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華
[前情提要]2018年4月月末版(第12期)本刊為讀者講述了:吉林女孩楊佳麗因為一則廣告,意外走進癌癥老人高鑫的家里,與他成為異姓父女。高鑫通過公證,將房產和存款都留給楊佳麗,并托她代為尋找自己失聯的兒子高希雷,如果找到,再將房子還給他。

那么,面對已經到手的房子,楊佳麗會怎么做?她還會尋找高希雷嗎?
高鑫去世前就將如何辦后事交代給了一個老同學何銳。楊佳麗堅持要幫何銳一起處理,幾天沒有休息。高鑫下葬后,楊佳麗在收拾房間時發現房間里有一個紙箱,里面都是高希雷的獲獎證書和一份浙江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楊佳麗吃驚地向何銳打聽高希雷的事情。何銳嘆道:“高鑫一直在找兒子,他直到臨終才把雷雷托付給你,肯定是怕你高考分心……你為高鑫送終,也算是盡到了‘義女的責任,不枉高鑫疼你一場……”然后向楊佳麗說起了高希雷的事情——
高鑫和妻子余敏都是大學生,是從農村走出的第一代中產階級。1989年兒子高希雷出生,高鑫對兒子寄予厚望,要求非常嚴格。為了給兒子好的生活,兒子13歲那年,高鑫不遠萬里,赴日本松下集團做技術工人。高希雷很爭氣,高中畢業考上了華中科技大學。可入學后不久,高希雷因為初戀女友薛謹向他提出分手心生郁悶,整天打游戲來排解失戀之痛,結果因為掛科太多,大一結束后,被學校勸退。
高鑫非常生氣,沒收了兒子的一切通信工具,又費盡心力聯系了兒子的復讀。2009年9月,在高鑫一天一個視頻電話的監督下,高希雷考上浙江大學。入學后,高希雷又與薛謹聯系,他以為自己考上了更好的大學,女友定會回心轉意,可薛謹告訴他自己已有新戀情。高希雷再次一蹶不振。他大學主修建筑設計,但注意力渙散,讓他無法勝任學習。2010年4月,高希雷被診斷為中度抑郁,被迫休學。那段時間,日本各大公司都面臨裁員,高鑫壓力巨大,也實在看不慣兒子“脆弱”。2010年9月,高鑫回國,不顧兒子說的“想死”“想離家出走”,把他從醫院逼到學校,并讓妻子辭職去杭州陪讀。但父親的舉動讓高希雷很反感,重讀大一也讓他很抵觸。12月,他和父親聯系,想擺脫媽媽的“監視”,高鑫不由分說拒絕。結果當天下午,輔導員找余敏談話:高希雷已經辦理了退學。
據高希雷的室友講,那天,他回宿舍拿了一些書和衣物,然后上街攔車,余敏急急地追在后面。在學校附近的十字路口,為了拉住高希雷,余敏在紅燈亮起之后跑進車流,發生了車禍,因為失血過多,在送往浙醫附院中途就沒有了生命體征。
高鑫傷心回國,卻沒有看到高希雷。2011年,高鑫辭職回國找兒子,在吉林市和杭州市的公安局都備案報過失蹤,卻沒有絲毫線索。高鑫無法面對人去樓空的家,2011年11月,他又前往日本,在一家電子公司做工程師,直到查出肺癌。查出病情后,高鑫更加用心地尋找高希雷,找他的同學,上他的QQ,各種辦法用盡,可音訊全無,直到離世。
高鑫爸爸是帶著怎樣徹骨的遺憾離去的呀!再想到高鑫這一年多來給她和弟弟的關愛,讓她找回對人該有的信任和平和,楊佳麗的頭腦清晰起來:找高希雷,不僅僅是要完成高鑫的托付,也是她自己的道德承諾和本心,她沒有放棄的理由。可是,高鑫找兒子找了5年都杳無音訊,她能找得到嗎?
