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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最長時間的營救

2018-06-08 03:44:32張子影
安徽文學 2018年6期

張子影

生命接力(上)

引 子

只要看一下我后面記下的那串長長的名單就可以想象,礦工賴元平的得救,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經歷了多么復雜的過程。

2008年7月22日,我在成都軍區總醫院的病房里見到了賴元平。正是中午,他安穩地睡在潔白的床上,床頭擺滿鮮花。他的身體瘦小精干,四肢像某種動物一樣堅硬結實,見到來人,總習慣性地笑笑,口齒清晰的說著同一句話:謝謝。

賴元平是四川什邡市天池煤礦一號井的一名普通礦工。

作為礦工的賴元平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他一介平民的平靜平凡的生命,在44歲這一年會經歷如此波瀾壯闊的一幕。

2008年5月20日,在5·12大地震中被埋196小時的賴元平被成功救出,在經過一系列的搶救治療后,脫離危險,生命保全,且未留下傷殘。這是人類有記錄以來在自然狀態下完全脫離食物和水的供給而存活的最長的時間,創造了人類地震創傷和醫學史上的奇跡。

賴元平創造了奇跡,但奇跡并不是賴元平一個人創造出來的。

筆者全程追蹤跟隨賴元平被救過程,記錄下了秉承“生命高于一切”的一個普通生命在全社會的幫助下起死回生的曲折歷程。

礦工賴元平在5·12這一天的下午像往常一樣按時出現在響水溝的采礦工地上。像這附近許許多多分布著的大小工地一樣,叫做“響水溝”的這個工地是一個在地圖上找不到的地方。5月的正午還是有些熱的,走在工地遍布礫石的山坡上,他多少感到有些困倦。今天的太陽好像格外大,而且不知為什么,他總覺得這個中午似乎有些過分安靜了,安靜得讓他都覺得不太適應。這使得他一向矯健的腳步多少行進得有些懶散,原本就不大的眼睛也在正午的陽光下瞇了起來……

就在這一刻,他好像聽到了什么聲音,一種從來不曾聽過的、類似于某種巨大野獸低沉的怒吼般的聲音遙遙傳來,由遠及近,瞬間就來到了腳下。與此同時,他腳下的大地突然劇烈地晃動起來,不,不僅是腳下,他的整個身體,連同眼前的整座山坡,還有周圍所有的叢巒疊嶂的山峰,都不可思議地搖晃跳動起來。也就是幾秒鐘的工夫,四下高高巨大的山體如泄洪般整個向他傾倒下來。天突然黑了,漫天嗆人的濃厚的迷塵中,巨響聲聲,飛沙滾石遮天蔽日。賴元平只喊了一聲:快跑!就倒下了。

在無數飛滾如洪水的大小石塊中,有一塊或者是幾塊,擊中了毫無防備的賴元平。他身上多處受傷,最致命的一塊石頭打在他的頭部,擊中左耳后方。一陣尖銳的痛楚襲來,賴元平倒在了地上。

這是5·12的下午2:28。

之后的幾天里,全中國和全世界都知道四川的汶川發生了里氏8級的大地震。但失去知覺的賴元平不知道,這一天的這個時刻之后,這個世界和他的生命中,將要發生什么。通信和交通完全中斷,這個叫作響水溝的地方,還有這個叫作賴元平的工人,連同幸存的十多名兄弟一起,被困在了這個孤島。

地震過后數小時,幸存的工友們聚集在一起。他們先發現了三個受傷的工友,都是傷在腿部,在痛苦中大呼小叫;之后,他們才發現了倒在亂石堆中的賴元平。工友們把壓在他身上的石頭搬開,轉移到相對安全的地方。這時候的他,呼吸急促神志不清,身體在疼痛中抽搐著。

余震造成不斷的山體滑坡,空氣中充滿了令人窒息的塵土。天很快黑了。

是夜,瓢潑大雨傾泄而下。

蜷在一起一夜未眠的工友們,度過了焦急困頓的一夜。一籌莫展的工友們在恐懼和驚慌中還幻想著:這里發生了這么大的地震,外頭的家人不可能不知道。那么明天、最晚后天,在外頭的兄弟們一定會帶人來救身在孤島的我們。但他們不知道:汶川、北川、青川、平武、映秀、綿陽、德陽及至都江堰等等數十個縣市地都發生了數百年不遇的地震,可怕的災難導致數百萬人頃刻間家破人亡。而這個叫作響水溝的無名小地,正位于龍門山地震斷裂帶上的一個節點。地獄般黑暗的夜色中不時傳來陣陣可怕的轟隆聲,長期生活在山里的他們知道,這是山體滑坡的聲音。

這個夜晚,在這個死亡陰影遍布的地方,只有失去知覺的賴元平是安靜的。他無聲無息地躺著。

5月13日晨。在度過了痛苦至極的一夜后,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工友們驚恐地發現:大雨引發的泥石流讓響水溝整個工地變得面目全非,出去的路完全找不到了。更可怕的是,他們連自己現在在什么地方也說不清了。手機沒有信號,就算是外頭的人知道這里還有幸存者,也根本沒有辦法進來。幾個能夠行動的工友在附近四下搜尋,熟悉的工地已經完全不像樣子了。他們憑著記憶找著、翻著,但是,食物、水、衣物用品……什么都沒有,除了山石下露出的幾根東倒西歪的鋼管和木柱,所有的物品蕩然無存。到了最后,他們心力交瘁地蹲在地上,有兩個人開始嚎啕大哭。

他們完全絕望了。

余震就是在這個時候到來的。

隨著余震,山體再一次搖晃,無數飛石近距離地飛滾而下,除了人事不省的賴元平外每一個有意識的人都再一次驚慌地抱頭逃竄。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這期間他們一次又一次地打算沖出去,但是一次又一次地被滑坡的山體和道路阻擋了回來,除了不斷增加的傷處,他們什么也沒有得到。

等吧——可這是第幾天了呢?再一次的余震平息下來后,他們知道,就這樣等下去是沒有希望了。已經多日沒有食物和水,四周的山體全松垮了。他們的臨時棲身之地隨時可能會被再次傾倒的山體掩埋。

