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系向度與推進邏輯：新時代社會體制改革與社會治理創新

侯利文 楊威威

[摘要]社會體制改革與社會治理創新是“治體”需要解決和關注的重要議題，實踐先行的社會治理創新是即將展開的社會體制改革的前提和基礎。社會治理創新面臨著區域發展不平衡、不充分以及不同步的位差；社會體制改革也存在部門非協同、不聯動以及碎片化的困局。圍繞“社會體制改革與社會治理創新的理論基礎”、“地方社會治理經驗及其比較”、“社區治理的理論譜系與關鍵議題”，以及“社會組織的制度環境與實踐策略”，理論界與實務界展開了充分的研討與碰撞，取得了豐碩的成果，加深了對現實治理經驗的學理性思考，深化了對體制改革現狀與難題的理論感知，也更加辨明了社會體制改革與社會治理創新的關系向度、實踐邏輯、議題轉換以及未來空間。

[關 鍵 詞]新時代 社會體制改革 社會治理創新 地方實踐

[中圖分類號]C91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7672（2018）01-0108-09

黨的十九大提出的一系列新思想、新論斷、新提法、新舉措受到廣泛關注。特別是提出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的科學論斷，也主張實現發展的轉變，即“以人為中心的發展觀”。無論是主要矛盾的解決，還是“以人為中心”的發展，落腳點都匯聚在社會治理與服務創新。新時代的治理背景迫切需要基層社會治理的響應。因此，如何“打造共建共治共享的社會治理格局”，如何進一步“推動社會治理重心向基層下移，發揮社會組織作用，實現政府治理和社會調節、居民自治良性互動”，需要我們在新的歷史方位中進行對標。故此，2017年12月24日上海高校智庫社會工作與社會政策研究院聯合華東理工大學社會與公共管理學院舉辦“新時代社會體制改革與社會治理轉型”研討會，吸引了來自實務界和理論界的130余名專家學者的積極參與，圍繞該主題展開了深入討論。具體涉及的問題有社會體制改革與社會治理轉型的理論基礎、地方社會治理經驗比較、社區治理的理論與實踐、社會組織的制度環境與實踐策略。研討會采納實務工作者與科研工作者同臺發言的會議形式，實踐探索與理論想象相互裨益，既有助于加深對現實治理經驗的學理性思考，又有助于增強對實踐工作的現狀與難題的理論感知。

一、 新時代社會體制改革與社會治理創新的理論基礎

長期以來，探討社會體制改革與社會治理轉型大多是從觀念論抑或是政策文本中演繹產生的，欠缺對經驗事實的歸納和提煉而成的理論，故而所演繹出的對策逐步固化，例如“增加基層社會活力”、“發展社會組織”、“增加法治保障”，對現實實踐的具體路徑選擇欠缺操作意義。因此，如何深入理解新時代的特質，立足實際建構理論基礎便顯得尤為關鍵。其次，應當將社會體制改革與社會治理轉型置身于時代的背景中，深入理解當下黨和政府強力推進的社會治理和基層社會治理工程的屬性和意涵。只有把握當下的時代特征及其治理工作的理論脈絡，才能從宏觀層面把握我國當下的社會體制改革與社會治理轉型的路徑選擇，明晰基層社會治理微觀工作背后的結構性與社會性意義。

何雪松？譹？訛以“流動社會的情勢與治理”為題，闡明新時代社會的特征，即同時為流動社會和信息社會，如此社會特征會對人心感受產生重要的影響。當下地方政府工作在“安頓人心”層面缺乏行之有效的工作機制，面對人口大規模流動和互聯網信息互通互聯，政府部門難于及時回應和有效介入。是否應當從社會體制層面入手回應這個問題？當前學術界仍未對“社會體制”達成共識性的定義，基于此何雪松跟隨著林毅夫的“有為的政府”、“有效的市場”觀點，提出“有力的社會”觀點作為補充。在他看來，“有力的社會”是作為社會體制的價值目標和功能有自身特征。具體來說，有力的社會包含活力、平衡、團結三個要素，以此來協調政治與社會、社會與經濟的關系。在互聯網的社會中，網絡輿論極容易形成“情勢”給當下治理提出新的挑戰，因此需要關注兩點：其一，加強制度建設；其二，關注情感治理，以調和社會中的個體人心基礎，使之對自身行為選擇和行動后果能具有清晰的規劃，以此提供中國共產黨執政相應的人心秩序，保證國家與社會發展能夠彼此相互裨益和融合。

