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建鋒
創課是一種教學革命
劉歡受訪怎樣為影視劇創作適切的歌曲時,說:“影視歌曲的大小,取決于劇本的大小。”
教材也有大小。教材的大小,取決于聽課人的大小。在我心中,孩子們很大,聽課的老師很大,人比天大。所以,公開課的創課創教材要有宇宙情懷。
“宇宙情懷”的教材怎樣創?筆者試以“中國課博會”應邀公開創課教學的教材《月亮D面的故事》為例,以饗教者。
“在那東山頂上,升起白白的月亮”,空靈的天籟之音,拉開了創課教材的序幕,從千古不磨的月亮詩句,到亙古不變的月亮A面神話《嫦娥奔月》,又到煥然一新的美國版月亮B面的童話《月神》,再到戳人淚點的英國版月亮C面的傳奇《月上速遞》……每個既意蘊豐贍,又精彩紛呈的V影故事,經創意剪輯組合后所形成的教材充滿著無窮的魔幻張力。一如V影《月神》中祖孫三人順著梯子往上爬,他們的目標是什么?他們登上月球想干什么?他們解決問題的方式是什么?看了這個故事你想說什么?隨著一個個V影場景分格切變,學生的想象思維始終在創課的跑馬場上奔騰……再如,攝影師阿德里安·利馬尼拍攝的一系列人與月元素的巧妙組合照片,一經創意組合,新穎獨特的光與影的詩意畫面便為師生開啟了一扇扇詩意的想象之窗——表面看去月亮還是那個月亮,但是,人玩月,文配月——“種月”“澆月”“剪月”“收月”“懷月”…… “千江有水千江月”,孩子有眼大如天,每個人都詩意著一個屬于自己的《月亮D面的故事》。
《月亮D面的故事》的創教材,詩意地將語文知識、科學知識、美育知識整合,組成新的路徑,那些熟知而又陌生的故事,那些唯美而又撩人的畫面,為課堂文化及教學藝術創造提供了最自然、最淳樸和最豐富的想象力和最廣闊無垠的視野。它引領孩子展開想象走上言語人生、感受詩意人生,讓孩子全身心經歷了一次詩意想象之旅。
如此創教材,是對“鈴聲一響趕鴨子——進堂;鼠標一點灌鴨子——講堂;試卷一發烤鴨子——考堂;名次一排板鴨子——傻堂……”的深刻革命!
創教材的“困難并不在于提出新看法,而在于拆除老看法” (凱恩斯)。應試教材的“法”之所以老,并不是因為它獲得“最不壞”的“公平競爭”的由頭已久,而是因為它在不斷重復自身的時候并沒有讓鮮活的生命重新煥發出應有的生命活力!
什么樣的教材能夠煥發出生命的活力?創課的創教材!
創課創教材,對任何嘗試復活過去的教材絲毫沒有興趣,那是因為它是死的。但是,有了這個死亡,人人都能“手術”那些絕對寧靜的教材,用完全解剖的方式。基于此,人人擁有平等創課創教材的機會。
或許有人會說,“你一個小學教師能創教材?”事實勝于雄辯。
或許有人會問:“是什么支撐著你這樣做?”
“我最喜歡的故事之一就是約翰·肯尼迪總統參觀美國宇航局太空中心的場景,他看到守門人手持掃帚,然后走過去問他在做什么。守門人回答說:‘總統先生,我在幫助將人類送上月球!”在哈佛畢業典禮上,扎克伯格暢言,“對于我們這代人來說,最大的挑戰是創造人人都有使命感的世界……今天,我想談三種能夠創造人人都有使命感的世界的方式:共同從事有意義的大項目,重新定義平等以便讓每個人都有追求各自目標的自由,以及建立全球性社區。”試想,一個吃著 “考考考分分分”奶長大并有“各人自掃門前雪”的農耕思維的人怎么和“人人都有使命感”的世界公民對話?
或許有人嘴上不說,心里明白:“創教材該有多么痛苦!”
創教材雖然是一種痛苦,但是如果我們現在認識到痛苦之為痛苦是生命上本質的和不可避免的東西,認識到隨偶然而轉移的只是痛苦用以出現的形式,只是痛苦的形態而不是別的什么,也就是認識到我們現在目前的痛苦只是填充著一個位置,在這位置上如果沒有這一痛苦,立刻便有另一痛苦來占領,不過這另一痛苦現在還是被目前的痛苦排拒在這位置以外罷了。認識到這點,痛苦又能拿你怎么樣呢?