這一天,他們決定冒險向外走。可是,怎么走呢?他們看著一動不動的賴元平。誰都明白,道路完全斷絕了,在不斷落下的山石下,別說是抬著個人,就是徒手,也沒法行走。另外還有兩個傷在腿部,一個傷在肘部的,也同樣不能行走。

此時賴元平的情況一定是十分糟糕。他聲息全無,濕透的身體冰涼。同伴們難過地確認,就算是此時的他還活著,在這樣糟糕的情況下,過不了多久他也就會“走了”。沒有任何醫療功底的工友們把將要“走了”的賴元平抬到一個半塌的石洞里,和另外幾個遇難的兄弟放在了一起。幾個饑寒交迫的人“拿走”了他的衣服。不過在離開他之前,他們還是找了一床被雨水打濕的破舊被子將他裹起,算是草草收殮。除了另外三個受傷不能走的工友,能夠行動的工友們都動身了,他們答應,不管誰出去了,一定想辦法找人回來救他們。

他們出發了,不知道準確的時間,也不知道準確的人數。從這一刻,每個人都知道,這一走,吉兇難測,每個人的心頭都萬千紛亂。只有賴元平靜靜地、無聲無息地躺著。

也就是從他倒下的那一刻起,與賴元平的生命息息相關的那些人,相繼出場了。

其實,在12日那個大雨滂沱的夜晚,一夜未眠的又何止是響水溝的這些工友們。這個夜晚整個中國都在焦灼之中。

以下是空降兵某部的此次抗震救災工作日程記錄:

5月12日下午地震發生后,各級召開緊急會議。

5月13日零時,部隊接到赴四川德陽地區抗震救災的命令,立即啟動應急預案,戰斗氣氛迅速形成:下達任務、收攏部隊、臨戰教育、物資裝載、留營管理……由于部隊練就了隨時能“拉得出、降得下、收得攏、能戰斗”的本領,在接到執行抗震救災命令后,半個小時車輛全部到位,40分鐘部隊裝載完畢,從接到預先號令到部隊整裝待發,僅用了一個多小時。

13日凌晨5時,16個隊列森林一樣挺立在晨曦霧靄中。3200多名士兵的目光匯聚同一個方向,匯聚在黃繼光的銅像前。右臂堅定地舉起:“英雄的部隊,黃繼光的傳人,要在黃繼光家鄉再立新功,再揚英名。”

13日早晨5:30,他們登上汽車,頂風冒雨向附近的機場開進……

同一時刻,在湖北孝感、河南開封,數千官兵也整裝出發……

13日上午8時,大型運輸機振翅而飛。

13日上午10時許,經過兩個多小時的飛行,飛機降落在成都雙流國際機場。

在響水溝工地的工友們絕望等待的同時,13日中午2時,經過3個多小時的摩托化開進,部隊趕赴至綿竹、什邡等13個重災鄉鎮。躺在地上的賴元平不知道,從這一刻起,這支黃繼光生前的部隊,把鮮紅的黃繼光特功連旗幟插在了他家鄉的土地。并且,這支空降兵部隊成為了首批整體抵達災區的外區部隊,他們創造了空降兵歷史上兵力出動規模最大、準備時間最短的紀錄。

全副武裝坐在機艙內的官兵們,完全沒有想到,他們將要面臨的是多么慘烈的狀況。他們中就有空降兵某部師長楊杰、上甘嶺特功八連所在團副團長劉衛榮、炮兵科科長戴玉強。我們后面要出現的幾位廣州軍區武漢總醫院醫療隊的醫生及專家也和這些官兵們坐在同一個機艙內。

不過,在這一批從空中運動到成都的空降兵部隊官兵中,并沒有本篇主人公之一朱偉峰。他于5月11日休假回家,不在部隊。

響水溝的工友們之前希望的沒有錯,到達的部隊馬上投入到了緊張的搜救工作中。

從當日到5月19日,空降兵在綿竹洛水,鎣華、漢旺、紅白鎮、天池、清平等地搜救。其中,5月16日—17日,空降兵某部的炮兵科科長戴玉強,帶著家鄉就在金花鎮的新戰士李少杰等冒險闖過了死亡峽谷龍寶坪,歷經一個晝夜,從里面救出了56名群眾。我曾經仔細研究過這一帶的地理狀況,從震前的地圖看,我發現過了紅白鎮的龍寶坪,離響水溝就不遠了,只是,因為當時的情況太過惡劣,在戴玉強等人三闖龍寶坪的時候,響水溝的情況都沒有人知道。

那天后來離開賴元平冒險闖出山的工友,大部分在途中遇難。極少數歷經艱險數日后出來的人,也因饑餓和身體傷病,在半昏迷中被送往他處,離開了這個地區。其中有一個用一絲尚存的意念,在被抬上擔架時說了句:“響水溝里還有三個人。”說話的人,心里的意思是:他離開時,賴元平已經垂死了,這么多天過去了,肯定不在人世了,那響水溝就只剩下三個人了。聽到這話的人,又輾轉托人傳話,不知經過了多少道人,轉了多少個地方,最終才傳到什邡紅白鎮的書記耳中。

這一天,已經是5月19日,離地震發生的時間過去了整整一周。

5月19日,是全國哀悼日。

下午2:28,在綿竹金花鎮滿眼觸目驚心的廢墟上,憂傷的汽笛聲響起。默哀結束后,搶救工作繼續緊張進行。揮汗如雨的空降兵某團炮兵營政治教導員朱偉峰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連跑帶跌地走了過來。

來人是金花鎮的書記耿恒。突如其來的災難把他摧殘得仿佛一下子老了二十歲。

跑到帶隊的團政委朱建軍身邊,耿恒的腳步還沒站穩,就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快快,響水溝里還有三個!三個!”

