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將遠去

許多人生美好的記憶，凝聚在我的心中。

人生多喧囂，我總想給自己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在自己的小屋里讓疲憊的心靈小憩，把那些人生的故事轉換成文字，寫在紙上，然后哼一首老歌，唱舊時快樂歌謠。

那一日，與友人相約，又一次來到固始之南的西九華山。進入景區，舉目四望，一派蒼翠，遍山皆綠，讓人心曠神怡。當然，這是大自然恩賜固始的一筆財富。一代又一代的固始人，顯然是長久地對大自然懷有敬畏之心，這才讓西九華山“養在深閨人未識”。進入新時期以后，人們開始從長期的貧困生活中挺起身來，旅游這種在富裕社會才會有的生活方式，逐漸在各地普及，“寧愿苦干，不愿苦熬”的固始人怎能缺席？有著豐富旅游資源的西九華山，會不會趁機大肆開發、大賺錢財呢？這一次，我在山中休憩，我在留夢河谷吸氧，左顧右盼，開發的痕跡隨處可見，但似乎又都還控制在“適度”這個范疇之內。我不禁慨嘆：在自然的山上長滿了自然的樹，還有一條條清流自然地吟唱著。可以沿著崎嶇的山路漫步，直到把自己也融進滿山青翠之中；可以在林木間的樹樁上小憩，物我兩忘于動人的松濤聲里；可以掬一握山澗的清泉，把積存于身上和心上的滾滾紅塵滌蕩凈盡。在家鄉人精心呵護的山、水、林、木、花、茶中陶醉，感恩之情，在我心中油然而生。

山中雨后初晴，空氣格外清新。午后無風，我斜靠在山間竹林的一條長椅上，翻看一本隨身攜帶的《三國演義》，撥開歷史的霧靄，置身于現實的喧囂之外，穿越時空，仿佛與劉備、關羽、張飛、諸葛亮等閃耀歷史天空的名士將相們舉行一次隆重的聚會。

透過林間厚實的樹葉，陽光將熾熱緩緩植入我全身的骨骼之中，那是一汩汩靜謐而真實可感的暖流在涌動。由此，我不禁想起曾經的過往。

天地多變，那一年的夏天，天降橫禍。一天傍晚時分，下班途中，我突然遭遇了一場莫名的車禍。當時，路寬、車少、人稀，我騎著摩托車悠閑地行駛在回家的路上，轉彎時，沒有顧得上減速，“嘭”的一聲撞向路邊綠化帶水泥護欄上，連人帶車摔倒在地。車子沒撞壞，而我卻被撞傷多處，更想不到的是右臂肱骨粉碎性骨折，手臂耷拉著不能活動。隨后，我被送進了縣城一家醫院。經過一系列檢查，消炎，幾天后確定手術治療。沒想到手術竟然失敗了。我蔫頭耷腦，步履蹣跚，傷口開始化膿，鋼板漸漸露出皮外。眼見傷情越來越不容樂觀，在骨科主任的建議下只能轉院治療。說實話，大熱天，我真不想出遠門，稍微動一動渾身就是汗。再說，我也不想拖累家人。可是，我的傷情刻不容緩，不敢造次。當時我真是欲哭無淚。

窗外似乎有花朵墜落，那一刻，我心亂如麻，卻不想聽到這朵花心碎的聲音。也許，這就是我的人生。在這個欲望橫生的世界里，唯有睜大自己的眼睛，祈盼命運在七步之外，送我一支燭火，我能否幸運地像莊周夢見蝴蝶一樣。

難道命運多舛？沒有幽怨，我被緊急轉往有著“千年帝都，絲路起點”之譽的豫西洛陽，那里有一家大型正規的骨科醫院。乘車走高速公路，出城西，跑淮固高速連接線，奔大廣，轉寧洛，一路向西，向西……

一路無語，心情悵然，怕去日也沒了歸期。時值炎熱高溫的夏季，因為傷口感染化膿，受損嚴重的骨頭已泛灰色，周圍的肌肉有潰爛的跡象，炎癥已滲入骨髓。還好，順利入院，醫生結合我的傷情，建議重新做手術，再晚一點時間，我的右臂就保不住了，可能要截肢，必須再次做手術……也就是說之前的手術前功盡棄。我頓時蒙了！撕開時光的臉，淚水潸然而下。

