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營造”
——《營山造海—香港建筑1945-2015》

Penny

描寫香港建筑的中英文書籍頗多，但關于建筑學和設計的厚實的書還一直在期盼之中。最近讀到薛求理先生的新著《營山造海——香港建筑1945-2015》，不禁眼前一亮。作者對香港建筑有如此認識，“香港建筑的意義，在于最后殖民地向（亞洲）國際都市的轉變，及在這個轉變過程中，建筑的生產和運行。”香港彈丸之地，面對建筑用地和人口的壓力，客觀條件并不優越，但作為亞洲四小龍之一，香港一路發展成為一個國際化的大都市，除了產業發展，人口增長和地理因素的影響之外，還因香港“崇尚經濟實用，不受政治思潮影響。西方現代主義的原則，在香港得到充分的發揮”。因此形成香港獨特的城市和建筑環境。

本書主題“營造”的由來，是“香港融入現代、環境變遷、磨合適應的過程”。作者棲身香港二十載，一街一景，皆是感情。該書內容覆蓋了宏觀反思與具體案例。作者總結了香港建筑的三大特點：一是殖民地到全球化轉化過程中的烙印；二是土地緊缺條件下催生出的高密度環境和處理手法；三是不談“主義”的實用性。

章節的編排主要是以時間為縱軸，第一至第四章圍繞前一階段的戰后重建（1946-1970）和當時為主導的建筑類型（雖然許多建筑類型一直延續到今天），如公共屋邨；以及沙田大會堂、香港文化中心、濕地公園等公共建筑。第五章著重于香港建筑條例的演進，其中小面積之擾和如何讓高密度變得合理是香港的特殊問題。由于土地緊缺始終困擾著香港，在這種形勢下，嚴格的土地管制和建造管理顯得十分必要。第六章至第九章圍繞后一階段的經濟騰飛、走向國際（1971-1997），以1971年港督麥理浩就職為界，主要包括全球化在香港的烙印，教育擴張后的校園建筑，其中特別突出了對山地處理的建筑設計技巧，以及高密度的城市環境，以地鐵站的TOD發展、高乘坐量模式為例。第十章則著重于1997年來香港建筑的發展趨勢，其中公眾參與作為突出特點已成為大勢所趨，即所謂的公民建筑。

全書編排內容稍有穿插與重迭，如公共屋邨和公共建筑都寫到了21世紀，但因為“它們的起因和推動力，還是從1950年代開始，而且其中蘊含的經濟實用的精神一直延續到現在”。對設計力量和建筑師的描寫主要著墨于第三章（設計力量在香港）和第八章（本土建筑師的崛起），但也穿插于第四章（公共建筑）和第六章（經濟起飛下的全球化建筑）的實例中。又如不談主義的實用性在四、五、八、九章中的實例中均有體現。作者在第三章和第六章中提出了“本土”在香港的定義，即英國人開設、長期扎根于香港的事務所，也應歸于本土。亞洲四小龍的經濟起飛和中國的改革開放，才使得香港的本土事務所可以沖出島外。中國第一代建筑師的成就為世人仰慕，其中的一部分在1949年后流落香港，近年的不少研究已經開始追蹤他們在香港的工作和作品。《營造》第八章主要列舉了六位建筑師，這些建筑師以他們突出的設計令人矚目，同時他們對建筑和設計有自己的主張，因此有很強的“作者性”（authorship)。這六人以鐘華楠先生（現年84歲）開始，何弢、關善明、劉秀成、吳享洪，到嚴迅奇（1976年大學畢業）為止。讀者詫異，嚴迅奇之后，香港還有沒有突出的既有作品、又有主張的個體建筑師呢？他們是否能像中國大陸的張永和、馬清運、王澍、劉家琨、繆樸等杰出代表被世人看見呢（Visibility in the world）？ 這需要香港建筑師繼續努力，也需要薛先生等作者發掘。

許多1950至1960年代的建筑正在香港消失，以重建更高密度的建筑。 面對保存香港建筑面貌的迫切性，薛求理先生開展對香港建筑的整理和研究，從而有了《營造》的誕生。本書由戰后重建說起，在這個大社會環境背景下，建筑開發的艱難起步，其后探討建筑條例對建筑物設計的影響，最后解構全球化在香港建筑上的烙印。這是一條研究的主線，并佐以大量建筑物實例。作者不求面面俱到，只是挑選了一些具代表性的經典案例，但足以凸顯出本土建筑師在地少人多和山地多平地少的現實中，是如何克服這些難題，建造出經濟實用且有美感可言的作品。這些研究成果既可在實際層面供建筑師、政府、學者和公眾等參考，又可為其他地方的建筑實踐提供借鑒。

建筑理論不僅僅是與過去的對話，更應與建筑實踐緊密結合。整本書10萬文字，480多幅圖畫，彩色印刷。思路清晰，詳實生動，圖文并茂，為了解香港戰后建筑發展的歷程打開了另一新鮮的視角。其中我最欣賞的是第五章建筑條例的演進對高密度的規范，和第九章以港鐵為例剖析高密度的城市環境，從這些內容可以看出作者對這些專題的深厚研究和認識。香港作為世界聞名的緊湊城市（compact city），寸土寸金，為私人開發的設計工程不得不炒盡容積率，實在令人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