耿恒豎起的三根手指,表達了這位鎮黨委書記此刻的心情。地震過去整整一周了,在這樣的時刻居然還有三個幸存者,這個巨大的喜悅超越了一切。

周圍的人群一下子圍了過來。

耿恒激動地哆嗦著,但還是清晰地表達了意思:有人傳信來說,在響水溝工地,還有三個民工骨折,生命垂危,急待救援。

團政委朱建軍丟下手上的工具大聲喊了一句:朱偉峰——

朱偉峰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朱建軍左右手各一擺:“你馬上做好準備,我向師里報告。”

朱偉峰馬上回到營地,一邊準備,一邊向熟悉的人了解情況:響水溝又名三尖角,因大山的頂端有三個山峰并排故名三尖角。響水溝地處深山老林,磷礦資源豐富,里面礦洞眾多,山高坡陡,平時就極難行走。前期地震已造成山體塌方,道路艱險、地形復雜、環境惡劣、余震不斷,隨時都有可能誘發泥石流、山體滑坡和山洪暴發。加上地震形成的堰塞湖,使救援環境更加兇險。每一個進山救援人員都面臨著生命危險。

可是,再危險也要去。

被安排帶隊的副團長劉衛榮跑到朱偉峰帳篷前時,這里已經聚集了一大堆人。原來是聽到消息說朱偉峰要從全營黨員骨干和身體強壯的戰士中挑選人員組成救援突擊隊,呼啦一下涌進了好多人。幾個連隊的干部戰士都搶著要參加突擊隊,劉衛榮的到來算是給他解了圍。利索的朱偉峰迅速挑選了13名人員,加上劉衛榮和自己一共15個人。其中6名是黨員,8名是士官骨干。每人帶了3日份的給養以及搜救用的裝備,如指北針、望遠鏡、地圖、電臺、砍刀、手電筒、救援繩、背包帶等。沒有被選上的官兵還在圍著他們不甘心地爭取著。

剛選好人,師長楊杰趕來了。

楊杰一到,亂哄哄的人群馬上安靜了。15個人裝備整齊,齊刷刷地站在身材高大的師長面前。

外表粗獷,內心縝密的楊師長帶來了向導——曾經去過響水溝磷礦的原安全科科長朱開民和一樣重要的設備:“北斗一號”衛星電話。

事后證明,楊杰師長帶來的這部臨時從其他單位借調來的“北斗一號”,在救援賴元平的過程中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楊杰詳細的交代了救援注意事項,特別是險情處理方法,還簡單地進行了戰前動員。就在這時,有兩個人悄悄地站在了隊伍中,他們是廣州軍區武漢總醫院的隨隊醫生——28歲的胡光俊和24歲的方慶。

望著手下們一個個黑瘦疲憊的背影,楊杰心里說不出的心疼。部隊到達災區整整一周了,這些孩子從沒有踏實地睡過一覺,吃好一餐飯。從楊師長的內心來說,關于這次救援還有太多的細節沒有討論和確認。從紅白鎮通往龍寶坪這條路號稱“步步鬼門關”,三天前勇闖龍寶坪的戴玉強搜救分隊那里,他已經知道了它的艱險。那幾天他和政委緊張得坐立不安,夜不能寐。戴玉強完成任務成功返回營地的時候,這個一向精神頭十足的家伙累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只強睜著眼睛伸出一只巴掌有氣無力地向他這位威嚴的師長晃晃算是打了報告。他自己則是沖上去把他們一個個緊緊地摟了一下算是回禮。

當時楊杰對我說到這里時不好意思地拍拍自己的腦袋自嘲道:“這個師長何時變得這么兒女情長了!”

而此刻有一百個不安和不放心的師長也只有再一次按捺住了兒女情長,叮囑自己的部屬們在行動中見機行事了。

楊杰后來對我說:我帶出的兵,我了解他們,更相信他們。只是——

后面的話,楊杰師長沒有說下去。的確,地震再一次告訴我們,在大自然面前,人類自詡的一切偉岸都是不足掛齒的。

但是時間的確是來不及了。已經是19號,從地震發生到今天已經一周時間了。如果有幸存者,也是生命垂危了。楊師長以及包括劉衛榮和朱偉峰在內的所有人的感覺都是對的。在長達8個晝夜的時間里,賴元平再也沒有站起來過。沒有食物,沒有水,沒有治療,到了19日這天,他細若游絲的生命,已經接近盡頭。

一切就緒之后,一種悲壯的情懷油然而生,沒有過多的告別話,在“要保證安全”的反復叮囑聲中,下午2:50,距耿恒報信時間只過去了僅僅十余分鐘,副團長劉衛榮帶著裝備好的小隊出發了。

他們計劃先乘車到達紅白鎮,然后下車,沿鐵路步行,逆石亭江而上,經過龍寶坪,再到響水溝,地震前的距離大約是30公里。

紅白鎮到龍寶坪的路,之前因為戴玉強小隊的奔襲,基本上路線清楚。但是這個小隊在短短的10公里路上艱難行進到天黑透了,才到達龍寶坪。沿途到處是塌方,幾十噸的石頭從山頂上滾落到路上,將堅硬的路面砸了幾米深的大坑;有的砸到貨車上,生生的將幾米高的貨車擠壓成面包狀。很多橋梁都垮了,鐵路軌道嚴重變形。不但沒有路,還要隨時注意遭遇山洪、滑坡、泥石流等“突然襲擊”。險情始終讓隊員們高度緊張,他們一直小心翼翼往前走,終于在晚上8點半左右到達了龍寶坪。

關于這一路上的種種不測與艱險,所有人或多或少在電視或者報紙等相關媒體上都略知一二,這里不用再過多詳述。要說一句的是,在路上,他們“揀到”了5名志愿者,這5人也是聽說了龍寶坪一帶有人幸存,懷著一腔熱血徒步走進來的。他們完全沒有想到這條所謂的路已經變成了鬼門關。他們順著扭成麻花狀的鐵軌走了半天,鐵軌沒了,巨大的山體仿佛傳說般地迎面站在路的正中,路斷了,作為戶外運動愛好者的他們從沒有經歷過如此恐怖和令人生畏的情景。眼看天要黑了,進退無門的他們沒轍了,這時正好遇到了劉衛榮和朱偉峰一行人。在大喜過望的這5個人眼里,這支精干的小隊人馬不亞于天神降臨。這5人中,有擅長戶外運動并且當過兵的李勇,還有一個徐曉亮也是轉業軍人,他現在的身份是重慶市江陵醫院的醫生。

