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落處是春天

初春在元宵節的黎明里醒來。

柳枝不急不躁，隨著風慢慢復蘇了新的念想。它有的是時間，有的是希望。河水邁著細碎的舞步，若無其事地享受放松的樂趣。法國梧桐樹干斑駁，舊衣剛剛剝離，透出綠微微的淡青色，貼近樹干，似乎能感受到生命之液在薄薄的新皮下聽從季節的召喚。細長柄的球狀果實，已經干枯，三三兩兩點綴枝頭，等待著一時緣起隨風而去。萬物似乎沒有改變，依然有序地蓬勃向上。

每年的元宵節，農村都會做豆面燈，依照各種小動物的樣子，在脊背上捏一個碗，注上花生油，一根火柴桿纏上點棉花插在中間。

那時的村莊，那時的習俗，樸實而簡單。

習俗賦予豆面燈一個法力——驅除邪毒。母親說燈光照一照，畜禽興旺，五谷豐登。于是，院子里每一個角落都要送到，包括糧囤、畜圈、禽舍等等。我是很樂意干這份差事的。傍晚，點亮金黃的豆面燈，一捧溫暖映著眉眼。虔誠地端起燈來，母親的話給那盞燈火增添神圣色彩，腳步輕盈中如豆火苗在空氣里跳躍。

依照慣例也要給亡人送上一盞燈，一般由男子去做這事。送去的燈留在亡人的墳前，點亮后任其自然熄滅。

村里人最激動的事情莫過于看煙花。那時候有一種簡單的煙花叫“蜜蜂窩”，只有三兩家條件較好的才有閑錢買。所以，每到燃放煙花的時候，全村人幾乎一齊行動，集成三兩個壯觀的大群，孩子們往往連飯也顧不得吃，擠在人堆里，眼巴巴地等著主人家緊閉的街門打開，等待激動人心的一刻。

一般是弄個筒狀容器，底座搗上結實的土，中間裝上配好的火藥和引信，拿到大街上。一大群看煙花的人會馬上搶占有利地形圍在四周等待。湊在前面的孩子往往需要大人趕鴨子似的往后轟一轟，才能清出一塊安全燃放煙花的空間。

主人家用香火點燃引信，先是“哧哧”飛出一只兩只“蜜蜂”，疏疏朗朗流星一樣沖向天空，“蜜蜂”越來越多，飛得越來越高，千萬只金銀兩色“蜜蜂”飛出來了，劃著完美弧線，飄落地面，“蜜蜂窩”是多么形象！美輪美奐的情景令人丟掉世間所有煩惱，與煙花一起快樂飛天。三五個煙花放完，在有點刺鼻的硝煙味兒中，有知道內幕的鄰居互相通知信息，誰家還要燃放煙花，不能錯過。于是，大家奔走相告，朝著另一個地方沖去。剩下幾只滾落地面的“蜜蜂窩”筒子，還在冒著絲絲白煙。

這時候，一輪明月緩緩升起，灑下碎銀般的光，鋪滿村莊與大地。興致涼下來，察覺肚子餓了?！盎丶页燥埨玻　蹦赣H的呼喚實時響起，孩子們想起美味的餃子。

元宵節，我們卻不吃元宵，主打美食照例是餃子。突然想到一個從小在南方長大的朋友，曾經調侃：“餃子，餃子！你們山東人就會拿餃子撒氣。逢節吃餃子肯定沒有錯?！逼鋵嵥睦锵氲?，山東人根據自己的條件來過日子，旱地適合種小麥不適合種水稻。有句順口溜“好吃不如餃子，舒服不如倒著”，樸素的語言道出了農民的辛苦與心愿。平時舍不得吃，只有過節才可以吃到。沒出正月的餃子一般是蘿卜或者大白菜豬肉餡兒。熱氣騰騰端上桌，一小碟兒蒜泥，簡單而實在的幸福。

煙花落處，總讓人對那些過往充滿無限回憶和遐想。綻放是多么美好，我們的生活總是在充滿希望中大步向前。煙火落處春花開，新的一年，便從煙花綻放中，從元宵佳節過后，正式開始了。

作者簡介：祝桂麗，筆名塵世低眉。1968年出生，青島萊西人，教師。作品散見于部分紙媒與網絡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