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工匠精神，就是聰明人肯下笨功夫

百合

去歲冬，賈樟柯來。在本市座無虛席的大廳里，上了一堂劇本創作公開課。

他提到自己打算新拍一部古裝電影，為了找到在清朝的感覺，已經停工整整一年。特意將自己的作息調整與古人一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意規避現代化都市的喧囂夜生活。他說自己浸淫到這種生活里，對劇本創作來說，“構不成情節，但構成氣味”。

臺下有人竊笑：“這方法夠笨。”

就沖這“笨”，他的新片出來我一定去影院買票。

最刷好感的事情在后面。當他講完起身致謝，如雷的掌聲響起。主持人熱情洋溢地感謝他在百忙之中來授課，并說賈導馬上要坐高鐵回北京。

“等一下！”他忽然打斷說，“我還有一點要補充，關于‘美的判斷。”

他又坐下來講了十幾分鐘才匆匆離去。

賈樟柯曾經為服裝設計師馬可做過一部紀錄片，片名叫《無用》，即馬可的服裝品牌名。

她曾經有一批客戶是一群舞者，來自臺灣著名的云門舞集，她受邀為他們設計演出服。

從接到邀請開始，馬可就深入舞團，給舞者們量體的同時，和他們每一個人交談，并拍下每一個人的舞姿。當她第二次來到舞團時，舞團創始人林懷民驚訝地發現，馬可叫得出每一個舞者的名字。

令林懷民更驚訝的是當演出服被演員穿上身的一刻。那么多群舞演員，馬可不是做成統一服裝，而是用相同顏色、材質的布料，根據氣質，給每個人做了一件適合自己的獨一無二的舞服。

她最后做出的衣服，每一件都完全是舞者本人的樣子。

真不嫌麻煩。

她也喜歡下笨功夫。

用平常人的眼光，以他們的名聲和天分，根本用不著這樣。

賈樟柯上課的最后那十幾分鐘內容，并沒有人規定他必須講什么，但他選擇在已經結束時再次返場;在資本為王的市場里拍部電影，為努力找到清朝人的感覺，要用整整一年的時間將自己與世隔離。

馬可給舞者做的那些舞服，都做成統一制服也沒什么，只是一場群舞，當追光打下，舞者開始旋轉跳躍，在臺下的觀眾根本注意不到這些細節用心。但她仍然出力不討好，要有多少人就做多少種款式，絕無雷同。

因為他們自己知道，有沒有這點笨功夫，那是不同的。

不講完那十幾分鐘內容，在賈樟柯心里就不叫授課完整;不浸淫清朝人的生活節奏，他拍電影的時候心里沒底，怕交不出滿意的答卷，即使票房飄紅，也未必達到自己心里的標準。

觀眾看不出服裝的關竅，但對舞者是不同的。當穿著獨屬于自己的定制舞服，跳舞會有不一樣的感覺，最終你呈現給觀眾的，會有微妙的不同。而對于服裝設計師馬可而言，更是不同，每一件衣服都有生命，所以值得莊重以待。

這些笨功夫，下在細節處，卻決定了整件事情的本質。所謂大師，當如是。

（小寶摘自百家號微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