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來西亞政壇：三個男人一臺戲

黎敏

2018年的5月，注定要載入馬來西亞國家發展的史冊。

5月10日，贏得大選的馬哈蒂爾身著馬來傳統服裝，在最高元首穆罕默德五世的見證下完成宣誓，成為了目前世界上最年長的政府首腦，也實現了馬來西亞60多年來的首次政權更迭。5月16日上午，“反對黨”領袖、馬來西亞前副總理安瓦爾獲最高元首特赦提前出獄，開啟了自己重回權力中心之路；而就在同一天晚上，馬來西亞警方在馬來西亞前總理納吉布家中展開了“馬拉松式”的搜查，等待他的將是深入調查。

有人從支持者變成反對者，有人從階下囚變成接班人，有人從掌舵者變成爭議中心，回看馬來西亞10多年來的政壇，堅持、博弈、和解、反轉，種種情形交錯，寫就了一部馬來西亞政壇沉浮的大戲。而馬哈蒂爾、安瓦爾、納吉布三個男人的命運交織似乎還在繼續。

馬哈蒂爾：從醫生到總理

與不少政治家一樣，馬哈蒂爾的從政之路也是傳奇的。

1925年12月20日，馬哈蒂爾出生在馬來西亞吉打州首府亞羅士打的一個平民家庭，父親是一名教師。1946年12月，馬哈蒂爾以非常優秀的成績通過了劍橋大學的校外選拔考試。但因為支付不起學費，他被迫放棄了赴英國上學的機會。不過，他并沒有因此放棄求學深造。之后他成功申請到新加坡愛德華七世醫科大學深造。1953年畢業后，他進入政府衛生部門工作，后在家鄉開過私人診所，這期間他與相識于大學的女友哈斯瑪結婚。由于醫術高超，他在當地非常有影響力。

1946年，他加入馬來民族統一機構（以下簡稱巫統），開始了自己的政治生涯。1964年，他最終棄醫從政，并在政壇嶄露頭角，當選國會下議院議員。1981年至2003年，馬哈蒂爾擔任馬來西亞總理，成為馬來西亞任職時間最長的總理。在其擔任總理的22年間，馬來西亞發展迅速，成為“亞洲四小虎”之一，他本人被尊稱為“馬來西亞現代化之父”。

馬哈蒂爾的“鐵齒銅牙”在國際上也是出了名的。他在任期間經常批評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并提出“向東看”的戰略構想，但同時與西方國家保持了良好的經貿和軍事關系。

2003年卸任后，馬哈蒂爾沒有選擇安靜地享受退休生活。他繼續關注著馬來西亞政治局勢，經常公開活動，與兩任總理巴達維和納吉布先后鬧翻，并兩次退出巫統。但他與納吉布并非宿敵，甚至最初兩人的“師徒”關系十分密切。

納吉布的父親、馬來西亞第二任總理拉扎克對馬哈蒂爾有知遇之恩，馬哈蒂爾也曾悉心栽培納吉布，被稱作納吉布的“政治導師”。納吉布出任總理后，這對“政治師徒”也曾有一段“蜜月期”。

然而，圍繞納吉布主導設立的國家投資基金“一個馬來西亞發展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一馬公司）卷入巨額負債風波，馬哈蒂爾指責納吉布貪腐，要求他下臺，納吉布則否認有不法行為。這讓兩人最終走向決裂。2016年，納吉布還開除了馬哈蒂爾的兒子——穆克利茲的黨籍。

有人說馬哈蒂爾再次參選是因為與納吉布的“私人恩怨”，但馬哈蒂爾對此予以否認，他堅稱自己是為了國家和民族。

納吉布：從權力中心到爭議中心

馬哈蒂爾與納吉布的決裂，只是納吉布政治生涯中的挑戰之一。從2009年掌權馬來西亞以來，納吉布遭遇過許多爭議和挑戰：

2002年，他因購買兩艘法國潛艇，遭腐敗指控；2006年，他的前助手卷入“蒙古女郎謀殺案”；2014年，馬航MH370航班失蹤；同年7月，MH17航班在烏克蘭被擊落。但納吉布--政治生涯真正的污點，還應歸結于近十年前，其執政初期所倡議設立的“一馬公司”卷入的丑聞。此后，納吉布多次面對貪腐及干預司法等調查指控。