龍寶坪是地圖上一個找不到的點,在地震前是個有十幾戶人家的小山村,四周被群山包圍。地震發生后,這里變成一片廢墟,現在更是空無一人。天又下起雨來,黑暗隨之而來,到響水溝還有十來公里。安全起見,副團長劉衛榮和朱偉峰商量后,決定這個夜晚就在龍寶坪露營。

幾根枯枝堆起,他們點起了一堆篝火。

5月21日,經過255野戰方艙醫院24小時的緊急搶救,被困196小時的礦工賴元平達到后送要求。圖為醫護人員護送賴元平上直升機。

幾乎就在搜救小隊出發的同時,影響著賴元平的另一路人馬也出場了。

5月19日下午的哀悼結束后,載有北京軍區255野戰方艙醫院的救災專列“搶90369”號,經過3100公里,51個小時的長途奔馳,終于到達了德陽火車站。方艙醫院的設備實在是太重了,列車中途不得不臨時停車十多次,讓因載重過大而過熱的車輪冷卻。盡管為了配合醫院的行動,這列火車經過了相應的改裝,但自5月17日中午11∶40發車起到抵達目的地,原定二十幾個小時的行程,還是超出了一倍的時間。

這幾十個小時對于255人來說的確是太漫長了。因為他們不僅僅是來自唐山的醫院,更是經歷了唐山地震后成長起來的一群醫療人。副院長鄭曉東本人,就是30年前從唐山地震的廢墟里站起來的幸存者。比起其他到災區來的醫療隊員,255人的心里更是多了一份感同身受的心情。

車子一靠站,負責帶隊的255野戰方艙醫院院長劉建軍就像個小伙子一樣矯健地躍下車門,迎面就遇上早已等在站臺的、先期來打頭陣的副院長鄭曉東和北京軍區聯勤某分部的副部長——此次的救災醫療隊協調組組長張建設。

沒有寒暄,也沒有問候,三個人湊到一起就直奔主題。

張建設先開口,他簡單地說:我們給分派到德陽市。

鄭曉東也簡簡單單地說:醫院的地方我已經看好了。

劉建軍最簡潔:卸車!

之前,在火車行駛過程中,劉建軍院長就利用在列車上的時間,針對地震災區的情況,對所有人員重新做了充分細致的分類安排。120名的醫護人員、42人的保障隊員一下車就各自找到了自己的崗位。

不愧是全軍組建的第一支應急戰備保障醫療隊,這一回更是完全得益于業務精熟的鄭曉東副院長前期工作做得扎實,在他事先細致地用白灰劃好的行列標識上,漫長的車隊徑直開到鄭曉東副院長事先選定的地點,只用了兩個小時,由43臺車載運的15個方艙的展開工作就完成了。

方艙的設計展開時間理論上是4個小時,但是,255人年年搞戰備訓練,對方艙的操作早已爛熟于心,這一回主要是受場地限制,在2007年的訓練中,他們最好的成績是69分鐘。

19日的夜晚,在龍寶坪,劉衛榮和朱偉峰這支小隊,隊員們擠坐在篝火旁抵御山區夜間徹骨的寒冷。

現在這個時候,我們終于有時間來介紹一下朱偉峰。

朱偉峰,1975年3月出生于江西撫州一個農村家庭,1997年南京政治學院畢業。對他的短短數年間軍旅生涯的描述不知道是應該用“幸運”還是用“機緣巧合”來形容。就在半年前——2008年的大年初一,他剛剛參加了湖南的抗冰雪,并且因為表現突出受到特殊表彰。而這一次,地震發生的前一天,5月11日,他剛剛回到老家,準備幸福地開始一年一度的探親假。

嬌妻愛女相見,那份親熱就不必多說了。然后就是第二天,“5·12”地震發生了。部隊的集結命令沒有這么快地抵達遙遠的江西老家的鄉下,但是朱偉峰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沒有任何猶豫,他連夜收拾起剛打開的行裝,13日一早,訂了南昌到成都的機票。可是等他下午奔到機場時,才被告知因為成都機場在保證抗震救災的部隊和物資的輸送,他這趟商旅飛機取消了。

朱偉峰13日在機場遇到的情形與我那天的經歷一樣,只不過我的航線是從長沙飛回成都。地震當天晚上成都雙流機場關閉了,第二天也就是13日一早,我也訂了飛往成都的機票,結果當然同朱偉峰一樣。為了給救災讓路,航班無條件取消。我在機場堅持等著,讓機場的工作人員都奇怪了,他們說:成都有地震,我們的客人都取消行程了,你怎么還往不安全的地方進去?我說,我是軍人,大地震后一定要行動,這個時候必須要回到部隊上去。朱偉峰說當時在機場也是同我一樣這樣表達過的。我在當天下午6點擠上了一架從長沙飛往成都的運送救災物資的飛機。原來機場的那位工作人員還是個領導,她向我透露了“情報”,并且做為特例為我辦好了全部登機手續。朱偉峰就沒有我幸運了,他在機場盤桓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改變行程,擠上了東莞開往成都的T246次列車。

要命的是,這臺列車一路上走走停停,原因很簡單,沿途要為“搶”字頭的救災列車讓路。到了14日下午7點,車子在金堂又“臨時停靠”了。再也等不下去的朱偉峰跳起來,沖進列車長室,好話壞話,高聲低聲磨了他半個多小時,磨到列車長都受不了了,也“破例”打開了車門,偷偷把他放了下去。

朱偉峰拿出越野跑步的干勁,沖出火車站,價錢都不商量的花了200元打了個的往部隊所在地什邡趕。可是老天真是會給他找麻煩,地震之后一些道路不通,繞路過去,另一些地方又在修路。他索性下了車,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步行了十多公里。終于在夜間11點多,到達了什邡鎮,正在四處打聽部隊的具體位置時,這回他遇到了一個好心的志愿者,用車把他載到了部隊。

16日凌晨,一片漆黑中朱偉峰摸進了部隊的營地,當一身泥水的他仿佛從天而降地站在帳篷門口時,戰友們都吃了一驚。朱偉峰自己倒是很平靜。他說,報告團長,我回來了。

后來很多媒體追著他采訪,問他為什么要這樣做,這個問題上朱偉峰不勝煩惱,他說:我是軍人啊,這種時候,我肯定要跟部隊在一起。

回到部隊進入災區后的朱偉峰,特別是今天再一次接受響水溝救援任務后,朱偉峰不止一次地在心里暗暗對自己說:朱偉峰啊,還行,你的決定和行動真的是太正確了!

