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角”理論視域下的徐州方言詞匯探析

張曉雨

(江蘇師范大學 文學院，江蘇 徐州 221116)

一、引言

在中國傳統中，方言[1]歷來指的是通行在一定地域的話。有“五省通衢”之稱的徐州，乃兵家必爭之地。作為重要的交通樞紐，徐州匯集了東西南北的生活風貌，兼具北方的豪邁氣派和南方的婉約韻致。徐州方言反映了徐州地區的風土人情，具體表現在詞匯的豐富內涵上。探析徐州的方言詞匯，可以管中窺豹、可見一斑似地領略其地域文化。李海玲[2]195（2010）分析徐州方言中有代表性的程度副詞，推動徐州方言詞匯的研究；[張昊琰[3]28（2014）從合音詞、分音詞等方面歸納徐州方言詞匯類型，初探其總體特征；苗菲[4]24（2015）分析徐州方言詞匯中稱謂詞的來源，并對其類型、特點及功能進行探討，促進徐州方言詞匯的研究。前人研究多集中于從個例出發，歸納徐州方言詞匯中某類詞的特點及用法，將語言學理論貫穿于徐州方言詞匯研究的鮮有涉及。本文以分類的徐州方言詞匯為例，從“小三角”理論的視角，剖析其語法、語義、語用特征，探析徐州方言詞匯的整體特征，以期為相關研究盡一份綿薄之力。筆者是徐州本地人，結合對生活周圍60-80歲老人的調查，深入了解徐州方言詞匯內涵及用法，并采用內省法造句。因此，本文語例來源大都出于筆者自擬。

二、“小三角”理論概述

“小三角”理論是邢福義先生提出的現代漢語語法研究內部的三個視角，是語言研究方面的重要理論，也是分析語言現象一個很重要的切入點。

（一）“小三角”理論的內涵

邢福義先生（1987）的《語修溝通管見》明確指出：“針對某種語法現象，既要注意研究其語表形式和語里意義之間的錯綜復雜的關系，揭示有關規律，也要注意研究其語用價值，借以深化認識?！盵5]35這篇文章的發表標志著“小三角”理論的形成。

“小三角”理論由語表形式、語里意義、語用價值構成。語表形式（簡稱“語表”或“表”）是指“顯露在外的可見形式”；語里意義（簡稱“語里”或“里”）是指在脫離一定語境的條件下語表所負載的“隱含在內的不可見的關系或內容”；語用價值（簡稱“語值”或“值”），是指語表和語里的結合體在一定的語境中所產生的各種語用效果，如情感的表達效果、語句和上下文的匹配效果等。

（二）“小三角”理論的學術價值

“小三角”理論的三個視角覆蓋了語言學概論的“語法、語義、語用”三個平面，貫徹了語法分析的“形式與意義相結合、靜態與動態相結合、結構與功能相結合、描寫與解釋相結合”的原則，使語法分析不再囿于本體分析，而是結合語境分析，向動態化研究方向發展。

在“小三角”理論中，語表、語里、語值呈現相輔相成的關系脈絡。由表里值三個角所構成的三條邊反映著三者之間相互制約的關系，體現了動態的語言研究方法?！靶∪恰崩碚撏黄屏藗鹘y語言研究僅在表里辨察中難于清晰釋義的局限，使其更切近于具體的語言應用，有較強的解釋力，從而完善了語言研究。

三、“小三角”理論觀照下的徐州方言詞匯

徐州方言詞匯僅從構詞方法（涉及語法）和語義的角度考察，缺少方言特色的解讀，對于其特征概貌的研究只有管窺蠡測的結果，欠缺極大的完整性和科研的嚴謹性。因此，本文從語表、語里、語值三個層面具體分析徐州方言詞匯，以期推動相關研究。以下從不同劃分角度選取具有徐州方言典型特征的五類詞匯分別進行語表、語里、語值的闡釋。由于這五類詞匯非常具有徐州方言詞匯的代表性特征，因此即使其劃分標準不統一，仍不影響詞匯特征的整合探究工作。

（一）合音詞

合音詞是指在一定條件的制約下，兩個字或詞按照前字取聲母，后字取韻的一般規律拼合而成的單音節詞（也存例外）。合音詞或借用一個讀音相同但意義無關的字來代替。例如：

1.年[nian55](注：本文例詞皆以普通話聲調為徐州方言記音）

（1）語表：用于句首的嘆詞。

（2）語里：“你看”的合音詞，后面跟話語的核心信息。

（3）語值：其強調作用的話語標記，突出說話者不滿或嗔怪等意味?！澳憧础币脖韽娬{作用，但是一個音節的合成詞“年”更能將說話人不滿、急躁、厭煩的情緒飽滿而生動地呈現出來。例如：