文軍？譺？訛以“作為‘命名政治的社會治理及其困境”為題，說明當下政策制定與實踐探索的工作由于對“社會”概念認知不清，產生諸多不同名稱的社會治理項目并造成一系列困境，學界應對此問題有著清醒的認識并在當前社會治理工作推進的熱潮中給予實務界明晰的理論指導。他指出，“命名政治”在當前社會治理工作中扮演著重要的方法論向導的作用，即首先給行動命名，然后確定立場，最后賦予一定的形象。政府掌握“命名”的主動權，通過切割現實治理經驗、指明行動價值目標，從而為制定行動方案建立話語的合法性基礎。當前各級政府極大調動社會創新工作的熱情，然而在實踐過程中可能由于過分狂熱追求創新而產生命名與現實的落差、原有權力格局內卷化和難以識別治理工作軟環境的問題?；诖耍骷壵c高校學者一方面應當保持社會重建的想象力，不斷改進治理的工作思路；另一方面也應對現實實踐保持著冷靜的頭腦和社會學想象力，將社會治理放置在“文化-社會”脈絡中去理解和思考，將社會置位于“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的復雜關系網絡中去思索，以此推動社會治理的“命名”建立在合理的基礎之上，實現社會治理的價值理念、制度策略和行動方案相互協調，帶給人民實實在在的獲得感。

童星？譹？訛認為當前學界對于“社會治理創新”已經破題，然而對“社會體制”的相關內容尚未有充足討論，這反映在我國官方的政策文件中對于“社會治理體制/社會管理體制”認識上的模糊。社會治理創新與社會體制改革密切相關，社會治理創新是作為具體實踐自下而上為社會體制改革做準備，然而社會體制改革必須將自身作為頂層設計以自上而下為社會治理創新提供指導，社會治理創新應當滿足可持續性、可普及性、可關聯性特點，才能為社會體制改革做好充足準備。其次，破解“社會體制改革與社會治理創新”命題需要關注三大問題，即為什么要重視社會治理創新；社會治理創新與社會體制改革的目標；當前社會中亟待解決的矛盾，并結合自身研究給出了相應回答。最后，社會體制改革路徑可以借鑒我國經濟體制改革的歷史經驗，問題的關鍵在于社會體制如何定義？改革的目標如何設定？總之，他認為面對當前的社會形態和復雜的國內國際形勢，社會體制改革日益提到國家治理的重要議程中，在這個過程應當發揮理論想象與實踐探索的協同作用。

劉建軍？譺？訛以“城市的風度——以虹橋街道愛建居民區垃圾分類作為研究對象”為題，通過關注“垃圾分類”這一關乎地方居民福祉與國家發展戰略雙重意義的社會治理創新工作，點明了社會治理創新具體的工作模式和社會體制改革的意義與方向。他認為城市社會治理應當體現出“溫度”和“風度”，即社會關系與社會秩序兩大方面。他通過梳理全球垃圾分類成功經驗，提出相應的社會治理工作邏輯有政府主導、利益相關和“黨建引領+居民自治”三重邏輯。落實到具體工作中，成功的行動邏輯可以衍化為共識凝聚機制、示范帶動機制、內生壓力機制、專業輔助機制、政社對接機制，這些是“垃圾分類”社會治理創新工作的制度邏輯與實現機制。在具體實踐中，“積極的行動者”才是社會治理創新工作成功的邏輯起點和實踐旨歸，從這個意義而言，政府的社會治理創新工作必然要求形塑出“積極的行動者”，這些治理邏輯和工作機制呼喚著社會體制的出現與發展，只有如此才能實現公共事務的善治，使得城市邁向既有“溫度”又有“風度”的新時代。

