長壽吉祥之意。圖一六，三彩模印牡丹鹿羊紋枕，畫面中，羊和鹿在牡丹花間穿梭奔跑，畫面生機勃勃，牡丹代表富貴、幸福，鹿諧音“祿”，羊通“祥”，畫面隱含福祿吉祥的美好寓意。

圖一九 粉彩五倫圖瓷杯

圖二○ 粉彩五倫圖花盆

9.麒麟紋

麒麟，中國傳統瑞獸，是人們意化的神獸。其形象是龍頭、鹿角、獅眼、虎背、熊腰、蛇鱗、馬蹄、牛尾，人們將其喜愛的動物的優點集于一身，就是麒麟。在中國神話傳說中，麒麟為仁獸，是吉祥的象征。麒麟出沒處，必有祥瑞，乃吉祥之寶。同時，麒麟還是送子神獸，傳說孔子就是麒麟所送，麒麟送子，寓意麒麟所送童子必是賢良之臣。圖一七，粉彩麒麟送子圖瓷罐，麒麟昂首闊步，一童子頭戴高冠，身穿袍服，環抱一小童子，騎于麒麟之上，左后方一仕女持扇相送，右方一童子舉旗相陪，寓意子孫繁盛，個個都是頭戴高冠，能做賢臣之人。圖一八，粉彩麒麟送子粉盒，童子頭戴高冠，身穿狀元服，手持如意，騎于麒麟之上，身后一童子舉傘相送，寓意麒麟送子，子必是有狀元之才，身居高位。

10.五倫圖

《孟子·滕文公》載，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五倫即五常。后人畫花鳥，常以鳳凰、仙鶴、鴛鴦、鹡鸰或白頭翁、鶯或燕子為五倫圖。晉張華《禽經》載：“鳥之屬三百六十，鳳為之長，飛則群鳥從，出則王政平，國有道。”《易經》載：“鳴鶴在陰，其子和之。”張華《禽經》：“鴛鴦匹鳥也，朝倚而幕偶，愛其類也。”《詩經》載：“鹡鸰在原，兄弟急難。”“嚶其鳴矣，求其友聲。”故將這五種鳥稱為五倫或倫敘。圖一九，粉彩五倫圖瓷杯，鳳凰代表君臣、仙鶴代表父子、鴛鴦代表夫妻、鹡鸰代表兄弟、黃鶯代表朋友；圖二○，粉彩五倫圖花盆，鳳凰代表君臣、仙鶴代表父子、鴛鴦代表夫妻、白頭翁代表兄弟、燕子代表朋友。除此之外，畫面中還有松樹、牡丹、蓮花、菊花，暗喻長壽富貴。整個畫面吉祥寓意濃厚。

除此之外，瓷器中的動物紋飾還有很多種，比如綬帶鳥、錦雞、喜鵲、蝴蝶、鵪鶉等等，這些動物與不同的動物花卉植物等組合，代表不同的吉祥寓意，如梅花、竹子、綬帶鳥繪于同一個畫面，代表著齊眉祝壽；梅花、竹子、喜鵲又代表梅竹雙喜；鵪鶉和落葉代表安居樂業等等，正所謂是“圖必有意，意必吉祥”。

1.蔣玉濤《圖必有意，意必吉祥——清代瓷器紋樣的意象主題》，《中華文化畫報》2011年第11期。

2.劉卓《清三代粉彩瓷器的裝飾藝術》，《藝術市場》2013年第3期。

3.吳雪蓮《探究粉彩瓷器的源流》，《美術教育研究》2016年第12期。

4.天心《寓意祥瑞造型神美——清代“三羊開泰”題材粉彩瓷》，《東方收藏》2015年第10期。

5.輕工業部陶瓷工業科學研究所《景德鎮明清瓷器紋飾》，文物出版社，198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