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村規民約是一種依靠廣大農村地區村民集體經濟組織的自我約束性的規章產物,在農村集體經濟組織中適用的“法律” 。土地權益分配是廣大農村婦女最重要的經濟權益,但其保護程度卻差強人意。其中外嫁女權益被侵犯問題尤為明顯,許多地區的村委會以“村規民約”為理由,對外嫁女的土地承包經營權進行侵犯,甚至強行收回土地。筆者簡要談談對此類“外嫁女”權益糾紛案件的一些感悟,尤其是以中國情懷和鄉土思維進行學習和研究的感悟。
關鍵詞 土地糾紛 村規民約 外嫁女 土地承包經營權 分配
1外嫁女含義及其土地權益保護中存在的問題
所謂的外嫁女是指戶籍所在之家的女性因嫁娶原因而離開戶籍所在地,但其戶口仍舊未遷出。外嫁女權益侵犯中最為突出的問題便是土地權益糾紛,其出嫁后與原戶籍地村委會(村民小組)之間集體經濟組織內部關于土地權益分配不均衡的矛盾。收集研究后筆者發現各地外嫁女權益糾紛主要停留在兩個具體層面,第一本村內部土地權益的分配,外嫁女出嫁后是否享有本村土地分配的權利?第二當本村遇到重大工程動工需要土地征收征用農用地時,所帶來的補償金外嫁女是否有權利享有?
2“外嫁女”土地權益糾紛案
2.1外嫁女勝訴案例
原告丁仙玉(1965年12月生)是福建省南平市光澤縣寨里鎮際上小組村民,與寨里林業站的駱宏鏘結婚,后居住在丈夫家,但是戶口沒有從際上小組遷出。1998年期間際上小組里分田、分山時,被告光澤縣寨里鎮際上村民小組按規定分給丁仙玉責任山、責任田(五畝多)現由胡科明代種。2009年圣農公司在際上小組建雞場,每年均按800元進行土地使用補償款支付給際上小組土地使用補償款。但際上小組召開戶代表會議作出決議:凡外嫁女已無際上小組集體成員資格,不能享受集體的各項權益。因此小組就沒有把圣農補償款發放給丁仙玉,她多次與小組協商,但都無法取得進展。其間,原告還曾向寨里鎮鎮政府提出要求補償款的請求,鎮政府作出“關于王仙玉要求享受圣農補償款的答復意見書”,支持王仙玉的要求補償款的請求。2011年6月16日原告將被告光澤縣寨里鎮際上村民小組,負責人胡金生(該組組長)告上法庭,要求被告支付土地補償人民幣1600元(2009年、2010年)。2011年7月22日,光澤縣人民法院做出民事裁決書,判決原告勝訴。
2.2案件解讀
首先來看所“丁仙玉與光澤縣寨里鎮際上村民小組土地糾紛一案”的事實部分。從本案相關法律文書的事實核實情況來看,本案事實清晰,當事人雙方所屬的法律關系簡單,概括起來即被告根據村規民約不予原告補償款的事實,對此事實部分的認定雙方幾乎沒有爭議。
再來看本案適用的法律規則。先剖開民間習俗的元素,僅僅從法律規定的角度來解讀這個案件,理清相關法律規則并不困難。我國是奉行馬列主義的社會主義國家,男女平權作為一項基本制度早已被主流社會各界廣泛認可。目前我國有關“外嫁女”的規定在憲法,婚姻法中均有體現:本案件事實明晰的、相關法律規定確定的糾紛。真正的難點在于法律的適用與執行上,如何兼顧當事人之間的可預測性與可接受性。依據法理而言,外嫁女土地權益糾紛看是毫無難點可依男女平權制度輕易解決,但是現實情況的復雜性遠遠超出了純粹的理論研究,本案的法律適用上遇到的難題是在延續了幾千年的民俗習慣面前,年僅幾十歲的制定法顯得力不從心。
2.3外嫁女敗訴案例