黝黑的蒼穹，上帝的眼眸，命運中，隱隱有一豎瞳孔。我躲不掉它的視線，也逃不開它的掌控。絕望，心灰意冷，人生無趣，這些都在我腦海里一閃而過。如果沒有痛苦，也就不會知道快樂。于是，我決定馬上手術。在病房里，斜斜的人影寂寞地相陪。短短一個月時間，我連續做了兩次骨科手術，渾身上下滿是傷痕。可以用體無完膚來描述。麻藥勁兒漸漸過去，我緩緩醒來，劇烈的疼痛把我折磨得齜牙咧嘴。

世間無天命，你就是自己的神靈。不幸降落在身上，我不能暗自悲傷，要用歌聲療傷。

我不得不相信醫院，導演人間悲喜劇。

因為右臂感染病毒，幾乎要了我的命。在這里，也讓我重生一回。

我的思維比空氣凝重，比心跳緩慢。走出醫院的大門，我深呼了一口氣，仰起頭，伸展一下自己的雙臂，心中彌漫的是一種莫名的情緒。從炎熱的夏，到有些涼的秋，就像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再見了，那些難忘的時光。現實中與美好的事物相遇，是對自己心靈的一次洗禮，縱然過程曲折艱險，卻散發著塵世的溫暖。

風吹云動，生活或簡單或繁華，生活依舊是生活。我回來了，淺笑開始彌漫，雖然不是踏花歸來馬蹄香，卻也別具一番滋味。小院里，年幼的兒子童童正在和小伙伴們追逐嬉鬧，歡快的笑聲傳出好遠。廚房里，母親和妻子忙碌不停，頃刻間，飄來久違的雞鴨魚肉的香味。堂屋里，滿頭白發已顯蒼老的父親坐在藤椅上，戴著老花鏡，翻閱我那本比國家領導人選集還要厚的住院病歷，神情是那么專注……

當天晚上，酒喝得很熱鬧，親戚和朋友一撥一撥擁上來給我敬酒，說的大都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之類的祝福話。

但愿如此。我的心情啊，像吃了蜜一樣甜。歲月輕輕淺淺在時光里留下痕跡，見證著人生的悲歡。沐浴故鄉的風雨，昭示著我在人生最低谷的時候對生命最誠摯的堅守……在養病的時間里，除了對現實生活的真誠和思考，我更盼望早日返回自己熱愛的稅務工作崗位，那是我今生的牽掛。歲月如歌，每一個足跡都令我心動。笑容重新出現在我的臉上。

凝視著春夏秋冬四季的變換，記載著酸甜苦辣的日子，才知道生命中的千滋百味。在這個喧囂的時代，對我而言，能做自己喜愛的事情，就是我的幸運，也是我的生命之魅力所在，更是我對生命的眷戀。所以說，流年，歲月，陽光，溫暖，生生不息。人生最美的風景，就停留在最美的時光里。

歲月匆匆，所有的悲傷早已煙消云散，所有的痛苦也因我身體的快速恢復而顯得不足為道。曾經，我病情的變化牽動著家人和朋友的心弦，而如今，所有的傷痛，所有的不愉快，所有的一切……都已遠去！無論當時是多么地曲折多變，無論當時是多么地令人心碎，病痛終究會有它的終點。喜也好，苦也罷，當一切都結束時，剩下的只有記憶，又在歲月里漸漸遠去。就好比，你收攏了滿地的落葉，但不是秋天的初衷，你也無法重新抵達。

雨滴在房前屋后縱情跳躍，花草樹木在風雨的挾持下猶如醉漢般搖搖晃晃，風聲、雨聲、流水聲疊加混響成了大自然的交響樂。人啊，往往在最脆弱的時候最矯情。那天，我躲在書房里，泡了一杯茶，一邊品茶，一邊拿出“全家福”相冊，細細品味……只見一位長發飄飄、眉清目秀的女子春風滿面地依偎著穿稅服的我，那一刻幸福甜蜜撲面而來。流年似水，波瀾不驚，唯一驕傲的就是找到一位心儀的姑娘成了我的妻子。世界這么大，我還是遇見她。這些年風風雨雨，我迷茫過，失意過，甚至絕望過，她都一直默默支持我，鼓勵我，不離不棄，一如月光下的高原，一抹淡淡溫柔的笑，讓我沉醉在她深情的目光里。