創課是一種教學解放
在昆德拉看來,最可怕的是自我歸罪。他說,卡夫卡講故事的主題幾乎都關乎自我歸罪:從沒有做任何壞事、或者說不知自己做過什么壞事的K,生活在他人歸罪的處境中,日子久了,K開始覺得自己真的有罪,開始用不是自己的道德原則來審判自己的生活。自我歸罪是個人的一種生存狀態,由社會的或意識形態的他人歸罪來審判自己,自己讓自己變成有罪的人。極端的應試教育就是強迫教師“自我歸罪”——如果你不按照“鈴聲一響趕鴨子(趕進教室)——鼠標一點灌鴨子(死記硬背)——試卷一出烤鴨子(考試排名)——末了全變板鴨子”的牌理出牌,自己就會覺得自己是罪大惡極、罪不可恕的“K”。
是的,被應試教育“K”了,怎樣解放自己呢?筆者應邀創課《修得一顆柔軟心》的一個對話片段也許會讓你幡然省悟:
師:讀罷《雁丘詞》,一派考官認為,元好問答題偏離“四書經義”,太過“兒女情長”,不予錄取;另一派考官則認為才子多情,元好問才情并茂,當予錄取。現在,你是主考官,請終審裁決。
生:我決定不錄取元好問。因為在古人眼里,讀書是最重要的。讀書就是為了做官,做什么詩人,要什么情義,說什么兒女情長。這完全偏離了四書五經。這不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應該想的事情……
師: 萬般皆下品,唯有做官高?
生:對!
師:為什么?
生:只有做官,才能實現自己的想法。
師:你想做什么官?
生:市長!
師:做了市長,你能做些什么?
生:發明東西、起草文件、搞綠化建設。
師:是個能干的市長。你這都為誰做呀?
生:為生活在這里的人唄。
……
師:如果你是我爸,我想去外國留學,請給我一筆錢。
生:沒有那么多錢!
師:你可以想想辦法啊!
生:我能想到最浪漫的辦法,就是你在我們這里把學上好。
……
那時,那地,那刻,我很感動,感動在棗莊實驗學校遇到這樣的孩子。
感動并不是因為我有力量,我已經完善,因而站在一定的教學高度俯視與征服孩子;恰恰相反,我只有躬下身來,虔誠諦聽孩子的天使之聲。因為我的境遇受到限制,受限制與我已經獲得的規定密不可分,因而只能從受限制這個地方出發仰視孩子所具有的無限可規定性,仰視他的純真無邪。
感動令我醍醐灌頂——在孩子身上表現的是天資和可規定性,在我身上表現出的是完成,而完成總是遠遠落后在天資和可規定性后面。因此,對我來說,孩子是理想的體現,當然,不是已經完成的理想,而是已被放棄的理想。這也就是說,讓我感動的不是對孩子需要幫助和受到種種限制的想象,而是對其純潔的自由的力量的想象,對其完美無瑕的想象,對其前途無量的想象。
在這種感動里,我分明看到了在聽課禮堂里,一個個品格高尚、感情豐富的教育人對“孩子是一件圣物”的認同與膜拜!
人總是被一個個將來所牽引,孩子恰是我們的將來,他們是一個個連續不斷的異己,他們就是希望。如果說創課是一種教學解放,就是把孩子解放出來的同時,也把自己這個“K”從已經習以為常的“自我歸罪”式的教學壓迫中解放出來,讓人性美而不是唯分是命站到課中央。這是最艱難、最根本的解放,這樣的解放不但需要勇氣,而且要依靠理性。
創課是一種教學人生
不久前,江蘇省“教海領航·相約童真”教學觀摩活動在南通開發區實驗小學舉行,我應邀創課《注視美》。
回放兩個鏡頭——
【鏡頭一】師:每個人都是獨特的,(我請一位女同學生走到前臺來)請你用童真的眼睛,(又請一位男同學與之對視三秒中)發現她身上獨特的美。(那位男同學說她很有氣質……)
【鏡頭二】教學過程中有個V視頻,當記者喝令幾個男孩子去煽面前漂亮女孩耳光時,所有男孩子都搖頭說“NO !”“為什么?”
生:因為她是女生,我下不了手。
師:懂得尊重女性。
生:因為打女孩是不對的。
師:擁有是非觀念。
生:我不想傷害她。
師:運用道德約束。
生:耶穌不讓我們打別人。
師:具有宗教信仰。
生:我不能打她,因為她是女孩而且很美麗。
師:能夠愛美惜美。
生:因為我反對暴力。
師:表明價值觀念。
生:不能打女生,就算用花打都不可以。
師:切莫以美毀美。
……
午后,南通開發區實小的一位校領導告訴我:聽完課后,我們有位老師立馬就用在 了“摔筆”事件上啊!
很快,我從陳笑笑老師那里了解到了故事的原委——
“陳老師——”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在我背后響起。不用回頭我便知道是她,一個外表柔弱內心倔強的女生。我了解她,正因為了解她,所以喜歡她,平常不愛做聲,但課堂上很有想法。對了,她叫天天。
我一把將天天拉到身邊,我首先開腔:“是不是跟衡的矛盾升級了?”“他——他無緣無故將我的筆扔在地上,這是我新買的筆,一次都沒有用過!”她將筆遞到我眼前,眼淚噙在眼眶中,“這里都裂開了!”
衡,一個帥氣且很有靈氣的男孩。不太愿意表達自己的想法,內心更是無比倔強。偏偏我將這兩人安排為同桌,也不懂當初自己是怎么想的,可能也就無意為之。他們倆平常就向我表露過換同桌的意愿,但我沒有同意,因為我認為這是兩人性格的問題,不是換同桌就能解決的。于是他倆就這樣“將就”著。
我接過筆看了看,心里已樂了,因為筆根本沒啥大礙:這倆家伙一定是互相看不順眼,將小問題放大了。我讓天天找來衡,衡當然是一言不發,許是委屈,許是沒理。我開始“倒帶”:“發生了什么?”