[1]a年年年，你這都第四次犯類似的錯誤了，屢教不改嗎？！

b你看，你看，你看，你這都第四次犯類似的錯誤了，屢教不改嗎？！

相比較b句的“你看”，a句的“年”簡潔明了，突出說話人敏捷的思維和快節奏的語速。連用三個“年”，說話人責怪之意層層遞增，自然銜接下面說話的具體內容。從“年”這一合音詞，可以窺見徐州方言言簡意賅的特點，反映徐州百姓干練、麻利的性格特征，更體現徐州人開門見山般的豪爽風格和待人真誠的真性情。

2.擁[yη214]

（1）語表：連詞，用于因果復句的偏句開頭。

（2）語里：“因為”的合音詞，引出原因，交代緣由。

（3）語值：自然追溯到事件的緣起，將焦點轉移到偏句的核心信息，避免繁文縟節的交際效果。有時，也作為說話者弱化理由陳述效果的模糊語。例如：

[2]a我來刷碗吧，擁我今天數學沒考好。

b我來刷碗吧，因為我今天數學沒考好。

“我沒考好”是“刷碗以作懲罰”的原因，“擁”字快速地引出事情的原因，使其含糊不清，弱化了事情因果的邏輯性，體現說話者一帶而過的心虛心理。b句中“因為”拖沓的表達，流露出說話者做錯事還理直氣壯的態度或者勇于承擔錯誤的勇氣，相比之下，a句的“擁”使聽話者更能體會說話者自責的心理，從情感上更能諒解說話者。如此，說話者如愿達到理想的語言交際意圖。

徐州方言中的合音詞還有很多，體現了語言經濟原則，從一定程度上表現了徐州人直爽的性格，也符合日常交際的題旨情境，具有適切的語用效果。例如在例[1]的語境中，說話人憤怒埋怨的情緒通過“年”字巧妙地傳達，似乎不想多說一個字，以示厭煩。這反映了徐州人干練、麻利的性格特征，更體現其開門見山般的豪爽風格和待人真誠的真性情。

（二）同義詞

徐州方言的同義詞非常豐富，包括等義詞和近義詞。

1.等義詞

意思完全相同的同義詞稱作等義詞。一般情況下，意義完全相同的詞鮮見，但是徐州方言里一詞常常有幾種表現形式，這體現徐州方言詞匯形式豐富、內容生動的特征。例如：

[3]他真白搭/白舍，干什么都不行。

“白搭”“白舍”都是“無能、無用”之意，形容人“沒有用，徒勞”，形式雖不同，內涵卻相同，體現徐州方言詞匯的豐富性。

2.近義詞

近義詞意義大致相同，在色彩、語用條件上存在細微差別，例如：

望—瞧—踅摸

[4]a1上午去醫院望病人了。/a2你望望人家怎么學的！

b1上午去醫院瞧病人了。/b2你瞧瞧人家怎么學的！

c小明一回家就想踅摸點東西吃。

近義詞可使語言表達精密、準確。以上一組詞都有“使視線接觸（看）”的意思，“望”“瞧”有“探望”之意，可以代入 a1、b1 的語境中；“望”“瞧”連用，有嘲諷埋怨的意味，如a2、b2；“踅摸”側重于“看”的結果，用眼搜尋某物，適于c的語境。類似近義詞在徐州方言中俯拾即是，體現徐州方言詞匯的豐富性和語言表達形式的精準性。

（三）省語詞

省語詞是復合詞或短語省略部分語素形成的，一般用于俗詞詈語中，表貶義色彩。呂叔湘在《一不作，二不休》一文中說：“（“第一莫作，第二莫休”）這句話的‘作’字本不作一般‘作為’講，乃是‘作賊’的省說。‘作賊’就是造反?！眳问逑嫦壬^的‘省說’，其實是詞匯上的一種省縮現象。省語詞在徐州方言詞匯中普遍存在，節省用詞的同時，委婉含蓄地傳達出鄙夷等貶義色彩。

1.缺

（1）語表：常作謂語，通常前面用程度副詞修飾，省略后面的賓語。

（2）語里：“缺德”的省語詞，指某人缺少公德心，不顧道義，有損德行的行為。

（3）語值：簡潔的語言表達形式凸顯鄙夷的情感態度，營造委婉含蓄的效果，弱化詈詞的不雅性。省略賓語的省語詞往往更突出了謂語動詞的信息，強化焦點信息和說話人埋怨、憤懣的情緒。例如：