上述學者從宏觀背景、理論邏輯、微觀案例以及生成過程等視角闡發了對“社會體制改革與社會治理創新”的思考，在“找回行動者”和“命名政治”中闡釋了社會體制改革與社會治理創新的關系向度以及推進社會體制改革與社會治理創新的重大價值和意義。

二、 地方社會治理創新的經驗及其比較

地方政府社會治理具體的實踐工作置身于當地的“文化-社會”脈絡中，通過結合地方優勢和特點，設計并執行適宜于“地方知識”的社會治理路徑與措施，體現出地方部門的實踐智慧，各地社會治理創新經驗總體上與我國制度體制發生關聯，經驗上的累加和實踐上的綜融必然能夠提供我國社會體制改革有益的方向指示。

章淑萍？譻？訛以“創新城鄉社區治理，打造共建共治共享格局”為題，詳細介紹2014年上海市“1號課題”以來基層社會治理的創新的方向。具體而言，上海市新一輪基層社會治理緊密圍繞“黨建引領下3+1+1”模式，即為黨建引領下全面推進重心下移、信息支撐、服務靠前、法治保障、隊伍建設五大工作。具體而言，重心下移，即是指推動街道層面大部制改革，取消街道的經濟職能，以明確街道體制的“公共管理、公共教育、公共安全”核心職能定位。另外，強化村（居）工作的支撐，聯動區-街道-村（居）三級管理網絡，實現村（居）工作“服務型”定位，推進村（居）小區“社區自治”，實現村（居）工作向下負責，提供居民更加方便快捷的公共服務保障。其次，強化社區中“三社聯動”工作，推進社會中多個主體協同參與基層社區治理，實現基層工作更加富有效率和有效性。最后，加強基層社會治理工作的信息支撐、隊伍建設與法制保障，打造一系列富有成效的工作機制與工作模式，以此聯動更多資源與要素注入到基層社會治理工作中，推動基層社會治理早日建成“全區域統籌、多方面聯動、多領域融合”共建共治共享格局。

江維？譹？訛以“社區發展治理的成都實踐”為題，梳理了成都市2007年開始的10年社會發展治理歷程，和即將展開的新一輪“社區營造”工作。成都10年社會治理工作堅持“還權、增能、歸位”的工作宗旨與原則，具體而言，“還權”指市政府逐步歸還給村（居）委會決策權、管理權、監督權和財權，使得村（居）委會擁有特別法人地位所要求的完整自治權。“增能”是指成都市從2009年開始在全市村（居）社區推行的“社區公共服務和社區管理專項資金”制度，通過每年向村（居）社區發放相應預算，用于動員社區居民參與社區治理的工作，以達成對于社區的認同，提升居民的參與程度。“歸位”指代的是成都市的區一級政府在這個過程中逐漸剝離了經濟職能，回歸到“公共管理、公共服務、公共安全”的職能定位。10年的發展歷程逐步使成都市社區治理工作呈現出“一核多元、多元共治”的治理格局，實現黨委、政府、社會組織和市場各個主體各歸其位與協同治理。未來工作的重點是“社區營造”工作，通過形塑公共空間、開展公益項目、挖掘社區骨干、培育社區領袖等多項舉措，最終達成形塑社區公共精神、動員社區居民參與社區治理。

曾輝？譺？訛以“多元參與，融合共治”為題介紹了鄭州市金水區的社區治理狀況和舉措。他指出，金水區社會治理創新工作受到國家發展戰略推動、基層社會發展困境、前期良好的工作條件三重現實邏輯所推動。當前的基層社會治理工作圍繞著“三社聯動”工作模式與機制展開，運用構建服務平臺、崗位購買專業社工服務、理順社區治理網絡、運用第三方評估治理績效多重手段。最后，曾輝指出，中部地區社會治理工作的難點，是由于基層工作隊伍行政化產生的治理工作“內卷化”問題，因而進一步推動社會治理創新必然涉及社會體制改革的工作。

