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需要這樣一個夜晚

胡昕

1

我們需要這樣一個夜晚

心懷塵世，柔情似水

摹擬上帝的眼神

端詳我們熟睡中的孩子

此刻，不需要萬里晴空

不需要春天的花瓣和鮮葉

世界上已沒有更干凈的東西

配得上我們孩子臉頰上的酒窩

2

我們需要這樣一個夜晚

讓鳥兒在夜色的掩護(hù)下

繞過獵槍的槍口

順利地棲宿在我們的冥想之中

如果沒有這些鳥兒

我們還能明確故鄉(xiāng)的原址嗎？

3

我們需要這樣一個夜晚

在散落的月色中緬懷時光的灰燼

那堆狂歡的篝火，自熄滅后

就沒再返回到我們的血液中

如果像蠶一樣抽盡的不是絲

而是我們情懷中的慈悲

那赤裸在雪夜中的我們

憑什么奢望溫暖

已經(jīng)記不清

是從哪一個落雪的日子開始

我們失去了有梅綻放的南山

4

我們需要這樣一個夜晚

循著浮動的暗香

采一兜珞珈山的桂花

用湯遜湖的水釀一壇清酒

在朋友枯葉一般散盡以后

獨自啜飲

盡管我們很久沒有開窗

但心事還是落滿了灰塵

當(dāng)銀杏葉漸漸變黃的時候

窗前的那只蝴蝶已了無蹤影

我們曾經(jīng)就是通過這只蝴蝶

悟出了玫瑰的傾向

5

我們需要這樣一個夜晚

避開囂聲和天籟

傾聽向我們走來的最真實的動靜

在雷霆中酣睡的不只是石頭

還有原野上的花草蟲鳥

打更的人寂滅在萬千燈火之中

無家可歸者倒是怡然自得

坐在郊外的土丘上數(shù)星星

一顆、兩顆、三顆……

直至把所有的星星數(shù)成一片空無

6

我們需要這樣一個夜晚

在無人看護(hù)的闃然里

用一只螢火

表達(dá)對額頭上神明的敬畏

穿過黑夜，不一定就離黎明更近

歷經(jīng)驟雨，不一定就能袖舞長虹

我們伸手揮卻掉的未必是蚊蠅

或許是一只匆匆趕路的蜜蜂

有時傷害會兌取歡慶的焰火

但興奮的媚骨遠(yuǎn)抵不上靜默的松

7

我們需要這樣一個夜晚

完醉在最后一滴酒中

鋒芒畢露

原形畢露

然后，將想象中的爭斗

放逐到最深刻的夜色里

還原成鼾聲如雷的

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