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頓河和大運河的風光景物具有共同的生命和性靈,自然如同一種圣潔而高尚的情感成為肖洛霍夫和劉紹棠永不衰竭的創作源泉。劉紹棠受到肖洛霍夫寫景技巧的啟迪,繪制出獨具色彩與聲響的大運河風光景物。本文主要從獨特的修辭方法、精美的繪畫性和多聲的音樂性三個方面探討了肖洛霍夫的寫景手法對劉紹棠的影響。
關鍵詞:景物意象 修辭方法 繪畫性 音樂性
劉紹棠(1936年—1997年)是我國當代著名鄉土文學作家,他在青年時代深受肖洛霍夫作品的影響,寫景寫情,均落實到自己所描寫的鄉土人情上。他在回顧已經走過的文學道路時,真誠地說,在國外現代作家中他最佩服蘇聯作家肖洛霍夫,《靜靜的頓河》是他學寫鄉土小說的生動教材。
頓河和大運河的風光景物具有共同的生命和性靈,自然如同一種圣潔而高尚的情感成為肖洛霍夫和劉紹棠永不衰竭的創作源泉。這樣,在《靜靜的頓河》和劉紹棠的小說中我們看到了大量的景物形象,它們獨立于人物、情節的藝術形象之外。實際上,文學作品中的景物形象具有表情內涵,這樣景物形象就成了情景交融的景物審美意象。景物審美意象在文學作品中具有不同的功能,有時表明人物活動的地點、背景,有時烘托人物活動、事件發展的氣氛,有時表現人物的內心狀態,有時反映作品的主題或作者的情緒與觀念等。本文將對《靜靜的頓河》和劉紹棠小說中景物審美意象作比較分析,著重從景物描寫技巧方面探討劉紹棠對肖洛霍夫寫景的借鑒。
一、獨特的修辭方法
《靜靜的頓河》景物描寫中比喻、擬人等修辭方法運用得異常貼切、美麗、富于生命感,營造了悠遠的意境,作家充分采用通感、象征等手法使景的描繪更富表現力。
肖洛霍夫是善用比喻的大師,使頓河風光顯得更美妙生動。他常常是在短短的一段風景描寫中,運用多重比喻和聯比,也就是不僅僅用一個或兩個比喻,有時一連用好幾個比喻。如他對黃昏時分頓河沿岸風景的描寫:“遠處,頓河沿岸一帶,閃電曲曲折折地來回飛馳著,橙黃色的閃光抖來抖去,就像一只受傷的大鳥胡亂撲打翅膀。河那邊有一片晚霞,被烏云的邊兒一遮,也晦暗下來。草原就像一個盛滿了寂靜的大碗,一條條山溝里還保留著白晝的暗淡的反光。這天黃昏不知為什么有點兒像秋天……。”在這一風景描寫中,描寫閃電先運用了兩個比喻,之后又連用了兩個比喻,使畫面生動、形象,自然景物擁有了具象感。在肖洛霍夫風景描寫中還常常運用比喻套比喻,如對草原上羽茅草的描繪,“風吹得羽茅草歪歪倒倒的,吹得那灰白色的草浪沙沙直響,一起一伏,時而向南倒,時而向西歪。氣流經過處,羽茅草都像禱告似的一齊彎下身去,在那白色的浪頂上,很久都留著一道黑黑的印子。”這種比喻套比喻方式的運用,描繪了草原上羽茅草熟透時的景象,把風吹草地沙沙作響的聲音和隨風搖擺時的狀態形象地描繪了出來,人的視覺和聽覺都參與了感知,這樣長滿成熟羽茅草的草原的真實圖景就清晰地浮現出來了。實際上,在肖洛霍夫的風景描寫中廣泛地運用了比喻手法,作家在描繪景物時,視覺、聽覺、觸覺、嗅覺、味覺等往往彼此被打通,這樣抽象的自然現象具象化了,給人以動態感,具體的景物更顯示其音響和色彩,更富于質感。如“時間一天天地過去,就像風撥動著一根根的馬鬃。”“太陽掛在村莊的上空,像只熟了的、黃澄澄的大杏子,太陽下面,是一片霧騰騰的煙云。”肖洛霍夫創造性的比喻來源于審美需求心理和地域文化心理的有機融合。通感思維是比喻構成的重要心理基礎,比喻修辭則是通感思維的呈現方式。《靜靜的頓河》中大量地運用了通感思維,這樣對比喻的創造和對語言的創造具有了不可想象的新奇活力。