胡躍忠？譻？訛以“蘇州市社會治理創新工作概覽”為題，講述了蘇州市近些年基層社會治理工作的主要方面。他指出，蘇州市社會治理的突出特點是強調自上而下的頂層設計模塊，其主要工作有以下幾個部分：第一，推動城鄉社區服務均等化。近些年，蘇州市特別注重鄉村公共服務受制于人才、資金障礙發展較為緩慢的事實，通過資源輸送與政策引導措施推動社會工作組織與人才扎根于城鄉社區之中。第二，通過“社區組織發現需求與整合項目、社會組織承接項目和專業社會工作團隊參與”的“三社聯動”社區工作機制，實現專業社會工作作為一支職業力量廣泛深入到城鄉社區人民生活之中，提供居民科學、專業和多元化的社會服務。第三，通過推動政府職能轉型、加強改進公益創投方式與提升居民參與自治水平，實現城鄉社會治理社會化、法治化、智能化和專業化。

黃琴？譼？訛以“堅持改革創新、重心下移，打造共建共治共享社會治理格局”為題，通過闡發中共中央關于城鄉社會治理的文件精神與上海市“1+6”文件的政策措施，結合徐匯區的區情，講述了徐匯區基層社會治理的特色與具體手段。徐匯區基層社會治理工作主要通過完善社區治理的法律法規與社區工作隊伍建設、以民生工程推動社區自治和提升基層社會治理智能化水平三個手段，有效地理順基層社會治理工作的體制機制，整合政策、資金、信息和工作主體，推動徐匯區在探索民生服務工作的同時不斷推動基層社會治理體制改革。

上述各省市區負責基層社會治理的領導專家所呈現的基層社會治理工作，雖然具有著典型的地方特點和實踐手段，然而都順承著當下所提出的“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理念，不斷理順治理工作體制、制度和機制，朝向激發社會活力和提升社會治理的專業化、效率化與服務化水平的目標探索。通過不同地方治理經驗的橫向比較，可以得出我國基層社會治理還存在發展中的不平衡問題，因此在思考社會體制改革與社會治理轉型的問題時，既不能一刀切提出斷言式的發展公式，又不能忽略彼此之間共同體現的我國體制制度中所蘊含的優勢和亟待解決的問題。只有不斷了解、探索地方治理經驗的“和而不同”與“殊途同歸”之處，理論工作者才能為實務工作者提供切實可行的建議和智識層面的支持。

馬西恒？譹？訛認為，一方面上述四市的基層治理充分表現出我國政府所具有的活力，在當前社會治理體制創新工作中扮演著主要的角色。另一方面，四者又有明顯差異，上海市講求效率、成都市講求理念、鄭州市講求政策、蘇州市講求社會化統籌，四者的差異是可以表征如此現實，即各地不同的發展基礎、面臨問題和政府思維，能夠反映在地方具體治理設計中。其次，當前全國基層社會治理呈現出這樣一個現實，即需求在社會、動力在政府。但是這個現實有三點問題，第一是政府的動力存在著相互矛盾的地方，即政府承擔著社會維穩和民眾維權這一對具有張力的任務，外在表現是“民生是治理，治理的也是民生”的實踐悖論。第二是當前對于“社會”概念未取得確切含義，因而導致對于將社會動起來的機制和社會動起來的方向問題沒有給出確切的答案。第三是當前作為有效地鏈接政府和社會組織的政府購買服務制度仍然存在定義模糊、操作困難等一系列問題，難以從實踐層面真正有效銜接政府與社會。

三、 社區治理的理論譜系與關鍵議題

“社區”概念具有厚實的學理基礎，其既有著傳統社會中“鄰里相望、守望相助”的人際關系內涵，又具有國家治理語境中基層社會的秩序基礎，還具有著作為民風、情感和意旨所在的文化想象。作為實踐工作的社區治理也是根植于人們對于社區的想象，既重視理順社區治理的制度、工作機制改革，推動居民收獲改革所帶來的“獲得感”，又充分地重視動員社區居民自治，形塑居民對社區認同感，將社區建設成為社區居民的生活共同體。為此，不同學者致力于從不同的理論脈絡和現實經驗中，尋求對當前社區治理工作的解釋，提供未來推進工作可行的借鑒。

