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王芽芽 而點的燈

筱溪

[1]

王芽芽十六歲生日這天收到了一個特別的禮物。

暖洋洋的陽光灑在身上，她瞇著眼伸了個懶腰，突然臉上傳來一陣溫暖的濕潤，伴著小奶狗獨有的呻吟，她驚喜地大叫，小柯基撅著屁股嚇得一抖。

她打開窗戶，樓下的桃花在暖春里綻放出柔軟的花苞。小奶狗閉著眼迎著春風的鼻間有撮像花瓣的黑毛，在風中浮動。

三月，萬物復蘇，生命的開端，她想，她的小狗就叫“三月”好了。

張漾拉開窗簾，揉揉酸澀的眼睛，高三狗的夜生活才剛剛結束，腳邊的尤巴往他腿上蹭了蹭，一雙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尤巴也是一只柯基，前段時間剛做了媽媽，家里人把小狗都送走了，尤巴難過了很久。

對面同層的住戶忘記拉窗簾，女孩不知道遇見什么高興的事在房間里蹦蹦跳跳。

他把臺歷上的日期畫上一個圈。

[2]

王芽芽等三月長大了一點的時候就常帶三月去樓下公園散步。有一天三月突然毫無預兆地吐奶，她正慌得不知所措，一輛自行車從她眼前滑過，又轉身停在她面前，男生清瘦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把它翻個身，揉肚子。”

她半信半疑照做了，三月虛弱地打了一個嗝，停了片刻又吐了更多。

男生在她著急前又開口：“別急，它只是吃多了。”

果然小三月趴了一會兒又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蘿卜似的小短腿直挺挺。

王芽芽感激地抬頭，男生看看手上的表騎車走了。

四月，南方的四月細雨綿綿，天空很快氤氳一片，她抱起三月快速跑回家，她心情也同天氣一樣濕綿綿的。她知道那個男孩的名字，張漾，住在她對面樓的學霸。

她每天晚上都可以透過對面半掩的窗簾，看到張漾對著書本挑燈夜戰，有時候又會拿起航模的零件擺弄。

王芽芽的成績是她心中扎根的刺。她自從上學以來就在一直充當老師所說的智商平平還不愿意努力的孩子，中考結束后毫無懸念讀了一所普通高中。

小三月撅著屁股睡得十分香甜，對面樓的燈光已寥寥無幾，她打了個哈欠，手上小說勉強翻了幾頁。

夜靜如水。張漾有一個習慣，一到深夜尤巴睡得四仰八叉，正好是他精神最抖擻的時候。沒有喧囂，只剩鐘表游走，這個時間段他可以高效率地做好任何事。

他揉揉眼睛，凝視著窗外的黑夜，天空掛著幾顆單調的星星。眼睛瞟到對面同樣突兀的燈光，女孩頭埋在書本里昏昏欲睡，強撐著抬頭朝這邊看幾眼。

王芽芽一個激靈，她偷窺被當事人抓個正著，啊啊啊，她只是想借鑒一下學霸的學習方法啊……

張漾嘴角微揚，王芽芽慌亂地拉上窗簾。

燈滅了。

[3]

門鈴響了。

王芽芽打開門，張漾站在門口。她還沒來得及驚異，小三月快活跑來的身影就閃了過來。

張漾身后冒出一只小短腿柯基，沖進房子和三月圍成一團。兩個月的三月長得很壯實，張漾的那只柯基比三月大了一倍，黃白毛，鼻尖一撮花瓣形狀的黑毛，有種說不出的熟悉。

王芽芽的心里頓時產生一個大膽的想法，張漾給了她肯定的回答：“我也是前幾天看到你的狗才明白，它是尤巴的孩子。”

王芽芽呆呆地點著頭，心里早就炸出了一團煙花。她只知道三月是媽媽從別人家抱來的，萬萬沒想到居然是張漾家的，要不要這么巧合啊……欸，這就算和學霸攀上親戚了？

尤巴見到三月，食欲逐漸好轉，不再狗生郁悶，不到一個月又養得白白胖胖。

五月，穿著薄衫也不再覺得有寒意，夜里偶爾有幾只蟬鳴，有節奏地在花壇里拉起夏日的序章。

王芽芽和張漾約好了，每周都把三月和尤巴帶到小公園遛幾天。

這次月考成績下來，老師詫異地推推眼鏡，王芽芽露出一個志在必得的微笑。得益于三月這層親戚關系，她和張漾有了更多的學習交流，王芽芽也開始慢慢忙活到午夜。她丟掉了大部分的言情小說，取而代之的是從張漾那借來的筆記，潦草的字跡，清晰明了的知識點。不過她每次還回去時總會多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兩個人像是達成一種無聲約定，每天在大家都入睡的深夜，只有這兩棟樓的兩盞燈依舊在堅持。

張漾離高考還有一個多月，他看看桌上的鐘表，再看看對面樓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的少女，破天荒地提前關了燈。

王芽芽白天上課頂著黑眼圈，挫敗地打著哈欠，她和學霸的差距還真不是一星半點兒。

[4]

三月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胖著，初夏每天晚上吃飯以后它都要去樓下溜達溜達，它已經認識回家的路，還會熟門熟路地去張漾家串門。

小短腿上樓是一件痛苦的事，它學會了等電梯，久而久之，同棟樓的住戶都會幫忙把它送到目的地。

這天晚上，三月遲遲未歸，王芽芽下樓找了一圈，她著急得不行，三月卻悠哉地在張漾家和尤巴睡成一團，兩坨白黃色的肉球癱在張漾房間的地板上，一大一小連動作姿勢都如出一轍。

張漾給她倒了杯橙汁，王芽芽松了一口氣，卻被男生的房間給驚呆了。

“這、這……你們男生房間都這么酷嗎？”各種航模和圖紙大大小小擺滿了整個房間，連屋頂都掛了許多模型卡片，和她隔著窗戶看完全不一樣。

這里完全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小型收藏館。果然學霸的愛好都跟她等凡人不一樣，她的愛好……看《中學生博覽》算不算？

張漾小時候的夢想就是像鳥一樣能在天上飛，從他第一次坐飛機，到他接觸到航模再到制作航模，從此便一發不可收拾。

大大小小的獎項給少年帶來了榮譽與更大的野心，因為太沉迷，成績一落千丈，他爸一氣之下把他所有航模砸了。

他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將生活與興趣平衡好，不過從此他更加確定他心中所想。

張漾推開窗戶，拿起控制器，精巧的航模展開雙翼在黑夜里自由滑行，靈動又堅定。王芽芽呆呆望著，她眼里的張漾在閃閃發光，仿佛身后真的生出一雙羽翼。

六月的風吹來絲絲悶熱，無盡的蒼穹上傳來“砰”的一聲巨響，如她心底綻放的聲音。這一刻，五顏六色的煙花照亮了整個天空，印在王芽芽興奮的臉上，張漾心中一動。

“芽芽，一起去北方吧。”

[5]

王芽芽以為自己會稀里糊涂地度過很長一段時間，然后等一個頓悟的來臨。

等待黎明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張漾就是那盞燈，提前點亮了她的黑夜。

這個炎熱的夏天，張漾收到了心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而王芽芽將變成一個準高三生。

在張漾的鼓勵下，王芽芽勇敢地給《中學生博覽》投了一篇稿，是一個關于兩個少年的成長故事，里面還有兩只狗，叫三月和尤巴。

故事的開頭比三月早。那天張漾習慣性地拉開窗簾，對面樓同層，女孩書桌上的臘梅悄無聲息地盛開了。

大雪簌簌，夜一直很安靜。

編輯/王語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