當然,此時坐在龍寶坪漆黑陰冷的夜里,朱偉峰心里多少有了一些對妻子的愧疚。但他馬上就狠勁搖搖頭,甩掉了這些小情緒。

朱偉峰對我說很后悔當時只忙著趕路,忘記問一下那個志愿者的姓名和單位。我說,不問也沒有關系,就像一位網友說過的,在那些日子里,所有奔赴災區或者心向災區的人都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四川人。

現在我們再回到19日夜晚的龍寶坪。

龍寶坪的位置很特別,四周的山體即使沒有余震也一直在滑坡,迎面大山頂上就是后來全國人民都知道了的李家山堰塞湖。19日的這天,湖水已達高危臨界,劉衛榮和朱偉峰的小隊度過了有驚無險的一夜。

這個停留點是前兩天戴玉強帶領的搜救小分隊用鐵鍬和雙手冒著暴雨在一片廢墟上開出的一個臨時停機坪。他們還幸運地揀到了一個用過的空投降落傘,用幾根斷木支起來,聊勝于無地用作帳篷,抵擋一下5月山間夜晚入骨的寒涼。事后得知這傘也是前兩天戴玉強小分隊用過的。19日晚上9點,當劉衛榮等人在龍寶坪將篝火點起時,在德陽綿竹景觀大道的盡頭,展開完畢的北京軍區255野戰方艙醫院向遭受重創的德陽人乃至全國人民展示了它近乎豪華的陣容:容括了“三區兩場”(方艙區、病房區、住宿區、車場、生活場)40×40米的巨型方陣,占地1600平方米的方艙醫院,10頂帳篷內的病床配備達到了200個。

這時候,因為地震的影響,整個德陽市已經沒有一家醫院能夠正常開展哪怕是骨折類的手術。趕來慰問的德陽市衛生局長不無遺憾地說:“因為沒有條件做手術,今天上午,我們才轉走了將近1000名地震中的重傷員。”

劉建軍院長安慰他說:“現在好了,我們都已準備就緒,255野戰方艙醫院有4個ICU(重癥監護室),可以同時開展4臺手術。”

而方艙醫院也成為后來賴元平生命接力中重要的一站。

5月19日即將過去,整個夜晚雨一直在下著,不緊不慢,仿佛一個慣常說書的老人不動聲色中一點一點地將故事滲透進所有人的心靈——命運其實一開始就透過這些斷續的、不引人注意的細節,暗示了搜救賴元平的事件是一個連環連續的生命接力。

5月20日早晨5:30,在濕淋淋的雨水中剛蒙眬入睡的隊員們就被激烈的爭吵聲驚醒。薄薄的傘布根本不擋雨,天還沒有亮,他們濕淋淋地鉆出來,看見霧氣彌漫的山頭上,兩個面紅耳赤的人居然是劉衛榮和朱偉峰。

原來二人一早就湊在一起,就昨天晚上借著篝火研究過的救援行動做再一次的確認。今天肯定要進山去了,一夜的雨讓山坡更加陡滑難行不說,更有可能隨時發生泥石流和滑坡。昨天一整夜,周圍滑坡的轟隆聲就沒有停過;進了這個山口,通信也是極大的問題。“北斗一號”電力有限,就算再多帶上幾塊電池,也不能夠保證有信號。這里的山間情況太復雜了,他們決定成立一支精干的突擊小隊先進去,其余人在龍寶坪留守,作后繼支持和對內對上的聯絡。

朱偉峰幾乎想也不想就說:“這樣,我帶弟兄們進去,副團長你和通信兵留下。”

劉衛榮馬上炸了似的跳起來:“干嘛?為什么要我留下?我進去,你留下。”

朱偉峰說:“你是我領導,當然是領導留守指揮我上陣。”

劉衛榮罵了句粗話站起來要走:“誰是他媽的領導,現在只有戰斗員,你給我服從命令!”

朱偉峰上前攔住劉衛榮說:“留守更重要啊!留在這里是要下情上達的,一旦有什么情況,摸起電話要直接找師長,找軍長,找指揮部的——你自己說打電話的是你合適還是我合適!”

這話說得實在有道理,劉衛榮妥協了:“好吧,不過你不準指望我,更別想其他的,不管怎么樣,你一定要把人給我帶出來!”

朱偉峰這回倒是笑嘻嘻了,做出一副很輕松的樣子:“放心吧,副團長!雖然我不能保證我自己能出來,但我一定會讓被困的傷員和戰士們活著出來,你就等著我們的好消息吧!不過呢,我的副團長,一旦真有什么情況,我們這些小弟兄們的性命可都在你身上了!”

劉衛榮眼睛一下子紅了,他狠狠打了朱偉峰一拳,厲聲道:“不行,一個都不能少。你記住了——你小子如果出了什么事情,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朱偉峰收了笑臉,堅毅地行了個軍禮:“我保證,堅決完成任務!”