徐永祥？譺？訛以“城市社區治理創新的若干議題”為題，其首先梳理我國社區治理創新的歷史發展與價值目標，他指出，我國社區治理經歷了為經濟的維穩導向的社區建設、為社會的民生導向的和諧社會兩個階段，當前伴隨著十九大召開，我國社區治理正朝向法治化和現代化方向變革。其次，當前社區治理的目標“社區”是可以劃分為展示型社區和發展型社區，二者在治理體制、治理主體和治理機制三個層面存在著明顯差異，應當避免將社區治理創新的目標定義為單純政績導向的“展示型社區”。最后，“三社聯動”仍然應當作為我國社區治理創新的重要制度機制，通過深入理解三社聯動的實踐內涵、配套的約束清單和具體的工作機制，推動“三社聯動”成為我國社會體制改革的重要支點。

郭圣莉？譻？訛以“統治、秩序與活力：中國社會治理的邏輯與矛盾”為題，討論我國基層社會治理所面臨的數個理論悖論。首先，她認為社會治理的頂層邏輯是具有政黨意義的“統治”和國家意義的“秩序”雙重邏輯，二者并非是一體兩面關系，針對社會治理的“社會面向”，雙重邏輯最終會面對社會治理目標的選擇，即秩序和活力的雙重目標。其次，城市社會治理具體實踐中會受制于兩個層面因素的影響，即市場的發達程度與結構、政府的資源動員能力和治理理念。前者是從事社會治理創新的條件和背景，后者則是政府自主性選擇的體現。最后，將社會治理作為主題比較不同國家的治理經驗，可以發現我國社會治理面臨著如下問題：欠缺能夠激發社會自主性活力的社會平衡機制、黨建元素的動員機制可能會導致社會內部整合能力不足問題。因而，治理工作的重點應當是制度構建。

王天夫？譼？訛的“新時代社區治理的幾點理論思考”報告，通過梳理近些年來黨的重大會議關于社會治理的政策文本，將關注點放置在社區治理問題上，從中提煉出三個理論命題并依次做出了詮釋。第一，社會治理的中心在社區。當前黨和國家日益將社區提升為社會治理的重要組成部門，通過提升社區治理的水平，動員居民參與事務，以此提供社會治理創新堅實的基礎。第二，社區治理要以公共事務為導引，激發居民參與的積極性，并在這個過程中建構出社區議事協商、社區咨詢與公示和民眾談判妥協等社會治理所需機制。第三，社區治理的重點在于組織建設或制度建設。轉型社會的過程中實際上帶動的是社會結構的變化，這是客觀外部環境使然。轉型完成之后必然帶來的是新型社會結構，表現為社會中的組織和制度在原有基礎之上的重構，然而這個過程并非是自然而然到來的，相反是理論想象與實踐探索協同推動實現的。

馬西恒以“居委會行政化的實質及其解困之道”為題，認為居委會行政化問題的本質是運作方式的行政化和居委會干部身份的官僚化，如此會影響治理資源運用和權利配置的工作方法運用?；诖耍平饩游瘯姓瘑栴}宜采取如下措施：其一，在具體實踐過程中居委會可以運用積極的工作策略，為本社區發展鏈接充足的物質與政策資源。其二，立足“權能”視角思考新時期居委會的定位。面對當前社會結構呈現出多元治理主體的現狀，應當拋棄將居委會視為“全能主義”組織結構的做法，根據現狀重新定義居委會。其三，推動居委會行政化改革的過程中，應強調建設社區公共領域，以此作為平衡政社關系與居民關系的機制。其四，創新街道與居委會的關系，現階段居委會工作面臨“錢少事多責大”的尷尬處境，街道應當核算下放的資源和事務的匹配程度，創新使用新型資源轉移支付方式。