楊佳麗詳細翻看了高希雷的所有資料,決定從讓他發生變化的前女友薛謹身上尋找突破。
這年11月4日,楊佳麗幾經周折,終于加上了高希雷前女友的微信號。此時的薛謹已經結婚,并在吉林市定居,當楊佳麗說明意圖時,薛謹有些抗拒,但聽說這段“異姓父女”相互扶持的緣分,她也被深深感動,這才說出,三年前在她生日時,她收到過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給她發的短信,那是一個杭州的號碼,她感覺可能是高希雷。晚上,她將好不容易從過去舊手機里找到的一個號碼交給了楊佳麗。
楊佳麗如獲至寶,立即撥打了出去,對方關機,她懸著的一顆心終于放下了:關機就代表還在用。可是之后的十幾個小時,對方電話依然沒有開機。楊佳麗跑到杭州,向警方求助。可警方認為高希雷的情況不具備立案調查的條件。楊佳麗編輯了一條說明高鑫的情況和自己在杭州的短信給那個號碼發了過去。可等了三天,也沒得到回復。
2015年12月,楊佳麗收到尋人群里的一條私聊信息,對方稱在公安系統和鐵路、民航系統均有人脈資源,可幫尋人。這一條信息讓楊佳麗眼前一亮。她想起她有一個高中同學在火車站售票處。如果高希雷買火車票的話就會留下電話號碼和行程痕跡呀!
她立即聯系了高中同學。不久高中同學告訴她,高希雷兩天前購買了回吉林的火車票,聯系號碼是那個一直關機的號碼。楊佳麗努力回憶照顧高鑫期間的所有細節,她記得她陪高鑫去吉林江南陵園看望他逝去的妻子,她的忌日就是12月5日。楊佳麗不住自責,這么重要的細節怎么被忽略了呢!
12月5日,楊佳麗早早地趕到江南陵園,在寒風中等待一個多小時后,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出現了,楊佳麗跟著他到了高鑫夫婦的墓前,對他說道:“你爸爸去世了!”那人回過頭,正是高希雷。只是,他異常鎮定,對于楊佳麗的出現并不驚訝!“他早該去陪我媽去了!”楊佳麗只看到高希雷已淚流滿面,喃喃自語:“媽,終于有人陪你了!”
楊佳麗寸步不離地陪著高希雷,并把他帶回家,講出這兩年來,他們仨人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得知高鑫資助他們姐弟上學,還將房子贈與楊佳麗時,高希雷從懷疑到篤定,認定楊佳麗的存在就是為了他爸的遺產。
“真不是這樣。”楊佳麗解釋。可高希雷反唇相譏道:“如果你真不在乎房子,就把它還給我,我賣掉它,去南方定居,平平淡淡地過一輩子。”原來,從小到大,在高希雷看來,他與父親的交流也只限于“下達指令”和“完成任務”。高鑫不給他一絲喘息的機會,高希雷抑郁加重,焦躁、自卑,成績每況愈下,惡性循環,他認為這都是因為爸爸毀了他的情緒。他恨父親,返回浙大那段日子,高希雷滿腦子想的都是怎么樣才能離開父親,但是沒想到,竟連累了母親。
那天,母親出車禍后,高希雷一路哭著隨救護車一起陪母親到醫院,卻眼睜睜地看著媽媽死在他眼前。那一刻,對母親的懺悔和對自己的憎恨把高希雷擊垮了,他沒法面對這個事實,更不想再與父親有絲毫牽連。第三天上午,看到父親回國趕到醫院,他就頭也不回地走了。離家出走之后,高希雷做過家教、繪圖員,但他的心理狀態時好時壞,也無法面對復雜的人際關系。2013年底,他索性到工地上當起了小工,用身體的疲憊讓大腦釋放。楊佳麗給他的短信,他都收到了,但根本不想再面對過去的一切……