結果,兩名通信兵和兩名隨隊軍醫留在了龍寶坪。志愿者李勇和徐曉亮跟隨突擊隊員們進去。

留守龍寶坪的劉衛榮幾乎是提著心看著戰友們遠去。

同樣提著一顆心的還有在師指揮部的師長楊杰。

小分隊進入龍寶坪的山間就失去了聯系。整個夜晚睜著血紅眼睛的劉衛榮像一只被關在籠子里的獅子,不停地打著轉。手機或者電話鈴聲一響他就撲上去,用本來就粗的大嗓門更加大聲的接聽著,盡量節省通話時間的同時又生怕漏掉任何細微的信息。其實他的部隊已經分散在了好幾個地方,每個地方都是千難萬險,但是龍寶坪響水溝的情況又格外得不同。在電話里,他清晰地聽見龍寶坪周圍的山體塌方發出的巨大轟響。更重要的是,“北斗一號”電池有限,不能長時間待機,只能在約定的時間里每隔數小時通話一次。

可是山谷里的情況瞬息萬變,這間隔的數小時對楊杰來說,分分鐘都是煎熬。

響水溝。時間就是生命。分秒必爭的朱偉峰突擊小隊進入山間。

沿途的路況越來越差,塌方石塊密布的山谷間完全沒有了路,更可怕的是一個巨大的堰塞湖就在他們頭頂上不遠的地方,沿途可以看見一小股一小股細細的水流。這幾日在災區行走,他們都知道,在有堰塞湖的地方,是“大水不怕小水怕”。因為大水說明泄流在進行,小水則說明堰塞已到極限,換句話說就是時刻都會泄湖。一旦泄湖,這十幾個人就是汪洋中的一些小草芥了。

這樣提心吊膽地前進,大約早上8點半,他們終于到達了響水溝磷礦。但是,一干人站穩后卻沒有一個人說話。這個到處布滿落石的地方,能看出曾經分布著許多的礦洞和大小工地,但現在都已面目全非,一片死寂。

畢竟已經過去了一周,這個仿佛與世隔絕的地方,還有生命嗎?

巨大的失望一下子涌進了隊員們的心頭。

朱偉峰覺察到了隊員們的失落情緒。他沒有時間安慰大家,只是帶頭向上面走,一面走,一面高聲喊著:“有人嗎?我們來救你們了——”

工地已經被落石淹沒了,但依稀可以看到坡壩上似乎有一個涵洞。他沿著山坡手足并用地爬著,石頭在他腳下落得嘩嘩響,他終于爬到了洞口,伸長脖子向里面喊:“喂——有人……”

他只喊了一半就停聲了。這個洞的里面已經完全坍塌了,大小石塊將洞塞得滿滿的。

他心里也像堵住了似的,難受地垂了頭,又手腳并用地爬下來,轉向另一個洞口。

所有的人都學著朱偉峰的樣子,挨個挨個地搜索洞口,掀開殘留的破木板,仔細檢查每一個可能有人的地方。他們不停地喊話,期望有人答應。可將近一個小時過去了,他們找遍了山坡上下的洞口,除了一堆殘留的炸藥,沒有找到一點兒生命的跡象。

累極了的14個人癱在石堆旁。

會不會是報信的人說錯了地方?

也許有別人來過了?他們的同鄉或者家人?

也許這三個人等不到救援,自己出來了?誰會在孤島一般的死亡之地等待這么多天?

又或者,他們出來時,不幸遇上了余震?

這個念頭一出,大伙都不說話了。他們無言地注視著滿山遍野的大小石塊。

朱偉峰站了起來,他四下里走著,仔細地看看周圍的環境,他發現在山坡的另一面,似乎還有個洞口。

朱偉峰馬上向那個方向走去。

果然是一個洞。而且,洞上還有一個醒目的標志:6號井。

這個洞的位置比較高,看起來是個相對安全些的地方,洞口外有一些落石,所以一開始站在下方的他們沒有發現這里。

也許6真是一個幸運的數字吧,朱偉峰馬上爬上去。他剛俯下身對著洞口喊了一聲,就覺察到異樣——

“其實并不是一開始就聽到了回音,而是我感覺到了一種氣息——”,朱偉峰后來說,“說不清是什么感覺,反正我一伸頭就感覺到:這里面有人。”

這一定就是生命的氣息!生命是頑強的,人類是堅韌的。無論災難多么殘酷,求生的本能會讓生命一次次閃爍出不屈的光芒。

激動中的朱偉峰馬上又一次大喊:“有人嗎?”

回音中,他清楚地聽到了微弱卻真切的聲音:“我……在這里……”

順著聲音搜去,通過手電筒照射發現有三個人在礦洞深處。

這時候朱偉峰才看到,這個洞口已經垮了一多半了,只留下一個很窄的入口,勉強能擠進去一個人。他帶蔣建東、楊佳明、王利均3名隊員向礦洞里爬去,近了,終于發現了三名礦工。兩個人腿斷了,另一個的一只胳膊被山石壓著,三個人都動彈不得。他們找來圓木簡單支撐了一下,把被壓的礦工挪了出來。三個兵,一人背著一個礦工向洞口艱難爬去。就在這時余震再一次襲來,整個礦洞不斷搖晃,磷石紛紛滾落,砸在隊員的身上,有3名隊員的頭盔都被砸出了洞。朱偉峰撐住圓木嘶聲大喊道:“你們快走,我掩護!”

三個兵手腳并用,在滿地礫石上盡快地爬行,出了洞口的前兩個兵把傷員往地上一放,就返回接應他們的教導員。就在朱偉峰的兩腳挪出洞口的一瞬間,整個礦洞全部塌陷。

煙塵四起,地上剛剛脫險的3名礦工抱住隊員們放聲痛哭。

三名礦工果然都找到了,而且看起來,他們的生命暫時沒有危險了。隊員們的興奮就別提了。朱偉峰和隨同來的志愿者醫生一起簡單處理了傷員傷處,然后安排軍械員傅江華帶三名隊員銷毀殘存炸藥。

一切似乎都處理妥當了。搜救小隊的任務似乎也完美完成了。小隊如果就此撤離,那么,賴元平的故事也不會存在了,他會成為民政部播報的6萬余名死難者中的一員,并且像他們一樣,成為他們的家人和朋友心中永遠的傷痛。

但細心謹慎的朱偉峰再一次直起腰回過頭。現在站在這個位置,他又看到了不遠處的墻沿周圍,竟然還有很多個洞口。朱偉峰做出了一個看似平常但卻是偉大的決定:大家再仔細地把所有洞口搜查一遍。