[5]他把怨氣發泄到那孩子身上，連續暴打兩小時，真缺到家了！

例[5]的“缺”省略賓語“德”即“道德底線”,程度副詞“真”修飾“缺”這一貶義省語詞，增強譴責語氣，提高“缺”的語用效果。由于談話雙方對“缺”的含義共知，所以省略之后不僅不會影響語義理解，還會使聽話人心領神會地和說話人產生共鳴感。

2.現

（1）語表：作謂語，通常前面用程度副詞修飾，省略后面的賓語。

（2）語里：“現世”“現眼”的省略，一般指表現欲高的人逞能，結果出丑、丟人。有時擴展成“現鼻子現眼”“現鼻子拉眼”。

（3）語值：簡潔的語言表達形式凸顯嘲諷的態度，突出謂語動詞的核心信息，強化說話人的調侃語氣。

[6]沒有金剛鉆別攬瓷器活！他偏逞能，結果真夠現的!

例[6]的省語詞“現”是對“他”不自量力、嘩眾取寵行為的調侃，省略后的戲謔效果更加凸顯。

3.謝

（1）語表：作謂語，通常前面用程度副詞修飾，可以帶疑問代詞“啥”“什么”等，表示否定、譴責的焦點標記。

（2）語里：舊指孝子到吊唁者的家門前磕頭致謝，在徐州方言中引申為罵人“壞”的詈詞，是“謝吊”的省說。

（3）語值：簡潔的語言表達形式凸顯嘲諷的態度，突出謂語動詞的核心信息，強化說話人的憤懣態度，含蓄委婉地傳達詈罵的語氣。

[7]a這小子太謝了！

b你謝啥？壞事做盡，損人還不利己。

a句中的省語詞“謝”由程度副詞“太”修飾，側重對“這小子”品行的描述，凸顯其惡劣的性質。b句的省語詞“謝”后帶疑問代詞“啥”，并非意指追問聽話人，等待其回答，是一種帶有諷刺意味的挖苦，增加否定、譴責、批評的態度，凸顯聽話人陰損不堪的形象?！爸x吊”省說后增添了豐富的語用效果，委婉含蓄地將說話人的不滿情緒表達出來，營造一種咄咄逼人的態勢，使被譴責的對象啞口無言，默認“罪行”。徐州方言中的省語詞大都具有貶義色彩，表現為詈罵詞語。

綜上所述，筆者談談對省語詞的幾點粗略認識：

第一，部分省語詞改變了詞性，例如：“缺德”原是動詞，省縮后有形容詞的語法特征，如例[5]中的“缺”前有程度副詞“真”修飾；又如“揭發某人所做壞事”的“壞”原是形容詞性的，可由程度副詞“很”等修飾，省縮后改為動詞詞性，不能由“很”等程度副詞修飾：比如“壞你家長去”的“壞”是省語詞，表示“向你家長告狀，揭發你的罪狀”。以此為例，從下面的“動詞和形容詞比較表”中可以窺見省語詞改變原詞詞性的端倪以及依據。

表1 動詞和形容詞比較表

從表1得知，省語詞“缺”原是動詞，表示一種行為，省縮后趨于形容詞性，表示對某人某種惡劣行為的評判?！皦摹痹切稳菰~性，作為徐州方言詞匯特有的省語詞，變為動詞詞性，表示向別人告發某事的行為。

第二，省語詞大部分比原詞搭配能力強?！爸x吊”原是不及物動詞，省縮后可帶賓語，即有及物動詞的語法特征，如例[7]b中的“謝”后跟疑問代詞充當的賓語成分，而不說“謝吊啥的”。省語詞改變原詞語法特征，使其局限性變小。動賓結構的原詞省縮后，保留動詞語素。該省語詞部分轉變為形容詞性且能帶賓語的形式，搭配能力比原詞大有提高。

第三，部分省語詞僅取原義基礎上的引申義，無原詞本義用法。如省語詞“謝”采用“謝吊”引申的詈罵語義，而非其本義“拜謝吊唁者”。

第四，省語詞形成的原因有以下四種：

語言表達形式力求簡潔的語言經濟原則是省語詞衍生的主要原因。雖然現代漢語詞匯發展的特點是雙音化，但是以徐州方言詞匯例的省語現象是實際的方言運用中的逆向發展特征，這是由語言經濟原則決定的。

