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敬梓是個敗家子？

◎獨孤雪亭

《儒林外史》的作者吳敬梓的家族自清代起，就是世代官宦，其父也是個為官清廉的好官。衣食不愁的官家少爺吳敬梓，從小除了才華驚艷外，更養成了豪爽的性情。外加看夠了父親在官場上受的窩囊氣，他早早斷了科考入仕的念想，常年醉心于詩詞歌賦，不到20歲就是當地的風流才子。

父親去世后，守著父親留下的產業，吳敬梓的風流人生一度也放了羊：隔三岔五就是飲宴游玩，而且和當年喜歡仗義疏財的父親一樣，哪個朋友急缺錢，二話不說就狠砸。如此高調炫富，也終于惹得好些族人眼里噴火，紛紛上門爭財產，雞飛狗跳的官司一折騰就是好些年。

就這么折騰到33歲，吳敬梓的風流才子生活成了慘淡模樣：發妻在家產糾紛里憂憤離世，家產更是被他折騰到精光，昔日喝酒吹牛的朋友們也紛紛躲遠。他走到哪里，都有鄉鄰在背后戳脊梁骨，告誡家中子弟千萬別學他。為了不做反面教材，心灰意冷的吳敬梓憤然離開家鄉，帶著第二任妻子遷到南京秦淮河畔居住。

離鄉背井之后，吳敬梓的生活水平也是急劇下跌。喝酒吹牛是別想了，平日吃飯都非常困難，到了冬天，更是連取暖錢都沒有。昔日接濟朋友毫不手軟的他，拉下臉求人接濟更成了常事。身邊的朋友借光了，就寫信找遠方的朋友借。

在歷經生活巨變后，吳敬梓的心態卻一直沒變：就是再苦再窮，他依然是那個豁達開朗的吳敬梓。有錢時可以縱酒狂歌，沒錢時也會苦中作樂，比如每年冬季，沒錢取暖的他就喜歡在南京城外繞城跑步，邊跑邊唱歌，美其名曰“暖足”，手里稍有點閑錢，就去參加詩文活動，依然是妙筆生花的才華，出手就震撼全場。

如此窮樂呵的表現后，破落子弟吳敬梓雖說依然窮得叮當響，卻結交了不少知音。不少連面都沒見過的文壇名流，更是僅讀了幾篇他的文字，立刻就百感交集地拿他當知己。安徽巡撫更是全力推薦他參加博學鴻詞科考試，拍胸脯保證，只要他來參加，就有高官厚祿，卻被他不假思索地拒絕：我窮，但我窮得高興，蠅營狗茍的官場，給多大官也不去！

也就是在這段窮到任性的人生里，中年以后的吳敬梓有了更重大的追求：看盡了世態炎涼，見慣了爭名逐利的悲劇，那就寫一部前所未有的奇書，將這誤人一生的名利場狠狠地罵個淋漓盡致。這就是他窮盡一生的震撼力作—《儒林外史》。

為了這個夢想，從33歲遷居南京起，吳敬梓就開始了瘋狂的寫作狀態。以他那時的名號，倘若賣文為生，收入也會很豐厚，可為了心中這部書，他主動放棄了很多機會，哪怕一度到了要種菜為生的地步，他也沒有放棄嘔心瀝血的構思。

但吳敬梓的健康也終于消耗在這部書中，以他自己的話說“十年辛苦不尋常”，但比寫書更殘酷的現實是這部書的出版前景依然渺茫。于是人生最后的幾年里，吳敬梓踏上了四方奔走的道路，直到54歲那年，在揚州的嚴冬里迎來了油盡燈枯的時刻。

但就是在這人生最后的冬天里，吳敬梓的心態還是一如既往地豁達，在揚州走訪朋友時，他明明已囊中羞澀，卻寧可把御寒的衣物當掉，也要換錢和好友同醉一場。甚至就是在與揚州的好友暢飲時，他也突然百感交集，發出了“人生只合揚州死”的感慨。幾天之后，他就這樣突然病故在船上，醉后戲言竟真的應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