“從內心里說,我是沒有抱什么希望的。”朱偉峰自己坦白地說,“出發前告訴我們的就是三個人。三個人都找到后,他們也說,沒有人了。”

“但我還是想再確認一遍。不能留下任何遺憾。”

他們再一次細細地搜索了每一個洞子,呼喊,敲擊石壁,除了一個洞中的濕地上有五具遇難者遺體外,再也沒有人了。

這五個人顯然是被人抬著放到一起的。洞里的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氣味。五個遇難者一動不動地躺著,周圍爬滿了綠頭蒼蠅。朱偉峰說從來沒有見到過這么大的蒼蠅,以至于后來回來好多天了,一提起這些惡心的綠頭家伙,千難萬險都沒有皺過眉頭的朱偉峰都忍不住想吐。

但當時,朱偉峰還是忍住了難受,他想:不能讓這五個可憐的兄弟就這樣躺著。于是,他們在洞外掃視一下,選了個向陽的地方,挖好一個坑,就抬出一具遺體。

靠近洞口的第一具抬出去了。按程序做了入殮前的處理記錄。然后下葬。

第二具也挨著洞口,他就是賴元平。此刻的他,蜷縮在地上的身體爬滿蒼蠅,耳后的兩處傷口已經化膿生蛆,他渾身僵硬,惡臭不堪。

第二個坑也挖好了。兩個戰士一人一頭抬起聲息全無的賴元平朝坑邊走。就在這時,一旁站得很近的朱偉峰發現這個人的右手食指似乎輕微地動了一下。

怎么會這樣呢?難道是看錯了?

按照規定,處理遺體前都要進行確認的,之前隊員們已經檢查過了。

朱偉峰讓他們把人放下,再一次打量著面前這個人:他極度消瘦,毫無聲息,這么近的距離,也完全感覺不到之前在6號洞口救那三個人時的生命氣息。且就這一會兒工夫,那一堆飛走的蒼蠅又回來趴滿了這人的身體。朱偉峰忍住難受走到賴元平身邊,趕開嗡嗡響的蒼蠅。他脫掉手套,伸手摸了摸,確認沒有鼻息,捏住手腕,半天,也沒有感覺到脈搏。四肢是硬的,身體冰涼。

賴元平的確傷得太重,也昏迷得太久了。把他放在洞內與另外四個真正遇難的弟兄一起,就說明之前的工友們也認為,他已經離開了。

但萬幸的賴元平,在差點就成為他生命中的最后時刻,遇到了朱偉峰。

仍然沒有放棄的朱偉峰掀開了這個人身上的一床破被子,發現他居然是赤裸的。干巴巴的胸膛上,肋骨一根根清清楚楚。朱偉峰更近地貼近他——這一次,他感覺到了這個人的胸口似乎有些許的溫熱——

朱偉峰猛地抬頭,他喊出的這句話的聲音都變了調:“這個人好像還活著!”

徐曉亮趕緊跑了過來。

身為醫生的他專業的檢查了一遍后,用不無敬佩的目光看著朱偉峰——常人能夠觀察到的生命體征基本上感覺不到了,但的確還有極微弱的一絲氣息。

徐曉亮趕緊進行了緊急處理,幾分鐘后,這個人的身體上有了些微的反應。徐曉亮激動得有些哆嗦了:“這個人雖然還有氣息,但是咱們的設備和藥品有限,能不能救過來還不好說。”

朱偉峰說:“那你說怎么辦?”

徐曉亮回答:“我先處理一下,但現在最重要的是盡快把他送到條件許可的地方去。”

朱偉峰說:“就這么辦。”

兩個兵站在他面前,迷茫地問:“可是,這種地方,怎么能把這個人帶出去呢?他根本無法行動啊!”

李勇整整衣服說:“我背。”

徐曉亮攔住:“不行,這人身體只能平躺著,根本不能立起移動。”

集體都傻眼了。

朱偉峰從咬著的牙縫間吐出一句話:“抬,我們把他抬出去!”

礦工們大吃一驚,看了看前方的山崩地陷,又眼巴巴地看著官兵們:“這……不行吧,太危險了。弄不好,你們都要送命的……”

朱偉峰牙齒格格響:“那就一命換一命。”

他邁開步子:“我帶頭走。共產黨員跟上!”

熱淚一下子涌出了礦工和戰友們的眼睛。誰都知道,在這樣的地方走,一旦有狀況發生,最先倒下的,一定是走在前頭的這一個。這可是真正的滅頂之災啊!

沒有人再說什么,隊員們迅速用木棍和背包繩編制了一個簡易擔架。抬著賴元平上路了。醫生徐曉亮還給隊員們交代了最重要的一句話:“這個人耳后有傷口,可能腦部受傷,在抬著他行進的過程中必須保持擔架上的傷員身體平穩,正確的姿勢是:頭部要略高于身體,既不能頭低腳高也不能頭高腳低。頭高了供血不足,頭低了血會倒流,都會讓他生命更加危險。”

徐曉亮只是一名志愿者。地震前,他有自己的正常生活,衣食無憂,他是重慶江陵醫院的醫生,當過兵的他,在地震后第一時間,自己把自己變成了志愿者。

在震區,我無數次看到各種類型、各種職業的志愿者:醫生、護士、登山愛好者、通信工人、結構力學工程師、個體經營者、司機、教師……你能想到和想不到的所有專業人才全都有。我曾經在都江堰遇到一位來自湖北,叫作劉少涵的結構力學工程師,當時正在重慶開會的他地震后第一時間自費坐飛機輾轉來到都江堰,直接找到了正在緊張搜救的成都軍區空軍某導彈旅,表示要求加入。正在某宿舍區搖搖欲墜的半幢廢墟樓前一籌莫展的官兵們見到他喜出望外。他在現場來回看了一下,就內行地指出這種房屋的建筑結構及承重梁的走向,建議官兵們按他指出的位置打洞進入。每次都親自鉆進打出的洞內觀察和確認,他的到來讓官兵們的救援行動大大提高了效率,而且增加了安全性。聞訊而來的旅長親自安排兩名戰士24小時貼身近距離專門保護這位寶貝專家。