肖洛霍夫善用擬人手法,使景物更富于生命感。在關于風景比喻的運用中,有許多自然景物是借人的表情、動作、行為來描寫的,本身具有擬人性質,而且肖洛霍夫對大自然的擬人化,還表現在它含有人一樣的感情色彩,與人一樣富有靈氣。如“河邊灘地后面的天空黑沉沉的,十分可怕;草原沉默不語,好像在等待什么。”“冰塊像一條條昏了頭的怪魚,爭著朝岸上爬。頓河對岸,白楊樹受到南來暖風的催促,也連忙行動起來,搖來晃去地在原地跑步。”
劉紹棠描繪景物時,也運用了獨具特色的比喻、擬人、夸張等,將筆下的景物寫得鮮活靈動。劉紹棠學習農民的語言,善于運用貼切的比喻。如描寫柳巷村,“十八里運河灘,像一張碧水荷葉;荷葉上閃爍一顆晶瑩的露珠,那便是名叫柳巷的小小村落。”寫魚菱村莊,這“魚菱村遠看像一條魚,近看像一只菱角”;寫花,“頂屬死不了的花朵最小,只有蠶豆粒大,血紅血紅的”。像這樣能夠引起向往與思戀的比喻,能夠啟發和培養高尚情趣的比喻,才是上乘的比喻。劉紹棠也善于運用生動的擬人和新鮮的夸張,如描寫南瓜,“……累累連連的南瓜秧爬上了三間泥棚茅舍的屋頂,石磙子大的南瓜,橫七豎八地躺在屋頂上,再長個兒,就該把屋頂壓塌了。”如寫香瓜,“吃過柳梢青的香瓜面瓜的人,沒個夠;人行千里,心也栓在他的瓜秧上。”這些描寫由于比喻、擬人、夸張等的運用體現了本鄉本土的農民語言、個性與情緒,富有文化內涵。
二、精美的繪畫性
《靜靜的頓河》中景物有一種天然美,展現著自身生命的活力和整體的動態美,構成一種真實的情境。劉紹棠筆下的運河風景,也自成一個世界。兩位作家用畫的元素營造了一幅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宏觀微觀的開放圖景。一方面是粗輪廓的寫實,另一方面也不乏細部的忠實描繪。
《靜靜的頓河》中的景物描寫如江河鋪地而來,如流云排天而過,濃墨重彩,橫姿繁復。此外,肖洛霍夫往往采用不同于常景的色彩點染畫面:褐色的濃云,淡褐色的麥田,黃澄澄的太陽,黑色的天空……染成一種濃郁的奇幻的色彩。紛繁美妙的色彩與宏觀、微觀意象互相交織,達到一種空靈精致的不能替代的豐滿有力境界。實際上,在《靜靜的頓河》中,黑色是景物意象的基本色調。比如《靜靜的頓河》第六卷第六十一章中午時分暴雨來臨時的景象:“風旋轉著灰白色的塵土在將軍大道上轉圈兒。南面還一直冒著大火的黑紅色的煙。被風吹散的黑云又漸漸聚攏起來,高地上有一片游云的影子。一道在白天里雪白的電光閃過。閃電瞬間給發藍的黑云鑲起一道曲曲彎彎的銀邊兒,又像一條亮閃閃的長矛似的朝下插去,插到一座古守望臺的凸出的頂上。一聲巨雷好像劈開了高聳在空中的黑云;大雨從黑云里傾瀉下來……”這是自然界的真實圖像,又預示著激烈的戰斗即將爆發。
