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萬明
敦 煌
敦煌城下
我來時,兩個朝代走了。
青磚沒有走。我摸了摸
恍若摸到戍邊將士身上的疤痕。
戈壁的風(fēng)越大
疤痕里金戈鐵馬發(fā)出的叫喊就越苦。
我離開時,鷹還在城墻站著
像目送一個歸京的武判官。眼里裝滿蒼茫。
倒淌河
青海有那么多河
只有這條河逆著時光流淌。
鷹知道:倒淌河不是吐蕃部落
送給大唐王公貴胄們的哈達(dá)。
它是文成公主翻越日月山時
眼中涌出的淚水
青海的牛羊
把淚水一顆一顆馱下山。
那些淚水匯成鄉(xiāng)愁
夜夜流向長安。
拉卜楞寺的鷹
一只鷹站在鎏金的寺頂。
另一只鷹站在光禿的山頭。
偶爾,它們深邃的眼睛
對望一下。但不能確定
它們是兄弟、父子或者仇人
黃昏。兩只鷹齊齊飛走后
留下巨大的蒼茫。
現(xiàn)在能斷定
它們都是前世的神。
雪打河西
火車從蒼茫中鉆出來,我隔窗一望
漫天飛雪捶打的河西,瘦瘦的
坐在戈壁。像沉默的樹樁
風(fēng)吹打之后,河西就瘦了一層
現(xiàn)在,那么大的雪撞過來
河西又瘦了一層。
我的眼睛疼啊,看了那么久的雪。
火車再次鉆進(jìn)蒼茫時
我聽見河西叫了一聲“冷。”
陶 罐
八千年前,大地灣人用陶罐
盛水 煮茶 端飯。
八千年后,那些陶罐
從地下挖出來時
釉彩新鮮。不過陶罐里
無一粒糧食儲存。
大地灣人無聲無息
走了。似乎走前
要把大地打掃得干干凈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