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玲麗
摘 要 《水滸傳》中的梁山英雄有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行俠仗義的一面,但總的看來,梁山英雄品性中惡的成分占據上風,匪性是其中不容忽視的要素。梁山好漢的匪性可以從兩方面來理解:有三言兩語不和便對平民百姓拳腳相向的小惡,更有視人命如草芥、殺人不眨眼的大惡。然而,幾百年來,梁山英雄的匪性卻很容易被人忽視,其原因主要與作者的創作主旨和讀者的閱讀習慣有關。
關鍵詞 小惡 大惡 創作主旨 閱讀習慣
《水滸傳》是中國四大名著之一,是青少年必讀書單中的推薦書,其中一些篇目還被選入了高中語文教材。然而也有不少學生反映,讀《水滸傳》時常會被里面的暴力血腥場面震驚到,對此,我們該如何看待呢?
說起《水滸傳》,梁山英雄行俠仗義,豪爽勇敢,鋤強扶弱,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種唯美的思維定勢影響了很多人。梁山英雄確有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行俠仗義的一面,但總的看來,梁山英雄品性中惡的成分占據上風,匪性是其中不容忽視的要素。梁山好漢的匪性可以從兩方面來理解:有三言兩語不和便對平民百姓拳腳相向的小惡,更有視人命如草芥、殺人不眨眼的大惡。
《水滸傳》中梁山好漢固然有鋤強扶弱的俠義面,但是許多好漢自恃武功高強,有著強烈的蔑視眾生的心理。小說中隨處可見這樣的例子:第四回魯智深在五臺山出家,四五個月酒肉未沾,心中正急得慌,正巧一個漢子挑了一擔酒上山去賣,魯智深便去討要,討要不成,硬是打倒漢子搶了酒吃;第十回林沖在山神廟殺死仇人后,到樹林草屋中避雪,因饑寒難耐向莊客討酒喝,被拒絕后,便用槍桿亂打,將莊客統統打跑,獨享搶來的酒;第十二回,武松來到一酒店,嫌無酒肉,便找店家的茬兒,“往店主人臉上只一掌,把那店主人打個踉蹌,直撞過那邊去”,打得“半邊臉都腫了,半日掙扎不起”;第十七回,楊志丟了生辰綱后,路過一酒店吃霸王餐,店家自然不同意,楊志便與店家打斗起來,甚至腦中冒出一個念頭“結果了這廝一個”,僅是一頓飯錢,楊志竟然狠到要取人性命。
如果說上面列舉的事例還只是梁山英雄匪性中的小惡,那么想要真正看清他們匪性的本質則應該從其殺人如麻、視人命如草芥的大惡來探究。
梁山好漢大多數是殺人后負案在逃的罪犯,他們把多殺、濫殺視為一種英雄行為,而死在這些英雄好漢手中的刀下鬼,絕大多數是無辜屈死的冤魂。第三十一回,武松返回孟州城尋找張都監報仇,在結果了張都監、張團練、蔣門神這三個仇人的性命后,又房前房后里里外外地尋找可殺之人,足足殺了15條人命后,武松才心滿意足,出了“這口鳥氣”。武松殺死那么多人是為了報仇似乎還情有可原,但李逵殺性大發時可是真正的濫殺無辜了。第四十回梁山好漢劫法場救宋江,李逵一馬當先,“掄兩把板斧,一味地砍將來…第一個出力,殺人最多”,“不問軍官百姓,殺得尸橫遍野,血流成渠,推到傾翻的,不計其數”。魯迅先生曾說:“我卻憎恨張翼德型的不問青紅皂白掄板斧‘排頭砍去的李逵。”
其實,兇殘霸道的不僅僅是單個英雄好漢,對于整個梁山大寨而言,那更是極其兇殘的有仇必報。梁山好漢劫法場救出宋江之后,回江州找黃文炳報仇,到了黃家,眾好漢“見一個,殺一個,見兩人,殺一雙,把黃文炳一門內外大小四五十口,盡皆殺了,不留一人”;在清風山,為逼秦明入伙,好漢們在青州城外大肆屠殺;元宵夜,好漢們去北京大名府救盧俊義和石秀,他們沖入城中四處放火,大開殺戒,百姓黎民鼠竄狼奔、神號鬼哭,“可惜千年歌舞地,翻成一片戰爭場”。“只要是梁山好漢的對頭,無論是清風寨,扈家莊,祝家莊,高堂州還有華州,大名府,東平府。只要是城破之日,對莊主,太守及他們的佐將,一定不分良賤,滿門盡滅。”
《水滸》描寫的這些英雄的劣跡暴行顯然不符合現代人的思想觀念,但是作者卻讓他們在惡貫滿盈的同時極力對其進行美化和贊揚,把《水滸》創作成一部英雄傳奇。幾百年來,“梁山英雄并未因屠戮眾生而被釘上歷史的恥辱柱”,他們依舊是籠罩這光環的英雄好漢,那么,梁山好漢一直是被贊美的對象,是英雄俠義的化身,原因何在呢?