原告李倫等三人是廣東省陽西縣新圩鎮新圩村人,婚后隨丈夫居住在那陽西縣,將戶口遷出菜園村落戶到夫家。2013年8月間因開發建設需要,菜園村合作社的部分土地被征收。被告陽西縣新圩鎮新圩村委會菜園村經濟合作社將征地補償款分發給村民,但是因為李倫等三人已嫁出新圩村,不能享受合作社的各項權利,因此被告沒有將征地補償款分給原告。原告與被告經過多次的協商沒能達成一致。2014年2月李倫等三人將菜園村合作社告上法庭,要求分得征地補償款。一審法院認為菜園村合作社通過的《菜園村分征地款方案》中對外嫁女的外延作出界定并明確了外嫁女沒有權利分得征地款。根據廣東省委頒布文件《廣東省委農辦、廣東省婦聯關于切實維護農村婦女土地承包和集體權益分配權益意見》,關于外嫁女的訴權進行了前置性的規定,外嫁女針對土地承包和集體權益分配權益不滿的可以提請人民政府先行協調解決,對于人民政府處理不滿的才有權向人們法院提出民事訴訟。法院以李倫等三人跨過人民政府前置處理而直接向人民法院提出民事訴訟,裁定駁回李倫三人的起訴,三人不服又提出上訴二審法院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2.4案件解讀
本案中原告敗訴最關鍵的理由在于法院的不受理問題。在外嫁女土地權益糾紛剛出現時,許多外嫁女土地權益糾紛無法通過訴訟手段來解決。當事人習慣性通過信訪等一些非司法手段來解決此問題。隨著時代發展戶籍制度的寬松與人口流動的加大。外嫁女權益侵犯案件日益增加,但與之相對應各地的法院之間受案,裁判所依據的法條卻各不相同,起初許多法院依據最高法《關于人民法院對農村集體經濟所得收益分配糾紛是否受理問題的答復》對于外嫁女權益侵犯案件按照一般民事案件的受案標準,既符合一般民事案件的受案形式要件既可受理,但2002年最高法對于浙江省高院的批復卻改變了這一現狀,根據最高法院立案庭對浙江省高級法院《關于徐志君等十一人訴龍泉市龍淵鎮第八村村委會土地征用補償費分配糾紛一案的請示》所作的答復認為:“外嫁女土地糾紛案件屬于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土地征用補償費分配糾紛,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糾紛依照法律規定屬于非平等主體之間的糾紛,為此針對此類糾紛只能按照行政途徑進行解決,對行政機關解決結果不滿的方可以按照行政訴訟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
原告等三人沒有分到征地補償款最主要的原因是菜園村的“鄉規民約”規定外嫁女沒有權利分得征地補償款。“鄉規民約”起初是為了解決農村熟人社會的自我管理倡導基層村民自治的一項制度但其暴露出的弊病便是覺得依賴“人數多數決”來通過村規民約,在利益的驅動下大多數人會制定侵害他人權益以為自身爭取更多權益的規則,作為已經疏離本集體經濟組織的外嫁女便是“多數人暴政下”的犧牲品。
3試析村規民約下的“外嫁女”權益糾紛
通過上述事實層面的描述,接下來筆者試圖將論述轉入法社會學的領域。最先進入筆者討論內容的是本案中村規民約與國家制定法之間的關系問題。筆者在訪談中了解到,在大部分情況下村規民約作為國家法的外延在農村地區起到積極的推動作用。筆者以為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彼此沖突、替代的問題,其產生和現狀滲透著復雜、多力角逐的現實和深入鄉間辦案的法律藝術。
3.1民間習慣對“外嫁女”權益的約定
類似于本案中光澤縣寨里鎮際上村的會議決定外,筆者調查到在光澤縣的絕大多數農村都有將“外嫁女”權益排除在外的民間約定。對于村規民約的效力問題,根據1998 年生效實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村民委員會組織法》第二十條規定:根據村委會組織法的規定,村委會有權制定符合當地習俗與道德的村規民約,在多數情況下村規民約對于維護社會穩定有其積極的作用。但如果一旦陷入利益分配問題依賴人數多數決的村規民約同時也是一把雙刃劍游走于自由民主與多數人暴政之間。
3.2村規民約的民間效力