而劉紹棠常以“紅”和“綠”等濃艷色彩描繪畫面。劉紹棠是執著追求色彩美的作家,并以自己激昂豪爽的個性滿足農民的審美,構建起別具一格的色彩系。“紅”和“綠”是“運河文學”的主色調,多彩是包容。且看如下在《地母》中對織女河如詩如畫的描寫,“織女河是一條秀麗的小河,兩岸綠樹,一河碧水,河坡開滿五顏六色的野菊,水面漂浮點點片片的青萍,天上的白云,飛掠的鳥影,岸上的花樹,都倒映水中,小船像在畫中劃行。”“運河文學”語言濃艷多彩,屬暖色系,常能喚起讀者溫馨、激昂、熱烈的心理體驗,即使描寫舊社會的凄苦,也不至于令讀者過分哀怨沮喪,總能給人以積極向上的力量。
三、多聲的音樂性
《靜靜的頓河》和劉紹棠的小說以自然整體韻律為主旋律,表現著自然的律動。在這自然宏大的主旋律中,時有風聲草聲、動物叫聲、天籟和鳴,構成一個壯觀微妙而聲勢十足的世界。
如描寫頓河:“從頓河的靜靜的深淵里溢出許多支淺流。淺流中,水波盤旋、激蕩。頓河蹣跚地、靜靜地泛流而去。黑魚成群結對地在堅硬的沙石河底游來游去……但是在河道很窄的地方,受到束縛的頓河就要在河堤上沖出很深的缺口,泡沫翻滾的白浪就要帶著震耳欲聾的吼聲涌出來,流水就要在山嘴后面,在洼地里旋起一個個水渦。流水在這些地方像變魔法似的轉著可怕的圈子,叫人看都不敢看。”這一描寫猶如流動的恢宏樂章,暗示生活從平靜的淺灘進入了驚濤拍岸的峽谷。在《靜靜的頓河》中經常出現以黑色調為背景的大段大段的景物描寫,它們如蕩氣回腸的交響樂,或者烘托著事件發展的氣氛,或者成為表現人物內心狀態的一種方式。
劉紹棠這樣描寫北運河水鄉的河灘:“這片河灘方圓七八里,一條條河汊縱橫交錯,一片片水洼星羅棋布,一道道沙岡連綿起伏。河汊里流水潺潺,春天只有腳面深,一進雨季,水深也只過膝……水洼里叢生著蘆葦、野麻和蒲草,三三五五的紅翅膀蜻蜓,在葦尖、麻葉和草片上歇腳;而隱藏深處的紅脖水雞兒,只有蝴蝶大小,啼唱得婉轉迷人……”這一景物描寫中有聲有色,好像是一首旋律舒緩的田園樂章,曲中流水聲伴著鳥鳴。劉紹裳在編制小說語言的音樂之曲時,風格屬于激昂、伶俐型,音韻世界的基本樂段是以“敲鼓點”“四六”句為節奏,給人以奮進的力量,如描寫50年前他家鄉的田園:“運河灘頭,一片瓜園;水柳籬墻,柴門半掩。瓜熟時節,滿天香霧;南風徐來,香飄十里。瓜棚窗外,垂柳依依。”
四、結語
鄉土作為文學吟唱的主題、重要的文學審美體,并串連成中外文學史的一條線索。為了豐富景物意象的感性,肖洛霍夫調動一切藝術手法對景物進行再現,除豐富的修辭方法外,肖洛霍夫把繪畫、音樂、電影等諸多藝術表現方式運用到了景物意象的立體創造中。劉紹棠受到《靜靜的頓河》的啟發,創造性地學習了頓河小說寫景中獨具特色的修辭方法,把繪畫、音樂、電影等諸多藝術的表現方式也運用到了自己的寫景創作中,并與民族傳統和本土國情相結合,繪制出大運河那獨具色彩與聲響的景物和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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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劉冬梅,女,碩士,沈陽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俄羅斯文學)(責任編輯 劉冬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