讓我們試著從作者的創作主旨來尋找答案。《水滸》最突出的藝術成就應該是英雄群像的塑造,而全書巨大的歷史主題主要是通過對起義英雄的歌頌和對他們反抗斗爭的描寫中具體表現出來的,也就是說,作者不是在貶諸位英雄,而是極力地贊美,是本著“英雄至上”的原則來創作的。因此,即使好漢們表現出劣跡,作者也有理由辯解,那就是“官逼民反”“亂由上作”。于是,作者在創作時便一味縱容英雄好漢們的土匪習性,如作者在描寫梁山英雄功州陷府、打擊敵視梁山的地方武裝勢力、甚至借道搶糧時的殺人放火場面時并沒有感到有什么不妥,作者的感情傾向性十分明顯,書中處處以梁山聚義為正義的坐標,凡是對此有利的就是對的,否則就是錯的。作者這種強烈的偏愛態度,自然使其筆下的蕓蕓眾生成了梁山英雄的陪襯。
我們再從讀者的閱讀情感和閱讀習慣來分析。首先,作者的創作主旨和情感態度對讀者產生了重要的影響。許多讀者的是非觀跟著《水滸》的作者轉,他們不自覺地將情感的天平偏向了梁山好漢一邊,很容易忽視他們為非作歹的一面;而且作者以英雄話語為主創作的《水滸傳》顯然符合當時讀者的口味,讀者樂于接受這樣的英雄。可以想見,四百多年前的讀者群體和今天的讀者群體在閱讀心境、欣賞口(下轉第103頁)(上接第101頁)味和人生觀上存在著很大的差異,梁山英雄們身上的匪氣被輕易忽略不計恰恰折射出古人心中盲目崇拜、缺乏道德理性判斷的情感價值評判標準。其次,讀者們閱讀時注重開頭和結尾的閱讀習慣也會影響自己的價值判斷。許多人往往對開頭出場戲份重的幾個英雄如魯智深、林沖、武松、柴進、宋江等印象比較深刻,讀到小說的中間時,反而對接連出場的戲份少的徐寧、時遷、李俊等人物提不起太大的興趣。其實,這也體現出作者在敘述順序上用的心思,開頭花費筆墨詳寫好漢的正義俠氣,故意將眾好漢為非作歹的匪行零星散布在中間各處略寫,這樣的詳略結合自然不容易引不起讀者的注意。加之結局敘述的是梁山英雄的正義出征,眾好漢或死或傷的悲慘結局也會引起讀者深深地傷悼和悲憫,好漢們成為被贊美的對象也就不足為奇了。
由此可見,不論是作者的創作主旨,還是讀者的閱讀情感與習慣,都容易使閱讀群體的情感偏向他們所認同的英雄正義的化身——梁山好漢的一邊。于是,幾百年來,英雄的光環始終籠罩在梁山好漢的身上,使他們被世代稱頌。
水滸世界里的蕓蕓眾生在作者創作過程中的有意壓制和讀者閱讀過程中的無意疏漏之下,就成了“失語的眾生”,而造成他們生命悲劇的便是這群自稱“替天行道、保境安民”實則凌辱百姓、殘害眾生的土匪、強盜一般的“梁山好漢”。水滸世界里好漢們匪性滋長的背后隱藏著多少痛苦、血淚、悲哀乃至廉價的生命,對于這些,作者不去關注,讀者缺少關注,英雄們的歷史則永遠不會關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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