“一馬公司”丑聞帶來的影響，一直伴隨納吉布的執政生涯，并延續至今。隨著政權更迭，“一馬公司”案調查無疑會成為新政府的重要議題之一。5月12日，納吉布及其妻子被禁止離開馬來西亞。最新消息稱，馬來西亞警方已在納吉布家中展開搜查，并從其住所帶走大量現金和名牌包袋、首飾等。而被帶走的，似乎還有馬來西亞的一個時代。馬來西亞國民陣線執政聯盟維持了60多年的政權從此易主。

而此次希望聯盟能夠勝選的原因，除TA民對國家變化的期待，也離不開另一個人的“遠程參與”。他就是安瓦爾。

安瓦爾：從監獄來到皇宮

“安瓦爾出來了！”5月16日，原定于6月8日刑滿釋放的安瓦爾提前獲釋。這位70歲的馬來西亞資深政客再次迎來了政治生涯中富有戲劇性的轉變。獲釋當天，在描述現在的處境時，安瓦爾形容：“我已從監獄來到皇宮。”

據法新社報道，出生在馬來西亞檳城的安瓦爾，父親拉赫曼曾擔任國會議員。1968年，安瓦爾進入馬來亞大學馬來語專業學習，在大學他就已經成為學生領袖，并擔任馬來西亞全國穆斯林學生聯盟主席。1971年，大學畢業的安瓦爾繼續領導青年伊斯蘭運動，并聯合創辦馬來西亞伊斯蘭教青年組織。1974年，安瓦爾率領學生抗議發生在馬來西亞農村地區的貧困和饑荒，并因此被逮捕關押20個月。此后一段時間，安瓦爾繼續以“憤怒青年”的形象引導馬來西亞的伊斯蘭復興運動，這也引起了當時巫統領導人馬哈蒂爾的注意。1982年馬來西亞大選前一星期，馬哈蒂爾宣布安瓦爾加入巫統，這一消息當時震驚了安瓦爾的盟友們。安瓦爾加入巫統，是其政治傾向的首次轉變，也由此開始了他與馬哈蒂爾持續30多年的糾葛。

加入巫統后，安瓦爾可謂一路順風順水，成為馬來西亞的政壇新星。1983年開始，安瓦爾開始擔任部長級別職位，1991年，他被任命為財政部長，兩年后被任命為副總理兼財長。此時的安瓦爾被視為馬哈蒂爾的接班人。

但隨著1997年亞洲金融風暴的爆發，作為改革派的安瓦爾開始在政治理念上與馬哈蒂爾產生分歧。不僅如此，安瓦爾還對巫統內部的腐敗問題與裙帶關系大加抨擊，這引發了馬哈蒂爾的不滿。1998年9月初，馬哈蒂爾宣布以涉嫌貪污、雞奸等多項罪名，解除安瓦爾的職務。次年，安瓦爾先后被判雞奸罪和瀆職罪，需入獄服刑15年。2004年，馬來西亞聯邦法院推翻了安瓦爾的雞奸罪判決，加上瀆職罪刑期已滿，他最終被無罪釋放。

經過一段時間的休養和在海外執教的生活后，與馬哈蒂爾決裂的安瓦爾決定投身反對派，用自己的號召力幫助其所屬的“反對黨”聯盟‘‘人民聯盟”參加2008年馬來西亞大選，并拿下史無前例的82個席位。2013年，安瓦爾作為反黨領袖，帶領人民聯盟取得89個議會席位，但仍沒能打破巫統的執政局面。法新社稱，或許是巫統政府意識到安瓦爾對其統治的威脅，自2008年開始，安瓦爾再次面臨雞奸罪指控。2014年，他被判入獄5年。不過在獄中的安瓦爾依然于2017年被推選為希望聯盟的領袖，也再次出現了戲劇性一幕——與馬哈蒂爾聯手，共同擊潰了他們曾經隸屬的巫統統治。

