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筆峰
(410012 湖南師范大學 湖南 長沙)
在最高人民法院15號指導案例中,僅指出三家關聯公司因其人員、業務、財務混同而導致“人格混同”,但未明確闡釋何為“關聯公司”以及三家公司因何種事實導致其構成“關聯公司”。
在我國《公司法》中并未對關聯公司進行明確定義,僅在第217條附則中闡述了“關聯關系”的概念,從中我們可以看出其強調兩個方面:人員的控制以及企業間的利益轉移。《中華人民共和國稅收征收管理法實施細則》中對“關聯企業”作了直接而具體的定義,此處對于關聯企業的定義較為寬泛,包括控制公司與從屬公司、姐妹公司以及在利益上具有相關聯的公司。
綜合世界各國立法可見,日本法強調關聯公司之間的資本控制關系;美國法則將關聯公司區分為母子公司與姐妹公司;德國依照關聯強度將關聯公司分為四類:多數參股、從屬與支配關系、康采恩與康采恩企業、相互參股。
綜上所述,在筆者看來,關聯公司最重要的要件在于“控制”二字,不論控制的強弱,這種控制關系可以是上下級之間的控制關系即中國法中的控制公司與從屬公司;可以是相互間的控制關系,即德國法中的相互參股關系和中國稅收法中所指的利益上具有相關聯的關系;也可以是同受一家公司控制而產生的相互關系,即通常所說的姐妹關系。鑒于稅收法規中較為完善的關于關聯公司的定義還并未被法院所采納,在最高人民法院指導案例15號中也并未明確闡釋何為“關聯公司”以及三家公司因何種事實導致其構成“關聯公司”。筆者建議在日后的司法實踐中,司法者應重視對法人格否認制度的主體這一要件的構成,這亦是遵循最高人民法院“慎重適用”“從嚴掌握”法人獨立地位否認[1]的司法精神之要求。
劉俊海教授指出,債權人要主張揭開公司面紗必須就以下三項承擔舉證責任:行為;結果;因果關系。筆者認為,此時債權人舉證責任已很是繁重,應以“實施了濫權行為”以及“受到嚴重損害”為主要舉證要件,而“因果關系”則應由法官根據案件事實來裁判,法官在庭審中若依據現有事實無法判斷是否存在因果關系,則有權要求原告提供相關證據。劉俊海教授所指出的債權人所負擔的三項舉證責任,依筆者之見,應構成法官在裁判所有法人格否認案件時的裁判要點,但前二者即“實施了濫權行為”與“受到嚴重損害”應作出詳細說明,第三個要件可在法院查明中體現出來,不對其做具體要求。
指導案例對第一個要件“實施了濫權行為”而產生的“人格混同”從:①公司人員混同;②公司業務混同;③公司財務混同三個方面進行了詳細的說明。但對第二個要件“受到嚴重損害”則以“交工貿公司承擔所有關聯公司的債務卻無力清償,又使其他關聯公司逃避巨額債務,嚴重損害了債權人的利益”寥寥數語作為了結。法院的態度似乎是,從債務無法清償并訴諸法院的事實來斷定后果的嚴重性。
如前文所述,對于因果關系要件筆者認為可不做具體要求,但嚴重損害后果這一要件是預防法院任意擴大法人格否認制度適用范圍的重要約束條件,如對該要件采取“一筆帶過”的態度,隨意突破股東有限責任,將會破壞公司法人制度,并違背將該制度引入公司法的立法本意。
15號案例裁判理由中說明:被告的“行為本質和危害結果與《公司法》第二十條第三款規定的情形相當,故參照《公司法》第二十條第三款的規定”責令被告對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此處“參照”之意即為“類推適用”。類推適用往往出現于在出現法律漏洞時。由于我國《公司法》第20條明確規定股東濫用公司法人獨立人格和股東有限責任時應當對公司債權人的債權承擔連帶責任。其主體嚴格限定于“公司股東”,該法條規范的是一種縱向關系,故可稱之為“縱向否定”規則。法律漏洞是指“法律對特定案件類型缺乏適當的規范[2]”,顯而易見,出現兄弟公司這一主體的特定案件是缺乏適當的法律來規范,且其人格混同的構成要件與“縱向否定”規則人格否定的構成要件相同,這二者是“類似案件”,故不同于王軍教授的觀點,筆者認為,15號案例對《公司法》第二十條第三款的適用合乎法理。
除此之外,對于《公司法》第二十條第三款規定可否類推適用于兄弟公司,劉俊海教授認為需要等待法律的解釋,但其本人認可該條款對于兄弟公司的類推適用,也說明對于《公司法》第二十條的類推適用存在極大的合理性。
最高人民法院15號案例對《公司法》第二十條第三款的參照適用具有極強的指導意味,以類推適用的方法擴大了第三款的適用范圍,有利于維護債權人利益,有利于促進我國市場經濟交易安全度的提高。但也出現了法院在適用法人格否認制度時的一貫問題,即忽視法人格否認中的“給債權人造成嚴重后果”這一要件,且對于“關聯公司”這一主體概念未做任何界定,不利于建立法院嚴格審慎的司法態度。

[1]王軍.人格混同與法人獨立地位之否認——評最高人民法院指導案例15號.北方法學,2015,04.
[2]【德】齊佩利烏斯.法學方法論,金振豹譯.法律出版社,2009:249-2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