時光如流水不息。在悠長而又短暫的生命中，我們終將會走到生命的盡頭。我們又何嘗不應該珍惜每一天呢。終于明白，總有一種情愫無法用言語來表達。心中有愛，處處是春天。君不見，季節的輪回中，縱使千里冰封，凝固了江河流水，也封不住它日夜兼程的腳步。面對川流不息的滾滾紅塵，你是否會停下匆忙的腳步？內心走過萬水千山，心事被崎嶇的山路或嫵媚的水岸打磨成薄薄的書簽，悄悄夾在昨日的書頁。

生活凌厲，內心向暖。是誰在輕聲呢喃？在這寂寥的夜里，連星光也暗淡。遠方的路，還有多遠？有些事，過去了很久，偶爾想起來，依然溫暖而美妙。又有朋友生病住院了，是慢性病發作，他在電話里支吾了半天，才向我表明要借三千元錢急用。我知道他平時挺愛面子，不去問明原因，于是就爽快地答應了，說等一會兒給他送過去。他說不用了，他上中學的兒子就站在我的家門口。原來他借錢不是用來治病的，而是為兒子交擇校費啊。讓孩子能讀上教學質量好一點的學校，這是每位家長的期盼。生活如此難，怎么過？一笑而過。活在當下，享受當下。如果迷失，如果彷徨，如果糾結，如果郁悶……那么，請你統統放下吧。如是我聞，這個世界就變得絢麗多姿，芬芳多彩。

人生聚散，一切隨緣，相逢離別，順其自然。何不選一個晴朗天回到鄉下的老家，那是心靈休憩的地方。人生之路，曲折漫長，或林間幽路，鳥語花香，輕松快樂；或山路崎嶇，披荊斬棘，滿負傷痕。快樂或者痛苦，早已被滾滾河流吞噬，封鎖在陳年的箱篋里。驀然回首，往事就像秋風不經意間吹開那泛黃的書頁，嘩啦啦的響聲如此清晰，本以為忘卻的人和事早已深深鐫刻在心底，原來從未離去。腳步輕輕，一步一個寂寞空庭。時光流轉，故鄉已改變了容顏，不見當初的模樣，過去的就不再懷念，還有曾經的傷痛。記憶終歸會像歲月一樣消失，文字比記憶更可靠，心靈比記憶更深遠。

我所經歷的，表達的，沉默的，都將被裝訂成冊。匍匐塵埃，故鄉夜色月明星稀。時光也不急不慢，體味著生命的律動，婷婷裊裊地伴著我們人生的清歡。

鄉親們眼神里的睿智和通達讓我的呼吸變緩、腳步變輕。有時候，我不愿打斷他們的遐思，隔著波光瀲滟的水塘，我愿把他們深情眺望。如果記得那些止于父輩的泥土，深埋了結痂的月色，沒有流淚，不喧嘩，不浮躁，帶來的都是幸福，都是喜悅，都是往前走的信心。

我收起了思緒，始終堅信時光里的真誠，人世間的喜與悲，愛與恨，一目了然，不容置疑。世間的一切，原來都是遇見。一股暖意流遍全身。季節撒盡自己的花瓣，我們像村口的老樹一樣靜默無言，集聚一切向上的力量，心無雜念，吹開人間驚艷，澆開生命之花，結出豐碩之果，綻放青春年華……在和風中假寐，聆聽萬物生長的律動。

作者簡介：李永海，河南省固始縣人，退伍軍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出版《真情有約》《輕描淡寫》《借我一雙慧眼》《落花共撐一把傘》《眷戀》等，部分作品獲獎并被轉載。固始縣作協副主席，固始縣地方稅務局第二稅務分局局長。

（責任編輯 劉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