馬來西亞政壇：大戲才剛剛開始

有分析認為，馬哈蒂爾和安瓦爾此次攜手各有考量。馬哈蒂爾雖然成立了自己的土著團結黨，但主要是建立在他個人的威望之上，缺乏基礎，必須借助原有“反對黨”的根基和平臺。而安瓦爾則看中馬哈蒂爾有能力吸引巫統的傳統支持者。

根據希望聯盟2018年1月推舉馬哈蒂爾作為總理候選人時的協議，如果希望聯盟勝選，馬哈蒂爾將暫時出任總理，而真正的總理候選人是正在監獄服刑的安瓦爾。在5月16日獲釋后，安瓦爾已經具備立即參政的資格，但他仍需首先以補選方式在議會獲得席位。新任馬來西亞副總理、安瓦爾的妻子旺阿茲莎表示，目前議會中沒人愿“讓位”，她說：“（我們）需要給總理組建內閣的機會，讓政府正常運轉。”

在重獲自由后的首場記者會上，安瓦爾表達了對馬來西亞總理馬哈蒂爾和副總理旺阿茲莎的全力支持，稱自己會以普通公民身份，協助和支持新政府，推動改革議程，并表示不會催促馬哈蒂爾交棒。在被問及與馬哈蒂爾間的恩怨時，安瓦爾說，很多人問他是否真誠原諒馬哈蒂爾，也有人問為何他要和馬哈蒂爾合作。“我的回答是，為了拯救國家，我選擇原諒。”

馬哈蒂爾則在接受《海峽時報》采訪時稱自己不在乎安瓦爾過去的所作所為。“對我而言，沒有什么比納吉布所作所為更糟的了。我與安瓦爾都認為納吉布的做法太恐怖了，因此我們決定放下過去。”

5月15日，馬哈蒂爾表示，將擔任總理持續一兩年的時間。至少目前來看，馬哈蒂爾在維系執政聯盟內部團結的問題上態度明確。新華社撰文指出，馬哈蒂爾在就任后的第一時間促成了安瓦爾獲得特赦，盡可能消除了執政聯盟內部的最大隱憂。隨后，他在宣誓就任總理的短短幾天內穩步推進重要人事布局，一個沒有太大爭議的“小內閣”雛形初現。他還迅速成立了一個包括多名前高官的強大顧問班底，彌補新執政聯盟執政經驗匱乏的短板。此外，馬哈蒂爾把反腐矛頭聚焦在納吉布一人、而非巫統或前執政聯盟身上，縮小了打擊面，擴大了支持面。

但經濟學人智庫亞洲地區經理Fung Siu表示，“馬哈蒂爾對反對派承諾的‘試金石，是他能否能像他承諾的那樣，將權力移交給安瓦爾。”而納吉布作為促成馬哈蒂爾和安瓦爾站在同一陣營的重要因素之一，其“涉貪”案件的調查或將影響這兩人的關系走向。

安瓦爾在從政后，將怎樣與馬哈蒂爾相處？是像納吉布所說的“同床異夢”，還是同舟共濟，備受關注。安瓦爾將在何時、以怎樣的方式出任總理，也成為未知數。Fung Siu還表示：“國家領導層的更迭將擾亂金融市場，在這一更迭過程耗時很長且很激烈的情況下'更是如此。”

馬哈蒂爾百日執政10項承諾正如火如荼地展開5月17日，新政府宣布從6月1日起免消費稅，將重新征收銷售和服務稅。取消消費稅或再增加馬來西亞對石油的依賴，使通脹上行風險受限，令馬來西亞近10年縮小財政赤字的努力面臨風險。

據悉，消費稅占馬來西亞財政部全年收入的18.3%，重新征收的稅種能否真正填補消費稅的缺口，銷售和服務稅最終會不會“羊毛出在羊身上”，都值得關注。

這樣來看，馬來西亞政局的發展，大幕才剛剛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