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同溫層

圍繞著寫了“林口”的路牌，是裝模作樣抽煙的我，抱了酒瓶往嘴里灌的楚戈，呆站我邊上的是趙一夫，楚戈邊上的是張拓蕪，路牌下那張臉屬于楊衍。后來楚戈從文壇紅到畫壇，而且還發展到文物研究方面。趙一夫，是我們寫詩的朋友這么叫他。提起他的本名趙玉明則是報界響當當的人物，曾任聯合報主編，也曾到泰國推廣發行。張拓蕪則以寫軍旅生涯的《代馬輸卒手記》，開創了大兵文學。寫大兵而暢銷的恐怕臺灣僅他一家。

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初，我開始寫詩，偶爾發現了，擺在臺北武昌街明星咖啡館前周夢蝶的書攤。書攤上詩集詩刊多，價錢便宜到難以置信。上大學的我，沒事就往那里去，不但和夢蝶兄結成忘年交，還在那里認識了楚戈、張拓蕪、趙一夫、痖弦、商禽、曹陽、鄭愁予、辛郁等寫詩的朋友。

那時我們都窮，從來沒在明星咖啡館里面吃喝過，總是買那里的隔夜面包和對街小攤子的鹵蛋吃。也有吃得好的時候，那是到教小學的秦松宿舍，他買一堆包子給大家吃。或者鄭愁予從基隆來了，他是正正經經的公務員，薪水似乎比較多些，跟著他可以放心地吃。最開心的是韓國來的留學生后來著名的漢學家許世旭請消夜，我們一定吃到杯盤狼藉。最有意思是我們的流動酒會，花五塊錢買一瓶烏梅酒，在街上亂逛，邊走邊喝，你一口我一口。

他們當中好幾個當兵的都駐扎在林口。我們幾個常和他們一起的女生，都剛大學畢了業，有工作也不忙，沒工作則更閑，于是我們經常往那里跑。不經意地常常給他們惹些麻煩。有一次我們在他們營房里面聊天，聊得起勁，王泉生脫了鞋子，盤腿坐上了一張床。忽然空氣凝重，大家閉了嘴巴。一位軍官已經在一排排床鋪間巡視，盯了泉生一眼，面無表情地走了出去。商禽說：“一定要吃排頭了。”話雖這么說，我們立刻也把此事撂開，著手計劃接下來的吃喝。大家掏出錢，辛郁、拓蕪就去張羅。后來聽說，他們挨了一頓訓，倒也沒大事。大約因為那時他們都任文職，部隊馬馬虎虎網開一面，算了。

這以后他們租了一間房子，我們都到那里自在地吃喝說笑。有了自己的地方，我們感到無比的歡喜幸福，于是就把那里的聚會稱為“同溫層”。

王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