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孫子的老師，也做孫子的學生

吳昭立

2018年2月上旬，生活在德國的兒子一家回國探親。老伴忙得不亦樂乎，同時也派給了我一個任務：教孫子學些常用的普通話。

11歲的孫子吳亮亮，就讀于德國慕尼黑市中心的一所小學。我兒子為使亮亮不忘根，每到星期六，便送他去慕尼黑國際中文學校學中文，可是他進步不快。老伴見他只會說幾句半生不熟的普通話，而且有些普通話只會說，寫在紙上卻是“睜眼瞎”。因此老伴命令我，輔導亮亮學漢語。在兒子回國的第二天，我便開始教亮亮學中文。我先幫助他鞏固已經學過的漢語拼音，然后去書店買來一些有漢語拼音字母、圖文并茂的圖書，輔導他讀、寫中文。

有一天上午，我拿出一本兒童卡通叢書《大灰狼的故事》，要他一面看圖，一面跟著我念。可他像個無心念經的小和尚，念著念著，竟然小雞啄米似地打起瞌睡來了。我伸出手扭他的耳朵：“瞌睡蟲，快醒過來念書。”他猛地抬起小腦袋，睜大眼睛瞪著我：“爺爺，您怎么打我啦？在德國，老師是不可以打學生的。前年，您在我家，我教您德語，您不用心學，我都不打您，您忘啦？”

他天真的話語，勾起了我的回憶。

2016年12月，我去德國慕尼黑兒子家探親。有一天，兒子開車帶我去市中心一條很繁華的商業街游玩，我覺得很好玩。十幾天后，我又獨自一人向這條大街漫步而去。可我回來時卻分不清東西南北，迷路了。幸好，我身上帶著兒子的名片，只好打電話叫他開車來接我。當我一回到家，孫子吳亮亮就笑話我：“呀，爺爺，沒有爸爸開車接您，您可要做流浪漢了。”他又眨了眨眼睛，湊近我的耳朵，問：“爺爺，我做您的老師好嗎？”我大吃一驚，問：“小屁孩，你能做我什么老師？ ”

他去取來一本有德文又有漢語注音的圖書，在我面前揚了一下：“我教您學德語唄，您學了德語，獨自上街就不會迷路啦。”這時兒子兒媳也異口同聲地對我說：“爸，小家伙德語說得比我們好，您就跟他學學吧。”我一聽，他們說得是理，便點頭表示同意。

亮亮教我學德語十分耐心。他每天一放學，下午也不出去玩，就輔導我學德語（在德國，小學生只上上午半天課）。他把一些常用語寫在紙上，叫我跟著念。為了能讓我記得住、讀得準，他讓我用普通話把德語的讀音標注出來，例如“吃飯”用德語寫是“Essen”，他教我念了德語讀音后，要我用漢語“愛森”記下來，又例如“犬”字用德語寫是“Hund”，他要我用漢語“混搭”把發音記下來，跟著念。有時，我學得不耐煩，但他也不厭煩我：“學德語對你們老人是有一點難，可我教您不會怕難的，您先休息一會吧。”他這么懂事，我還能說什么呢？我只能更加耐心地學。我每天堅持學5個到10個德語單詞，不久便學會了一些簡單又常用的德語，能單獨上超市購物了。我每次從超市回來，他都表揚我有進步，還會獎勵一塊巧克力或糖果，說我真的成為他的好學生了。

回憶了孫子教我學德語的情景，又想到自己教孫子學漢語時的粗暴，我心里不好受，便鼓足勇氣，向孫子做了檢討。我把他抱在懷里對他說：“你批評得對。爺爺教你時沒有耐心，體罰你，是爺爺做錯啦。”他聽我這一認錯，樂得笑開了花：“爺爺，您知錯就改，是我的好爺爺。我學習時不用心，也要向您認錯。”他深深地向我鞠了一躬，樂得站在他身后的媽媽抿著嘴笑了。

從這以后，吳亮亮跟我學漢語進步很快。兒子一家返回德國，當我送他們上飛機時，吳亮亮向我揮手，用普通話喊出道別之語，特別響亮，特別甜心。至今，那句“爺爺再見，明年再見，您要來德國看我們哈”還在我耳旁縈繞。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2018年正月初一，他還用中文在手機上發微信，祝我們新春快樂。

心中一想起祖孫能者為師、互幫互教的情景，耳旁一響起孫子用普通話喊出的甜甜童音，我心已醉，感到其樂融融。

（摘自《處州晚報》2018年3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