楊佳麗愣住了,她沒想到找回來的高希雷如此冷血,也如此放棄自己。楊佳麗本就對高鑫的去世感覺心痛,高希雷對她的誤解,她更是百口莫辯,一句話沒說就離開了。
第二天一早,楊佳麗帶著早餐打開了高鑫的家門,找出高鑫生前收藏的紙箱子和日記,交給高希雷。“你根本不理解你爸爸,你不知道你爸爸有多愛你,好好看看吧!”紙箱子里每一份榮譽證書都被膠封過,嶄新如初,右下角都貼著一個標簽,那是父親的字,剛勁有力。高希雷一頁一頁地翻看著,怔住了:當初的任性一走,其實,他是帶走了父親的全部期待。“你再自暴自棄下去,難道想讓爸爸永不瞑目嗎?”見他有些動容,楊佳麗說出了自己思考一夜的結果:高希雷因為抑郁癥,讓父親遺憾而終,他必須治好抑郁癥,給他自己的人生一個新的起點。楊佳麗嚴肅地說道:“我要守護高爸爸對你的希望,你先治病,再好好找個工作,找到像樣的工作,房產我自會還你;否則,你就不配擁有這所房子……”
在楊佳麗的軟硬兼施之下,高希雷不甘心父親的房產旁落他人,答應先治病。兩人還將高希雷治好病、找到穩定工作后,高鑫房產就歸還給他的協議進行了公證。就這樣,高希雷開始治療抑郁癥。楊佳麗特意從學校里搬回高家,照顧高希雷的飲食起居。
因為高希雷排斥去醫院,楊佳麗就將心理醫生請到家里對高希雷進行病情診斷,經過診斷確認,他是多年的抑郁癥沒有得到有效治療,比較頑固,需要藥物治療配合必要的心理疏導治療。
了解到舒適的生活環境能讓抑郁癥患者緩解不良情緒,楊佳麗趁課余時間,購置了暖色調的壁紙將家里客廳和高希雷的臥室墻面進行了簡單改裝,又將家里所有的燈罩換成了淡綠色的。每逢吃飯的時候,她也會在家里放一些輕音樂,讓高希雷放松心境。她給自己制定了詳細的時間表,每天除了上課、做家教,就是跑去給高希雷做飯、做家務,然后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宿舍休息。因為她的神龍見首不見尾,還被舍友贈了“拼命神龍”的外號。見楊佳麗對自己如此用心,已經解開心結的高希雷意外也有些感動,開始積極配合治療,同時在網上開始做設計工作賺錢。2017年4月,經醫生同意,高希雷的抑郁癥可以停藥了,只需自我調整和定期復查即可。高希雷逐漸康復讓楊佳麗非常欣喜,開始思考自己的人生路。因為弟弟楊佳鴻考大學在即,楊佳麗自己也想在弟弟讀大學后,放飛自己的夢想,出國看看的夢想又在她心里激蕩,便報考了新加坡理工大學的本科留學。楊佳麗開始夜以繼日地勤奮學習。仿佛是為了激勵她,高希雷出其不意地與她相約:他也要報考二級建造師資格證,二人誰沒達標,誰就喪失擁有房子的資格。
春去秋來,努力開出欣喜的花朵。三個年輕人的喜訊紛紛傳來:當過小工的高希雷竟在2017年8月考上二級建造師證書。當年9月,楊佳鴻被浙江大學錄取;11月,楊佳麗也接到了新加坡理工大學的OFFER。
2017年12月,楊佳麗將高鑫的房子更名過戶給了高希雷,把高鑫交給她管理的20多萬存款也都存在高希雷名下,希望他好好開始新的人生。高希雷說什么也不同意要,還擔心楊佳麗和楊佳鴻姐弟的生活。不想,楊佳鴻告訴這位異姓哥哥:“能認識高鑫這樣一位父親,已是上天對我和姐姐的厚愛,帶著這份愛,我們的人生已經足夠溫暖,其他物質的東西都不值一提。”楊佳麗笑了:弟弟的話說出了她的心聲。
編輯/談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