上述報告將社區治理放置在歷史脈絡與組織制度中，提煉出社區治理核心的理論關懷與價值導向，并與現實所存在的實踐狀況進行對比，發現期間所存在的張力并尋求相應的理論解釋，為社區治理進一步完善提出了有意義的理論借鑒思路。然而，值得注意的是，上述報告均聚焦于城市社區治理，關注的是原子化社會之后的生活共同體重建和治理體制機制創新導向的社區“善治”，而忽略了社區治理的文化向度和歷史底蘊，即將植根于“傳統—現代”的轉型背景懸置，社區治理創新以及未來方向將變得不可琢磨。換而言之，社區治理將“保存歷史與記憶”視為又一使命，展開對基層社會治理的關鍵人物的口述史研究，或許也應該成為未來的拓展空間。

四、 社會組織的制度環境與實踐策略

社會治理創新中提及“社會協同”，并著力構建共建共治共享社會治理格局，當前，社會組織日益成為社會治理創新中的一個重要主體，通過政府購買服務的方式取得了自身活動所需的資金和資源，通過遵行“嵌入式”發展路徑，在社會治理格局中日益扮演著重要的角色。然而，從另一個方面而言，社會組織成長和發展的制度環境尚不清晰，在其運行與發展過程中受到多方面因素的影響，容易產生“內卷化”、“行政吸納化”等一系列問題。為了贏取自身的發展空間和獲得組織行動的自主性，社會組織通過發展相應的行動策略，盡力協調自身與政府、市場的關系，以推動自身的生存和發展。為此，以下學者致力于通過研究社會組織的制度環境與實踐策略，旨在厘清現今社會治理的重要主體的發展現狀與可能存在的問題。

徐家良？譹？訛通過結合自身長期致力于社會組織發展研究成果，作了題為“社會組織參與社會治理的創新形式”發言，他認為首先應當對社會組織進行價值定位，社會組織是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建設的重要力量，具體而言，在十九大報告中，黨和國家不僅將社會組織視為政治協商、民主協商體系的有機組成部分，而且認為社會組織在社會治理乃至國家治理中都可以承擔重要功能。其次，當下社會組織參與社會治理至少有五種創新形式，即為承接政府公共服務轉移的職能、社區基金會、第三方評估、慈善組織、社會智庫的咨詢作用。最后，當下社會組織參與社會治理出現了一系列新的特點，例如社會組織日益成長為社會治理的重要主體、社會組織與政府市場合作治理的結合日益緊密、參與治理的事務和范圍呈現出上升現象等。

黃曉春？譹？訛以“政府購買社會組織服務的實踐邏輯及其制度效應”為題，詳細介紹影響當前社會組織生存和發展最重要的制度，即政府購買服務制度的實踐邏輯及其相應的社會后果。他指出，當前政府購買服務制度實際上缺乏著清晰而又明確的規范，地方政府在運作過程中具體操作難度非常大，例如當前地方政府推進社會治理過程中會面臨著“錢少事多”問題，不少政府部門需要運用部門預算購買社會服務，因而購買服務流程和資金規模也難以真正做到明晰化，購買服務因而表現出“體制內購買”、“社會參與不足”和“評估困難”一系列問題。這些問題也順承著傳遞給社會組織，給社會組織的發展帶來困難，強化社會組織的科層化傾向并使其專業性難以得到保證，對此地方政府不得不加強監管成本投入，由此不斷造成基層社會治理的惡性循環。因而，面對這個問題，應當強化政府購買服務的社會參與機制、設置長期購買服務戰略和建設統一透明的公益項目招投標平臺。

