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跳峽聽濤（外一首）

鄭成雨

金沙江在時間的脊梁上奔走

像母親的針線穿過了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雪粒的白，照耀蒼茫

從混沌走向混沌

時間的磅礴在一條大江中不可阻擋

萬物的卑微在另一條江河上隨波逐流

江心石，試圖改變河水流動的方式

和它內(nèi)部的聲音

江濤一聲一聲高起來，又迅速被摁下去

悲哭和狂歡，是時光留在巖壁中的波瀾

再蓬勃的澎湃，都將萎蔫成遼闊的寂寞

一朵浪花盛開了，另一朵浪花凋謝了

洪荒之上，眾生輪回。每一朵浪花都是過客

輕輕，濺出時間之外

百草園

1

向左轉(zhuǎn)，向右轉(zhuǎn)

一百年時間在青磚上鋪出

彎彎的小徑。幾個情緒斑駁的門洞

帶我們走進歷史的后院

時間有些發(fā)霉，在石井欄長滿故事里

情節(jié)依然蒼翠，我把一個個句子

細細辨認——

何首烏、木蓮、斑蝥、蟋蟀、覆盆子……

這些我身體里的動詞，和蟲鳴的碎片

撒滿了一地。草叢剛停止它的鼾聲

沒有赤練蛇叫我的名字

長媽媽在一顆石頭里講故事，山海經(jīng)

在一溪流水里爬滿了青苔。沒想到的是

皂莢樹這個詞，長這么高大了……

而在遠方的沙地上，閏土的海潮聲

正把一枚月亮拍圓

2

西瓜地里，看瓜的少年舉著胡叉

孔乙己的咸亨酒店中

黃酒在壇子里發(fā)酵著溫情

粉板上的爛賬被時間鎖死了

門前的磚縫，他不慎遺落的茴香豆

長出幾棵很有文化的小草……

小小烏篷船，載不動陽光的灰燼

卻載得動一個

形而上的中國，形而上的紹興

大街上，人流在一撇一字胡須里穿梭

那些面孔，那些背影

我熟悉到隨便叫出他們的名字——

楊二嫂、祥林嫂、阿Q、六一公公……

親切到疼痛，溫暖到憂傷

陽光在喃喃自語

他們就在我們卑微的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