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冬天（外三首）

李建春

如果在冬天，我會讓

一片雪花邁著輕盈的步子

來到我的庭院，然后

用它抹去眼中的雜質

洗凈血液里的灰塵

剔除一朵花香的異味

讓一顆孤獨的靈魂

在天空下閃著藍光

如果在冬天，我會讓

帶著刀子的北風

搖曳梅花的倩影和暗香

或者用一塊透明的冰

把腳下的路擦得再亮一些

讓那些長滿疤痕的歲月

劈開荊棘，暗礁

走出沉重的影子

如果在冬天，我會讓

一些植物親密交談

按耐住內心的沖動

練習成熟，像一些喜歡

冬眠的事物，積蓄力量

品嘗飽含生命的汁液

試圖重新占領枝頭的

綠，玫瑰和芬芳

如果在冬天，我會讓

一條河流停止喧囂

回頭看看岸邊的風景

那些奔跑和歌唱的事物

我會讓一顆潮濕的心

脫下鞋子，從泥土里找出

詩句，成為大地

海洋和宇宙的一部分

遇到河流這個詞

遇到河流這個詞

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它常常浸泡在

一滴露珠里

上面刻著時光

美麗的背影

這個原始的名詞

后來竟動了起來

悄悄離我而去

幾乎抽空我的身體

就像冬天的冰

迅速占領了流水

空出的位置

再后來，這個詞

又潛入我的呼吸

像安靜一樣給我打開

一條秘密通道

借此，我可以走進

一株植物內部，或者

像雪水從高山之巔

一直流向低處

流向海洋，和天空

瞬間

很多春天剛剛萌芽

就練習枯萎

很多蟬聲還沒有遠去

天氣已悄然轉涼

很多種子不等落地

就忙著生根

很多微笑逐一定格

目光才學會淡定起來

一年短于一天

一天短于一秒

一秒

正好是一把利刃

斬斷流水的瞬間

讓你來不及看清刀口和傷痕

日出到日落的距離

就被一只螞蟻

輕松跨過

一滴秋水

一滴秋水

從波紋慢慢滲透

進入水的腹部

秋，會濃縮一生經典

逐漸化成一滴秋水

懸掛枝頭

其實，這不是一滴

而是一片汪洋

許多波瀾，濁浪

和一些死去的魚兒浮出

沉入天空

一滴秋水掉下來

正好砸中我的頭頂

就像一粒陽光

砸在一片綠葉上

溫暖，在輕輕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