研究中,為更好地理解村規民約和后續的研究,筆者總結此類有關“外嫁女”權益的村規民約的存在有其歷史和現實的雙重原因。一方面,民間法傳統中“外嫁女”不享有集體經濟組織利益分配權具有深厚的歷史傳統。廣大農村社會奉行傳統的宗法制社會,以各自不同的村莊宗廟祠堂來區分內人與外人本案“外嫁女”被排除在外既是一個典型的民俗。我國古代宗族社會中奉行著這樣一條原則:婦女出嫁后與宗族不發生關系,該婦女所生子女不登入族譜。女性無法在宗族中獲取身份和地位,“外嫁女”與宗族的關系在出嫁的那一刻斷裂。
廣大農村熟人社會天然的對外界帶有一種排斥性,對于本村人與外人的權益有著明顯的差異對待,時至今日的文明社會教育化水平已經大幅提升,但在廣大農村地區奉行了千年以上的宗法親疏觀念外嫁女出嫁之時已非本村村民,再加之人性貪婪本質的驅動大部分的村民便為自身的利益需求而選擇犧牲無辜的外嫁女權益。村委會,村民小組本身奉行的自治便是“人數多數決”,以投票的人頭數的多寡來定義一項決定是否正確,倘若受到利益驅使的村民不在少數,那么這一項無論形式上如何公正的決議,其先天便是帶有深深烙印下歧視的產物無法符合實質公正的要件。
3.3村民的“民主議定程序”
“外嫁女”權益的被侵害往往都是以多數人看似的民主程序進行的。《村民委員會組織法》賦予了村民自治的權利,在外嫁女糾紛中在外嫁女糾紛中披著民主外衣的村規民約,看似符合形式正義的村民多數決平和的剝奪著外嫁女的既定權益,而在廣大農村地區多數人決議的合法性外衣被劃上了民主平等的符號,正是偽裝成為外嫁女權益侵犯最好的借口。
4結語與思考
在民間法視角下,村民為維護多數人的利益而犧牲少數外嫁女的利益,根據權利與義務相對等的原則,外嫁女因外嫁不生活在原村莊,沒有承擔村莊中相應的義務,外嫁女在一定程度上是打破了這種熟人社會的關系平衡,自然在涉及到權益分配中村民集體決議時會將其排除在外。所以在此類糾紛中可以嘗試不僅僅從法學角度,而是轉向從社會學的角度尋求一種外嫁女對于原戶籍村民“存在感”的設計,又或者“外嫁女”在出嫁時選擇對權益做出一次性的處理,讓外嫁女和其他村民間形成一種利益的平衡,也不至于造成外嫁女和村民在熟人社會中的尷尬境地。
從立法層面而言法學不同與其他人文類學科列如哲學文學等所具有的普世性,法學自身帶有很強的地域性與局限性,習慣法學作為法學流派中最貼合基層自治群體的一種,可以充分的調動廣大基層農民的積極性促進農村地區的現代化建設和社會和諧,在國家層面制定統一法律時,應當切實考慮農村地區的實際發展情況,選取農村習慣法中合理的精華部分,使國家法有堅實的社會基礎,否則形式的法律與農村實際的生活滋生距離,國家立法的目的終亦無法實現。同時在實踐中嘗試與探討新的可行方案,發揮“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結合實踐的經驗教訓,協調立法司法執法實現法的本土化同時創新糾紛解決機制。
從糾紛的解決來看,在廣大農村地區人們不信法不懂法不識法的情況下僅僅依靠法律解決外嫁女問題并不現實。這樣不僅不切合農村實際的、不可行的(大量事實已證明),反而還會削弱司法的權威。所以,在實際中此類案件幾乎都是以調解結案。只是不同的地區法官的思維和模式應不同,這就是上文分析法官從實踐中總結出的另一類知識的意義所在。以光澤縣基層人民法院巡回法庭為例,法官在外嫁女糾紛的調解中適度使用當地方方言納入村民代表列席調解更加貼近群眾,有利于緩和當時雙方之間矛盾的做法成為了一種新的嘗試,深入民間辦案的巡回法庭中法官的智慧不容忽視。
作者簡介 何星楠,男,漢族 ,福建南平人 ,貴州師范大學法學院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民商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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