詞類活用語法現象的影響?！皝y開玩笑、戲弄”省縮為“亂”后，“亂”由形容詞性活用為動詞，保留原詞基本語義，簡化為單音的省語詞。又如省語詞“壞”由原詞形容詞性活用為動詞，縮減短語為單音詞。除了受制于語言經濟原則外，古漢語詞類活用這一語法現象的沿用也是省語詞衍生的一個影響要素。

遵循禮貌原則[6]102，基于避諱的需求。部分省語詞是詈罵語，帶有濃烈的貶義色彩，省縮原詞語素后，一定程度上規避詈詞字眼。如省語詞“蹲”是“蹲監獄”的省說，出于避諱敏感的字眼，維護別人的面子，減少對他人的貶低。這體現徐州人善解人意的品質和風俗文化傳統的延續。

徐州人直爽的性格導致其快節奏的語速，這是徐州方言省語詞衍生的關鍵因素。省語詞符合日常交際的題旨情境，具有適切的語用效果。例如在例[1]的語境中，說話人憤怒埋怨的情緒通過“年”字巧妙地傳達，似乎不想多說一個字，以示厭煩不屑的心理。這反映了徐州人干練、麻利的性格特征，更體現其開門見山般的豪爽風格和待人真誠的真性情。

（四）古語詞

詞匯是語言三要素中最靈活的，較為快速地捕捉社會變遷的面貌。共時平面的差異是歷時平面的投影，方言詞匯之間以及和民族共同語的差別也反映了社會發展的軌跡。徐州方言中的古語詞也保留古漢語的影子。例如：讓,廣韻漾韻人様切：“責讓”；東漢許慎《說文解字》釋義：“讓，相責讓也。”可見，“讓”的“責備”“訓斥”“批評”語義至今仍保留在徐州方言詞匯中，印證了方言中的古語詞是語言的活化石，可以從中窺見古代漢語的痕跡。從“小三角”理論視角下分析“讓”這一古語詞：語表上，“讓”作謂語，后面跟人稱代詞作賓語，還可帶補語；例如：

[8]“把他讓哭了”

人稱代詞“他”作“讓”的賓語，“哭了”作“讓”的結果補語。一般不說“把他批評哭了，由此可見，“讓”的語法特征靈活。語里上，“讓”保留古義“責備”“訓斥”義。語值方面，“讓”比“責備”的譴責意味更強烈，凸顯對某人訓斥的加深程度，在徐州方言中通常代入恫嚇、打罵等語境。

徐州方言中還保留著大量的古語詞，帶有濃烈的地域色彩，蘊含著徐州人樸實真誠的性格。古語詞沿用至今的動因之一是其在題旨情境中運用的適切性效果，這是無法比擬，也是普通話中的近義詞無法替代的。

