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你，能聽見罵聲

王春雷

前夜，我看了“中國最下飯的聊天節目”《圓桌派》。主持人竇文濤與馬未都等三位嘉賓圍著小飯桌，談論“馮小剛挨罵”的事。

那是一期兩年前的節目，從馮小剛電影《我不是潘金蓮》說起，聊起馮導的陳年“罵事”：罵人與挨罵。

說來也巧，因為2018年正月初一那場馮家“夜宴”，馮小剛又挨罵了。起因，是他拉住電影《芳華》女主角苗苗的手，讓她為大家跳個舞。

私人家宴上，有絲竹盈耳、歌舞賞心，本也算一樁雅事。馮小剛挨罵，多半是因為視頻中的“丑態”：那段招罵的手機視頻中，一群肥胖又油膩的中老年男子，起著哄讓陳道明彈琴伴奏，先叫歌手張燕唱《芳華》插曲《絨花》，又讓苗苗跳舞助興。馮導借著酒勁，不依不饒，要苗苗展示一下舞技，哪怕陳道明說“人家孩子穿著高跟鞋，不能跳”。

馮導挨罵，是應該的，即便在酒后，也須謹守尊重人的底線。眾目睽睽下，讓人脫了高跟鞋為一幫酒徒起舞，你問過苗苗愿不愿意了嗎？

1200多年前，風流天子唐玄宗與楊貴妃在“沉香亭”賞牡丹，命李白當場作詩。詩仙酒酣半醒，為何要高力士脫靴，楊貴妃研墨，方肯動筆寫下《清平調》三首？還不是因為皇帝老兒不懂尊重人。人家詩人老李是“天子呼來不上船”的主，你不識才用才，反當他是個玩物。

私人家宴，只要當事人沒意見，不違法不犯罪，不忌俗人行狀，不拘平日禮數，本也尋常。馮家“夜宴”該罵，馮導交友不慎，流出一段私家視頻，演變成了一樁公眾事件。這一閑談之資中，最該罵的，是那個拿著手機胡拍視頻，還把它弄上網炫耀的人。

如果能夠選擇更好的溝通、表達方式，罵人總是不對的，不文明、欠禮貌。聽罵者的內心初體驗，往往是不爽的。不過，聽得罵聲，百事可為，很多時候，我們要告訴自己：恭喜你，能聽見罵聲。

我朋友的朋友中，有一位“不成功人士”，最近，他常開口罵娘。前年，為了追求更年輕的愛，他舍了親娃拋了發妻，凈身出戶。去年，為了追求自我價值的更大實現，他辭去高管之職謀得另一高位。他選擇凈身出戶時，他的鐵桿好友曾罵他“太作太膨脹”，但其充耳不聞。

最近，他心情糟糕，因為年輕的“愛情鳥”飛走了，年前他因業績不佳被公司炒了魷魚。他憤憤然：“老天太不公平，全世界都在和我作對。”

這位愛情、事業雙雙遭逢新敗的仁兄，多年來一直順風順水。在家，妻子本分女兒乖巧；在職，上司賞識連年提拔。和不少成功人士相似，這幾年他內心有些自我膨脹，拋家舍業，是因為他覺得老婆在精神層面上已經無法和他溝通；他覺得公司的發展架構已經阻滯他成長的步伐。

為什么很多人在功成名就、本該共富貴時，才“驚覺”自己的另一半已經與自己沒了“匹配度”？當年與你共患難時，那個糟糠之妻、蠢萌之夫，為何在那時那刻讓你百看不厭，和你很是般配？

世上本沒有什么“全世界都和你作對”的事。“全世界”都很忙，老天它甚至不知道你是誰。你的問題，是失了做人的德行，太過自私自利、自以為是——你聽不得罵聲，更聽不懂罵聲中的真意。你已經忘了自己是誰。

各家的家事說不清、道不明、理還亂，外人沒有權利跟著瞎摻和。但有一點倒是可以確定的，為人做事，能贏得掌聲是好事；還能聽見罵聲，終究也不是壞事。

我們為什么挨罵？

其一，你我自身確有做得不夠好、不妥當的地方。有人犯渾犯傻犯錯的時候，能夠仗義開罵、點醒夢中人的那一位，是恩人。檢視自我，知錯就改，善莫大焉。

其二，你我言行都沒毛病，但仍時有罵聲刺耳響起。是他人胸懷促狹、羨慕嫉妒恨？是你我無心之失，踩過了界？還是坊間以訛傳訛，因緣際會中與人有了嫌隙，與事有了紛爭？

罵聲起處，必有始作俑者，如果有你我的粗疏之責，當然要承擔起來，改善彌補；如果是他人構陷之故，必然須正面應對，破謠維權。

其三，“大風起兮云飛揚”，你我若真有所成就，成了名人，做了大事，挨些罵本是“標配”?！澳拘阌诹郑L必摧之”，雖千萬人，成功者不過其中一二，你已經足夠優秀、幸運。成才路上，你常有殺伐果決之時，總有行事不周詳之處，不可能討好到每一個人。天下之口悠悠，毀譽不一、罵聲響起，也應當坦然接受。

收藏大家馬未都關于“人要樂得聽罵聲”的話，說得很有道理。這段話的大意是：聽得了罵聲，受得了謠言，挨得了臟水，是一個人成人、成功、成名，必須經歷的三個關口。

聽得了罵聲，你我有所學，在自我檢視中得到提升。

受得了謠言，你我有所悟，在磨礪淬煉中強大內心。

挨得了臟水，你我有所得，在脫胎換骨中打開格局。

恭喜你，能聽見罵聲，能聽懂罵聲。

（摘自《金華日報》2018年3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