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師生關系，莫過于相互啟沃彼此成全

文/鄭 英（杭州市天杭實驗學校班主任）

雖說師生平等，但在構建師生關系上，教師是事實上的主導方，所以，教師應以主動的姿態創建良好的師生關系，營造良好的教育生態，成全孩子的成長。

構建和維系良好的師生關系，難的不是主動施愛，而是面對具體的真實的問題時，教師如何智慧地應對，既解決了問題，又無損甚至增進了師生關系。不能維系良好的關系，問題便不能真正得到解決。

要維系良好的關系，面對問題時必須先要了解孩子，因為沒有了解就無法理解。了解孩子是怎樣的人？他想成為怎樣的人？他能成為怎樣的人？在他成為可能成為的樣子時，教育可以為他做些什么？怎樣做可能會更好？一步步幫助孩子發現更高遠而又切實的目標，行遠自邇，登高自卑，逐步成為最好版本的自己。

以最常見的發型問題為例。一女孩留著長長的劉海，像一道窗簾，擋住大半容顏。問為何留這個發型？這個大大咧咧的女孩回答這樣漂亮。對此，可以有許多種處理方式，羅列以下三種：

版本一：老師嚴厲責令，讓女孩剪短或是養長了扎上去。最后，女孩剪短了她的劉海。

版本二：老師幾番好心勸說，最后，女孩剪短了她的劉海。

版本三：老師未動聲色，只是在自習課時，待女孩低頭寫字，用相機定格了一個鏡頭。

而后找了個借口與她閑聊，虛晃幾槍后轉移到發型上來。告訴女孩，一個人的打扮應追求360度無死角，她的前面、后面、側面都不錯，只是有一個角度不美，然后把照片放她面前。女孩驚愕不已。老師趁機面授機宜，你個性活潑，腦門又漂亮，適合把劉海梳上去，再別上一個小巧精致的發夾，這樣便真的是360度無死角啦。女孩點頭如搗蒜。老師順便補了一句“外塑形象，內修品質，這樣才能滋養出曠日持久的賞心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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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美，本是人的天性，我們能做的不是去壓抑這種需求，而是引導走向更高層次的需求，這樣，孩子不但更加愛自己，還能提升審美層次，乃至用審美的人生態度過有美感的生活。版本三的老師，她了解孩子，知道孩子的需求在哪里，并且心甘情愿地成為孩子。

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遠者，必浚其泉源。了解孩子的天性，了解“這一個”孩子，就能理解她為何這樣做，找到了癥結自然容易對癥下藥。

面對問題時應立足于孩子的天性和本能

順從這種天性和本能，給予恰當的引領和點撥，必要時施以援手，適時進入，又及時而得體地退出，讓孩子成為他自己，成為有創造性、有獨立人格的人，而不是作為教師影響的延伸。只有師生各自成長為一個完整、獨立的個體，彼此才能以輕松、自在、美好的姿態相互扶助。以這種方式建立起的關系既解放對方，又成全自己；既彼此獨立，又相扶相攜。這樣的關系有賴于教師寬廣的胸懷和睿智的指引。

幾乎每個班都會有一兩個反應快、表現欲又強的孩子，每每老師的問題一出，他就急著報答案，既妨礙了自己的深度思考，也妨礙了他人的獨立思考。教育實踐中，解決這個問題，也可以有許多版本。

版本一：老師厲聲制止，輔以嚴厲的眼神，語帶雙關地說：“生活中我們常聽到‘臭美’一詞，你可知道何為臭美？我們看‘臭’字的構成，一個‘自’，一個‘大’，再加‘一點’，所以臭美可理解為多了一點自大。”此后，該生果真漸漸“安分”下來，課堂變得有序。

版本二：課后，老師找來這個孩子，語重心長地提醒、勸告，希望孩子能考慮到其他同學，把機會讓給別的同學。開始，孩子依然習慣性搶答，事后又常常愧疚，漸漸地，也就“安分”下來，課堂變得有序。

版本三：課后，老師找來這個孩子，問他，可否知道農田里什么樣的玉米留到最后。孩子回答：一定是最差勁的玉米。老師簡潔明了地告訴他，是最好的玉米，因為要用作種子。農田里，任何作物都是最好的留到最后；紅毯上，都是最大的腕兒才最后壓軸出場。此后，這個孩子在課上認真傾聽別人發言，再補充以自己的思考，努力做“留到最后的玉米”，課堂變得有序。

三個版本，表面看似乎都解決了問題——讓課堂變得有序，但哪個版本老師的做法真正成全了孩子？顯然是第三個。

版本一的老師制止了問題而不是解決了問題；版本二的老師用道德束縛的方式解決了問題；版本三的老師了解孩子，并引導他成為更好的自己——既吸取了他人的思考成果，又給他人的思維缺口打了些“補丁”；既保持自己的銳氣，又懂得約束自己；既為自己留了空間，又給別人讓了余地。這樣的成長方式，于人于己，都有更多的可能。

面對問題時應植根于真誠的愛和非凡的教育智慧

教師應當堅信通過教育可以幫助孩子獲得更好的成長。雖然教師之于每一個具體孩子的作用和意義難以測量，但堅信教育可以有所作為無疑能讓師者增加前行的勇氣，內心篤定，目光堅定，從容地過好教育人生。

一女孩右耳側有一個疤痕，為遮擋這個疤痕，她留著厚厚的鬢發和長長的劉海，擋住大半容顏。這個疤痕顯現在她臉上，也印刻在她心里，她對別人的談話總是顯得過于敏感，以致同學們不愿接近她，總離她遠遠的。那個疤痕，成了女孩一道難以逾越的心坎。對此，可以有許多種處理方式，羅列三種：

