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山
送別詩,在唐朝詩國里自成一方華艷的天地。這其中有我們熟知的王維的《渭城曲》詩,“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李白的《送孟浩然之廣陵》詩,“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它們可謂家喻戶曉,路人皆知。另有高適的《別董大》,王昌齡的《芙蓉樓送辛漸》等等,也膾炙人口,傳誦不衰。今天,我想在送別詩的“玉樹瓊林間,緣蹊徑作幽行”,想從大家送別詩光環外的詩人的別情抒發中,領略一番大唐詩國送別絕句詩中那永遠擋不住的迷人風采。
我們先看雍陶的《送蜀客》:
劍南風景臘前春,山鳥江風得雨新。
莫怪送君行較遠,自緣身是憶歸人。
雍陶,是晚唐出身寒門的著名詩人。和王建、賈島等交往甚密。《全唐詩》和《全唐文》均有詩文收錄。
詩歌前兩句寫了劍門關以南正值臘月前的早春景色,翩翩起舞的山鳥正伴著溫煦可人的江風在迷離醉人的春雨里輕舞飛翔,這是一幅劍南早春風光圖。清和優美的早春風光,正是宜人,也為后面的抒情蓄足了勢。接下來,作者抒發了和友人間的深摯情誼。作者對友人的一路伴行,可謂是山山水水,一程復一程,情深深,意濃濃,原因何在?最后一句以“自緣身是憶歸人”道出了原委,原來是因為作者自己也是宦游天涯,思鄉心切,對出門在外兩地相思的苦況身有同感,因此,惺惺相惜,便有了對身邊友人的一路長伴相送。該詩妙就妙在后邊的回答上,既出乎意料,又盡在情理之中。
我們再看許渾的《謝亭送別》:
勞歌一曲解行舟,紅葉青山水急流。
日暮酒醒人已遠,滿天風雨下西樓。
許渾,是晚唐詩人。善工懷古和田園題材的詩歌,常以水、雨之景入詩。有人擬之與杜甫比肩,并以“許渾千首詩,杜甫一生愁”評價他。
這是作者寫于安徽宣城的一首送別詩。謝亭,是時人餞行送別的首選地點。李白于此也有一首名滿天下的餞別懷古詩——《宣州謝脁樓餞別校書叔云》。
勞歌,是送別之歌。曲終歌罷,解纜放舟,謝亭送別開場。秋天,是一個觸發情感的敏感期,思鄉、念歸、懷人、遙憶等等,諸多情緒郁結。第一句,作者是站在送行者角度拉開抒情序幕:歌罷起航。第二句,則是站在遠行者的角度展開視野:兩岸青山,丹楓似火,燃遍山野,正是思念時節。“水急流”,說明江水奔騰,行舟漸行漸遠。這是一幅傳神生動的秋日送別圖。本來秋色如畫,正是好友并行同賞共流連的季節,卻面臨著一個不得不分手的場景,這是以樂景寫哀情的藝術手法。與江淹《別賦》里“春草碧色,春水綠波,送君南浦,傷如之何”有異曲同工之妙。
第三句,餞別酒后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和友人已經山遙水隔,一份對朋友的牽掛油然而生。“人已遠”,看似平淡之語,其實里邊含有無盡的蘊含。最后一句的“西樓”就是指謝亭。“滿天風雨”,指天色陡變,風雨來襲,秋風秋雨愁煞人,強化了離別相思的氛圍。風雨漸急,無奈下樓,看似是對傷離之情的躲避,實際上是“才下眉頭,卻上心頭”。此時此刻,作者內心是無法平復的,這最后一聯,帶給人無限豐富的聯想,是該七絕最讓人稱賞的所在。
下邊是嚴維的《丹陽送韋參軍》:
丹陽郭里送行舟,一別心知兩地秋。
日晚江南望江北,寒鴉飛盡水悠悠。
嚴維,是中唐詩人。《唐才子傳》稱其“詩情雅重,挹魏晉之風”。詩以送別贈酬居多,我們熟知的“柳塘春水漫,花塢夕陽遲”,便出自他手。
所選詩歌是他的一首送別詩名作。這首詩寫了作者為韋參軍送行的情景,表達了作者和好友之間的深厚友誼,抒發了對好友離別后的一腔思念。
前兩句寫送行。“丹陽郭里送行舟”,“丹陽郭”,交待了送行的地點:丹陽外城。“行舟”,代指朋友。言指好友是從水路遠別。“兩地秋”,是交待分別的時間,同時又因秋日是一個撩人愁緒的時節,暗示兩人彼此間已心生無盡的思念與牽掛,有一語雙關的效果。
詩的后兩句寫了分別之后的綿綿思念。“日晚江南望江北”,此一句語言平實,但畫面感強。我們仿佛看到作者在薄暮里于江邊徘徊遙望的場景。暮色蒼茫中,一個人影孤獨地徘徊踟躕,不言對友人的思念而思念自生。“寒鴉飛盡水悠悠”,寒鴉消失于視野,暗示好友已經行遠。“水悠悠”,流水綿綿,思念不斷。兩個意象形象細膩地寫活了兩人間深摯的友情。遙思遠念的詩句唐詩里屢見不鮮,如岑參的“山回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孟浩然的“日暮征帆泊何處,天涯一望斷人腸”,便是與前邊一聯相仿的詩句。
這類送別詩,還有崔櫓的《三月晦日送客》,唐末詩人鄭谷的《淮上與友人別》等等,這類絕句雖然淹沒在大家大手筆的送別詩光環之下,但細細咀嚼,仍然深味雋永。
大唐詩國,華章璀璨,奇珍異葩與凡花草卉同園競輝,它們相得益彰共同把大唐的文化天宇打扮得繁星閃爍、流光溢彩。
大唐詩國送別詩里的凡花草卉一樣流光也晶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