孫亞華？譺？訛以“社會服務機構參與社會治理創新”為題，闡述了其所負責的SZ市陽光家庭社會服務機構在H街道歷經六年的治理過程。他首先說明項目實踐始終堅持將社會工作方法、多元參與模式和社區治理創新三者緊密結合在一起，具體包括聯合街道辦完成政府規范明確化、創新社區體制、動員居民參與、強化機構管理能力和增強社工服務專業質量五個方面工作。項目實踐明確的思路與街道辦的支持，使得這個服務項目有效地推進了H街道社會治理水平，理順了社區治理多個主體間的關系，為機構贏得了自身運作自主化的空間，同樣動員了社區居民成為社區公共事務的積極行動者，實現了治理架構清晰化與社會成員動員化結合的理想結果。

鮑宗豪？譻？訛以“文明城市創建：中國特色的社會治理與社會變革”為題，闡述了其主導的上海華夏社會發展研究院智庫在全國推進的“文明城市”評選工作及其工作對于現今社會治理的重要意義。他指出，當下社會組織的發展不能夠脫離政府行事，應當提倡將自身的研究成果用來影響政府決策，以此實現社會組織的功能作用。智庫組織的發展應當認真研究我國當前經濟社會發展的現狀與問題，通過跟隨黨和國家對于時代的判斷與制定的重大戰略決策，適時提出相應的解決方案和研究成果。研究成果的展現應當借助成果發布會、指標評價等多種社會形式，盡量能夠吸引社會注意力和影響政府決策，以此獲得重要的實踐意義，對現實社會發展提供助推作用。

彭善民？譼？訛以“社會組織服務中心與社會治理”為題，通過將S市的社會組織服務中心作為自身的研究關注點，并且從制度、區級政府、街道辦三個維度，把握在不同政策文本和實務語境中社會組織服務中心的職能定位差異。另外，通過實地調研，他認為現今的社會組織服務中心作為重要的組織抑或平臺，為專業社會組織與社區社會組織發展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具體作用有服務社會組織發展、承接政府轉移事項、參與社區多元發展與引導社會組織自治四個作用。各個街鎮的社會組織服務中心的運作理念和工作重點不同，因此街鎮間的社會組織服務中心實踐類型可以劃分為自治社會培育類型、綜合服務管理類型和供需對接監測三個類型。最后，他指出，社會組織服務中心的出現體現著“政社分開與合作”的理念，其可以作為社會組織和政府鏈接的紐帶型組織，因而可以發揮著重要作用，然而在未來的發展中也應當充分重視建立行之有效的參與社會治理工作機制。

上述不同學者不僅將社會組織放置在國家治理與社會治理的背景下反思其整體意義上的戰略定位，同時認真考察社會組織所在的制度環境。另外，充分考察現行具有典型意義的社會組織形式，運用結合靜態與過程動態視角，詳細地剖析不同的組織類型參與社會治理的現狀和水平，并從過程中發現亟需改善的結構性意見。

竺亞？譹？訛認為上述學者分別從不同的角度點出了社會組織的制度環境與實踐維度層面具有重要性的方面，也點明了關鍵問題。實際上，當下對于社會組織的管理工作始終面臨著“秩序抑或活力”目標選擇的困難，由于當前制度政策和學界尚未理清楚關于社會組織的關鍵問題，因此就很難從實際上找到一個確切的平衡機制。但是從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和十九大精神中至少能夠得到一個判斷，黨和國家逐步重視社會組織所發揮的作用。因此有必要圍繞制度環境、體制機制繼續研究，另外機構內部也應當不斷強化自身管理水平和服務能力以切實實現社會組織的時代作用。

五、 新時代社會體制改革與社會治理創新的議題轉換與未來推進

實際上，體制的改革與治理的創新都是“治體”需要解決和關注的重要議題，即要實現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需要在社會體制上有所改革，在社會治理中有所創新?！案母铩迸c“創新”的限定詞意味著兩者推進的向度與邏輯是不同的。社會治理創新，一定是自下而上的，社會體制改革一定是自上而下的。因此，社會治理創新，一定是實踐在前面，多樣化的地方治理實踐可以分別在不同維度上進行創新的嘗試，遵循的是“摸著石頭過河”的探索邏輯；而社會體制改革，其推進向度的“自上而下”性就決定了現實實踐的滯后性，即先有一幅體制改革的頂層設計“路線圖”，然后才是現實實踐中的規定性嘗試，遵循的是漸進式改革的實驗邏輯。