（五）重疊詞

徐州方言中存在一些特殊的重疊形式，構成徐州方言獨有的詞匯特征。本文僅舉AAA式和ABA式兩種類型的重疊詞。

1. AAA式

AAA式即由一個實詞語素重疊而成，往往用于時間或地點，有突出強調的作用。以下舉三個例子：

（1）天天天

1）語表：作時間、頻率副詞使用，通常作狀語。

2）語里：表示“每天”頻率之意，有“毫無例外，每天如此”的語義。

3）語值：有強調頻次之繁的語用含義，伴有說話人強烈的負面情緒和抱怨心理，類似于修辭學中的反復修辭格，常常有弦外之音。例如：

[9]你天天天要零花錢，怎么花得那么快！

例[9]中的重疊詞“天天天”如果換成“天天”僅表示“你每天索要零花錢的現象”，沒有傳達出說話人對其譴責厭倦的情態，諷刺之意自然流露。

（2）跟跟跟

1）語表：屬于方位名詞，作定中結構的中心語，一般前面跟“某參照物”義的定語。

2）語里：表示“最跟前”“最近處”，有“貼近、接觸某物”的語義。

3）語值：有強調的語用含義，伴有說話人希望某人或某物到某個參照點最近處的迫切想法，有弦外之音。例如：

[10]到你爺爺跟跟跟去，說幾句好聽的就有甜頭了。

例[10]像教唆孩子去討好爺爺的口吻，強調說話人希望孩子靠近有利可圖的“搖錢樹”并索要錢財的急切心理，揭示其貪婪自私的陰險形象。

（3）頭頭頭

1）語表：屬于方位名詞，作定中結構的中心語，一般前面跟“某參照物”義的定語。

2）語里：表示某處所的最盡頭，表示目的地區別性特征鮮明，容易辨別地點。

3）語值：強調目的地容易辨別的地點特征，伴有說話人確信目的地能輕易被找到的意味。例如：

[11]甲：大姐，附近的廁所在哪？

乙：大媽，就在這條巷口頭頭頭。（伴有手勢指示方向）

例[11]中的乙根據甲的提問，明確指出目的地廁所具體位置，結合手勢語的副語言和“這條”指示代詞的提示，甲可以順利找到。若把“頭頭頭”換成“盡頭”，語言形式簡練，表達省力，卻無法體現乙樂于助人的真摯情感。類似的尋路語境在徐州當地經常發生，“頭頭頭”這類重疊詞不僅明確指明某處具體位置，而且放大了徐州人熱心助人的品質。

2.ABA式

ABA式即由AB兩個實詞語素構詞，再添加A重疊而成，往往見于時間、范圍副詞，有突出強調的作用。以下舉三個例子：

（1）攏共攏

1）語表：作范圍副詞使用，通常作狀語。

2）語里：表示“總共”“合計”，有“全集的數值很小”的語義。

3）語值：表示強調數量未達到預期的語用含義，表窮盡式的統計，伴有說話人強烈的失望心理，往往有弦外之音。例如：

[12]發了一星期的廣告，攏共攏才招了三個學生。

例[12]中的重疊詞“攏共攏”如果換成“總共”僅表示“合計招生的客觀數值”，沒有傳達出說話人對為達到的預期失望透頂的情態。搭配“才”，更體現說話者對自己未達預期的不滿心理和自嘲語氣。

（2）高低高

1）語表：作時間副詞使用，通常作狀語。

2）語里：表示“到底”“終究”，有“最后還是在預料之內發生”的語義。

3）語值：有強調的語用含義，伴有說話人預料到卻不希望某事發生的意味。例如：

[13]分別的這一天高低高還是來了。

例[13]強調說話人知道分別這天終將會來又懷有從心底排斥的不舍之情。重疊詞“高低高”比“終究”的語用效果更佳，凸顯了說話人不希望某事發生卻又無法控制的無奈。

（3）馬上馬

1）語表：作時間副詞使用，通常作時間狀語。

2）語里：表示“立刻”“馬上”的意思。

3）語值：強調某事很快就發生。有時伴有對別人催促的應答語，巧妙阻止其不斷的催促。例如：

[14]甲：還能放下手機來吃飯不？

乙：我馬上馬來。

例 [14]中的乙為了應付甲不斷的催促，以“馬上馬”這一表示“很快”的重疊詞敷衍甲，使其理解為“這就來”，便不再催促。倘若用“很快”“馬上”，時間緊迫感全無，甲會追問：“很快是多快？”等一系列催促語，遂達不到乙希望阻止甲嘮叨的語用意義。

本文所談的重疊詞不是一般意義上的重疊式詞語，因而呈現出徐州方言詞匯獨有的特征。以AAA式和AAB式為例，徐州方言的重疊詞往往有特殊的語用含義，有強調意味，這是一般重疊式詞語所不及的。如“爸爸”“僅僅”等重疊式詞語沒有此類特征。這體現了徐州方言獨到的魅力，可謂是言簡義豐，語到之處暗藏玄機。

四、結語

綜述，以上五類詞匯體現徐州方言多彩風格的同時，還揭示其語言表達效果的適切性。語言經濟原則影響下的合音詞，從一定程度上體現了徐州人直爽的性格，也符合日常交際的題旨情境，具有適切的語用效果。同義詞則彰顯了徐州方言豐富的語言表達方式。帶有濃烈地域色彩的古語詞，蘊含徐州人樸實真誠的性格。重疊詞呈現出徐州方言詞匯獨有的強調意味，體現了徐州方言獨到的魅力，可謂是言簡義豐，語到之處暗藏玄機。

大量徐州方言詞匯反映這座歷史悠久的古城變遷。透過詞匯這扇窗，可以窺見徐州方言的整體特征，領略其濃厚的地域文化。本文遵照合音詞、同義詞、省語詞、古語詞和重疊詞這五類代表性詞匯，分別篩選出典型的徐州方言詞匯，從“小三角”理論的視角，剖析其語法、語義、語用特征，探析徐州方言詞匯的整體特征并解讀徐州的民俗風情，以期為相關研究盡一份綿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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