版本一，老師默許她的發型，守護她的尊嚴。

版本二，老師找個時間與女孩談心，告訴她一個人重要的不是外在的容貌，而是內在的品質。

版本三，老師等待一個時機，然后相機誘導。一次，女孩問可不可以與老師說說話，老師爽快地答應了。女孩語氣淡淡卻開心地訴說，聊事聊人，聊老師聊同學，還聊到自己的偶像。此時，老師接過話茬，說自己也有一個偶像，就是胡歌，然后若無其事地講到胡歌的車禍毀容、現在的蛻變，還有那句“皮囊壞了，用思想來填滿”的沉甸甸的話語，最后話鋒一轉：“其實每個人都有疤，只是有些人的疤在皮相上，有些人的疤在心里。”女孩一直沉默地聽著。許多天后，女孩扎了一個干凈利落的馬尾辮，微笑著告訴老師，發現這樣的自己更美。

三個老師都有一顆仁愛的心，版本一是尊重孩子，守護她的尊嚴；版本二是善意開導和勸慰；版本三是走進孩子的心，打開她的心結，幫助她變得強大。用智慧為孩子指路，幫助孩子變得強大，這是一個教師更高層次的善，因為唯有強大，未來才有更多可能。

任何時候都不能以破壞關系為代價來解決問題，否則，所謂的問題解決都是表面的抑制或掩蓋。只有師生關系良性健康，才能營造良性的教育生態，人的“生長”才能水到渠成，美好才會不期而至。

在良好的教育生態中彼此成全

一種關系的美，在于雙方的投入程度和相互成全程度。當雙方都自覺自愿地投入，自然而然地去成全，關系就會變成人生的養料，讓人的生命有種豐盈的美。

教育，追尋的是師生之間心靈與心靈的契合與共鳴，如果能讓師生關系在相互作用和彼此影響中螺旋式提升，朝著美好的方向循環往復遞進，便形成了一個良好的教育生態，讓關系中的人都變得更美好。

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教師，不是始于他走上講臺的那一刻，而是始于他與學生的交互活動里。一個會心的微笑、一個關切的眼神、一個豎起大拇指的贊許、拍拍肩膀的激勵、握握手的感激、對精彩語句的劃線、哪怕是借用一支筆后的謝意，都可以是極具教育意義的交互活動。經濟、簡便、直接，雖然沒有量表，也無法記載，但它傳達了一份關愛，表達了一種尊重、信任和激勵。

教育的美好之處在于，教師在成全學生的同時，也成全了自己。作為教師，是在教書育人的過程中不斷獲得專業的成長和人格的完善，從這個意義上說，是學生成全了教師。

回顧自己的教育歷程，與千差萬別的孩子相遇，彼此之間經過碰撞產生了一系列驚喜和神奇：

——曾有一篇微文被一家公眾號推送后，收到了一千多元賞金，我用這筆賞金給任教的一百多個孩子每人買了一杯奶茶。而孩子們則陸續帶上他們的“心意”，比如一個熱乎乎的玉米棒，一個香噴噴的餅，一對精巧的十字繡書簽等送與我。一來一往之間，疊加了情誼。

——與孩子們在校園里遇見，彼此的目光真誠而熱切，相互對視，會心一笑，而不是程式化的一句“老師好”，甚至是繞道而行；在校園外偶遇，孩子會欣喜雀躍，順口告訴身邊的同伴“這是我們鄭老師”，神色自豪；

——當我身體不適，會有人馬上搬來一張凳子，順手撣干凈粉筆灰，讓我坐下，自然而然，沒有人覺得別扭；

——當我抬手寫粉筆字，右手的襯衫衣角往上拉，一學生見狀馬上上來拉住，守護著我的形象；

——一小鬼不小心弄壞了我的凳子，當晚買了一張新的，并給我留言：“鄭老師，由于您的椅子已被這個時代淘汰了，所以我送您一條（晚上時間緊，見諒）。我保證這條椅子效果顯著，讓您一坐，腰不酸了，腿不痛了，心情舒暢了。如感不適，請和我聯系，7天包退，15天包換，直到您滿意為止。”

——一女孩為了用詩意的語言描述我，特意讀了兩遍《詩經》，最后寫下了這樣一段頒獎詞：“她，自比教育農人，春耕秋收，守望教育的一方農田。一路彷徨，一路風采，采擷細節，不疏點滴。兩個班級，年復一年的班主任，她始終堅持像第一天那樣工作，從容打理好每一株麥苗。她樂與學生促膝長談，善于在學生困惑時以寥寥數語指點迷津。她身上蘊涵著詩人的浪漫，話語間起落著智者的清明。她以教育的藝術、個性的魅力，濡染一屆又一屆的學生，感化一顆又一顆冥頑不靈的心。而留下的，卻是一抹執著的背影，和揮之不去的堅定。”

……

都是一些生動具體、有動感有溫度的畫面，除了溫暖當時那個當下，也帶給自己一生溫暖的回憶。

最美的教育，莫過于師生相互啟沃，彼此成全，各得成長。倘若用具象的事物比擬師生，我毫不猶豫地選擇蝴蝶與百花：教師是教育的百花園里翩然起舞的蝴蝶，能發現百花的美、欣賞百花的美，并能為它們傳播花粉以創造更多的持續的美；而百花，也能感受蝴蝶的美、欣賞蝴蝶的美、成全蝴蝶的美。師生同在教育的沃野里自由地成長，相互傾慕，彼此成全，畫面盈滿動感、浪漫和溫情，這才是教育視界的大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