而就兩者的關系而言，童星認為，一方面，自下而上的社會治理創新事實上是為自上而下的社會體制改革做準備的。這是第一階段的核心任務。近年來的社會治理創新，創造出了很多新東西、新元素和新經驗，其中有些是能進入社會體制改革里的，可以被體制改革所吸納和借鑒；而有些進不去，不能成為社會體制改革的依據。從實踐經驗來看，能不能進去，主要看社會治理創新成果是否具有可持續性、可普及性，以及比較大的關聯性。那些具有可持續性、有推廣性、有關聯性的治理創新成果，就容易上升到社會體制改革層面，成為助推社會體制改革的有力支撐。這就是說自上而下的社會體制改革不僅需要總體設計，而且需要實踐先行的社會治理創新。因此，對這些創新的系統性研究和脈絡化梳理具有重要的價值和意義，這也是本課題研究中貫穿始終的一條線索。另一方面，社會體制的漸進式改革也是社會治理創新重要的控制變量，有利于社會治理的深度創新和縱深推進。而隨著自下而上的社會治理創新成果的可持續性、可普及性以及關聯性的不斷出現，治理創新的成果反過來就成了形構社會體制改革的重要力量，成為其內在構成。

當下的社會治理，是作為一種命名的象征符號和話語實踐而被提出來的，即“命名政治”的過程。通過它社會治理被賦予理想價值和實踐價值，并以此對照現實和構建現實。從這一意義上講，提出“中國社會體制改革與社會治理創新”這個課題即是“命名政治”的過程。新時代的社會體制改革與社會治理創新就是在命名、再命名的實踐中重復展演、螺旋推進的。因此，我們需要對社會治理背后的權力邏輯保持足夠的敏感，保持自身對社會重建的想象力和洞察力。現時來看，十八大以來的社會治理創新經過多維度、多空間的探索與推進，社會治理創新所形成的格局、路徑以及關鍵要素等已取得共識，接下來的重點則是在社會體制改革上尋求突破。理論界和實務界都有責任來助推兩者的創造性轉換，實現社會體制改革與治理能力的同步提升。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是不斷與時俱進、自我完善和自我發展的制度類型，體現著時代的發展與民情的嬗變。在這一過程中，我國社會治理創新面臨著區域發展不平衡、不充分，以及不同步的位差；社會體制改革也存在部門非協同、不聯動以及碎片化的困局。新時代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是一種表達型的需要，構建共建共治共享的社會治理格局顯得尤為重要和關切，然而作為整體性和結構性的社會體制改革并不能一蹴而就，其依賴于社會治理工作內容與形式的創新、聯動與整合。因此，我們要深入探討中國社會治理的一般性規律，需要中國社會科學界深入研究社會體制改革和社會治理創新的基礎理論，也需要針對當前黨和國家的重大戰略目標提供有效的實現方案。特別是要將現時段的一系列問題放置在中國總體的社會經濟結構和歷史變遷視野中來理解，思考在中國特定社會體制和政治制度下如何實現有效的社會治理體制機制改革與創新，從而為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貢獻學界的理論支撐。

Relationship Dimension and Advancing Logic：

Social System Reform and Social Governance Innovation in the New Era

HOU Liwen， YANG Weiwei

（School of Social and Public Administration， East China University of Science & Technology，

Shanghai 200237， China）

Abstract：Social system reform and social governance innovation are the important topics to be resolved and concerned by “governing body”. The practice of social governance innovation in advance is the precondition and foundation of the social system reform to be started soon. Theorists and practitioners have conducted full discussions and collisions and have achieved fruitful results， deepening the rational thinking on the reality of governance experience， the theoretical perception of the status quo and problems of the system reform， and also making a clearer distinction between social system reform and social governance innovation on the direction of the relationship， the practical logic， the agenda conversion and the future space.

Key words：new era； social system reform； social governance innovation； local practi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