衡欲言又止。我有些嚴肅了:“衡,你說!”“我把她的筆丟在地上。”他低下腦袋,“可是沒有壞,她卻要我賠。”“為什么要扔?她惹你了?”“沒有!”看來,他倆的矛盾已經到了不用導火索就能引爆的狀態。對于這件事情本身我已不感興趣,沒有緣故,定沒有答案。于是我開始喋喋不休地講一些他們都懂,但雖懂又做得不夠好的道理,譬如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和女生一般見識。凡事女士優先,讓著女生……可這以往都不知道說過多少遍的話,真是收效甚微,之后我打住了。
“來,你倆互相看著對方,對視30秒,衡,一會兒你告訴我天天的美。”倆人一愣,抵觸的情緒產生了,沒對視幾秒就避開對方的目光,但最終也許迫于我的壓力,只好根據我說的做。“好了,衡,你來說說。” “呃……”“直截了當地說說天天美在哪里。”“她的眼睛很大,很美!”“嗯,現在你抽她一巴掌。”話音剛落,兩人瞪大眼睛望向我。“你沒有聽見嗎?我讓你抽她一巴掌。”我又重復了一遍。“陳老師,我不能打她!”“為什么?” “我是男生,我不能打女生。”“嗯!”“我們倆是同學,我下不了手!”此時倆人眼眶中的眼淚水越噙越多,滿到快溢出來了。“還有一年多的時間就要小學畢業了,說不定就再也見不到了,我不想給她留下不好的印象。”向來不善表達的衡說完這一句,眨巴著眼睛的倆人,淚水終于滴落下來,我的眼淚也沒能忍住。天天用那從嗓子眼兒擠出來的聲音對我說:“陳老師,我的筆不用他賠了。”“為什么?”“因為我感受到了他的歉意!”天天那忽閃忽閃的眼里滿是真誠。
是啊,你發現了他/她的美了嗎?
……
在教育教學中,無論你我,每一個小小的舉動都可以成為自己或者別人生命里的轉折點,都可以有影響,有意義。當然,我們不僅僅是去看眼前我做的事情能不能立竿見影,而是要篤信,總有一天,影響會發生。或者,影響已經發生,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但是,上蒼知道—— 一“創”救世界 ——小小的創課舉動,成為了他人生命中有意義的轉折。
當然,相異于一般上課,只是呆在“舒適區”內,一切的教學流程處于心理舒適的狀態,進步緩慢;創課,活躍在“伸長區”中,一開始也許創課者會感到有某種程度的不適或者挑戰,但跳一跳夠得著很多很多東西,特別是自信心明顯加強,創造性大幅提升。創課,就是創、生,創生,才是人生。
怎樣打造創課人生?依我,是常常到軟硬件相對薄弱的學校去,沉到生命河流的最底層,諦聽純真生命的淺吟低唱。自覺追求——理念首創,教材首創,設計首創,教學首創,反思首創,發表首創。“六創”并舉,實時“創課”。近年,《V影習作》《把“國學夢” 投射在云朵上》《白鷺》《締造完美教室》《兒童是自己的國王》《行動,才是最偉大的》《行為藝術》《今 生 與 你 相 遇》《今生就做你自己》《母親生命里兩個偉大的情人》《媽媽家長學校現場招聘》《那深情的一跪》《凄美的放手》《讓所有感動再來一遍》《沙畫人生》《生命的壯歌》《失落的 一角》《述說自己之真》《天使,在身邊》《童 詩·師 童》《偉大的人有兩顆心》《我和“公平”有個約會》《修得一顆柔軟心》《邀非老師到課堂來》《月亮D面的故事》《真想變成大大的荷葉》《中天明月好誰看》《注視美》《做一片美的葉子》《在乎,不在乎》……一節節創課依時而創、應運而生。
如果每一天,能在不受世俗干擾、沒有壓制自己,不考慮他人眼光,心態完全平和、自信的狀態下自由靈動地創課固然好;如果正感覺到抱緊信仰前行的沉重壓力;如果感受了世道后開始彷徨;如果在承受不公正的對待……我想告訴你,你并不是一個人。有人曾體會過跟你一樣的痛苦,并且已經走了出來,變得超然而強大。這也會是你將來的樣子,甚至你會超越這些人,變得更加超然獨立。當你堅信而果敢地創課,一步步走下來時,就會發現你身邊曾經不屑你的人在慢慢被你影響,會開始跟隨你的腳步。借尼釆箴言,當每個有信仰的人,堅強地走到最后時,都會發現:“誰也不能為你建造一座你必須踏著它渡過生命之河的橋,除你自己之外沒有人能這么做。……世上有一條唯一的‘創課路,除你之外無人能走。它通往何方?不要問,用你的美一直‘創便是了。”
作者單位:深圳市福田區教育科學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