我在現場遇到他時,他正一身塵土地忙碌著。他叮囑說千萬別讓他在鏡頭前曝光,因為他到現在還瞞著家人,因為年邁的父親身體有病。正在我們說話的期間他電話響了,正是父親,父親問他在做什么這么久不回家,他沖著我擠擠眼睛說:“噢爸啊,我在北京呢,正和幾個朋友喝酒,邊看四川地震的電視。”

戰士們也發自內心地熱愛這位志愿者,每天往返現場的車除了拉傷員只要還有一個座位就讓給他坐,每餐的第一碗飯端來給他,最好的帳篷也讓給他住。

“這一生中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覺被重視、被需要,感覺自己的生命和工作這么有價值。”劉少涵的話,代表了所有志愿者的心聲。

他們自帶干糧和水,有的自己帶車,沒有車的就徒步,不聲不響,默默無聞地加入抗震救災的行列。志愿者不同于上陣的軍人,他們沒有編制,沒有供給,沒有出處。他們光榮也好犧牲也罷,饑餓也好勞累也罷,一切的一切都要自己承擔。而這正是志愿者們的偉大和無私。災區的群眾認得他們,祖國的山水記得他們。他們也許不像滔滔江河,但卻如涓涓細水匯進了抗震救災的驚天洪流;他們也許并不是黃鐘大呂,但也用自己的低吟淺唱合奏成一曲抗震救災的全民合唱。

朱偉峰帶著他的突擊隊員們上路了。從這一刻起,搶救賴元平的生命接力進入真正的流程。擔架上的賴元平,暫時脫離了他的死亡之地,可是更艱險更艱難的行程其實才剛開始。

返回的路更為險惡,短短的幾個小時,已與來的時候大不相同。塌方形成的堰塞湖里的水越積越深,沿路做的許多路標記號居然不見了。在通過一處號稱“鬼門關”的大峽谷時,面前的地形和環境讓隊員們大吃一驚,只見左邊是不斷塌方往下掉大石頭的懸崖,右邊是不斷下泄的泥石流,中間是一條深20多米的河流,往哪里走?隊伍停下,大家都在看著朱偉峰。朱偉峰不敢冒失,也不能冒失,正常情況下,他了解自己的兵,知道他們的沖鋒水平,但畢竟,現在不是輕裝行進。

擔架上的病人經不起顛簸。

“大家先休息片刻,我去觀察一下。”朱偉峰說。

他帶著蔣建東沿著嘩嘩落下的石頭陣,繞到最前沿勘察路線。發現走右邊的河道雖然輕松一些,但是有兩大風險:一是淤泥下陷,其次是山洪暴發。左邊的塌方雖然也有,但相對較少,必須要看準時機快速通過。這樣,一是靠速度,二就靠運氣了。

朱偉峰一聲令下:“往左邊走!”心里卻揣著莫大的不安。加上這四個傷員,跟著自己的16條鮮活的生命是多么大的責任啊!他可以自己去冒一百次險,但絕不愿意這些同患難的弟兄受一點兒損傷。可是,再不能猶豫了。左右都是鬼門關,沒的選擇了。他做出決定后,領頭帶著眾人向前闖,一邊躲避隨時滾下來的山石,一邊小心翼翼地抬著擔架,背著傷員,向這足有100余米的“鬼門關”硬闖。連走帶爬,連扛帶扯,你推我拉,剛走過一半時,側面的河道上方成千上萬立方的泥土轟隆隆塌了下來——如果剛才他選擇河道路線的話,這十幾個人就全部“交待”在這塌方里了。

朱偉峰和所有的人一樣,不禁一身冷汗!

當三個礦工和幾個士兵們還在看著漫天的塵土驚嘆他們領隊判斷的準確時,朱偉峰突然一下子跳起來:“快走,快快!”

一路上都態度親和的朱偉峰突然變得疾言厲色,大家都不解,但是沒有人來得及問為什么,這種時候領隊的判斷決定大家的生死。

不知怎么的,朱偉峰隱隱地感覺到了某種巨大的威脅——

這個時候的朱偉峰太生硬了,他一個勁地催促著,要求大家加快速度。可是加快速度談何容易。賴元平由于腦部受傷嚴重,脊椎嚴重錯位,醫生囑咐必須保持平穩,但坡陡路滑,塌陷下來的石頭泥漿一踩就陷下去半米深。上山時前面的官兵跪著向上爬,下山時后面的官兵坐著用臀部往下挪,膝蓋、臀部磨得血肉模糊。在一片被山洪沖刷之后形成的淤泥地前,為了防止陷下去,四名隊員跪著爬行穿過長四十多米的路程;過河的時候,水深且急,為了保護傷員不掉進水里,兩名戰士先蹚過河,用繩子拴著擔架,后面8個戰士護衛著同時抬起來,就這樣連拖帶拽地終于把傷員帶過了河。每個人的鞋子都灌滿了泥沙,大腿被尖銳的山石撞得傷痕累累,起了泡的腳被山石磨破,再被水一浸,每步都痛得鉆心;但是沒有人停下來,沒有人敢停下來,在突然變得像野獸般兇狠的朱偉峰的催促下,人人都咬緊了嘴唇一股勁向前走……

直覺再一次幫了他大忙。他們前腳剛走出“鬼門關”,還沒有來得及歇口氣,身后就塵煙四起。回過頭看,一分鐘前大家剛經過的地方又一次被山石完全掩埋了。這一回,連朱偉峰在內,所有人都癱倒在地上。

三個受傷的礦工再一次放聲痛哭,黃伯明和肖永軍說:“如果不是解放軍來救,今天就算是洞子不垮,我們不被困死在山上,也會瘋掉或者自殺。”

他們說的是實話。之前,肖永軍曾經爬到半山腰想逃生,但是親眼看到進出的山路全部被塌下的山體淹沒,絕望之中他想跳崖,被黃伯明拼命喊住。又等了幾日后,黃伯明也覺得無望了,他們真的是把遺書寫好了,放在鞋墊底下,準備一死。就在這時,聽見洞外有聲音傳來了。

朱偉峰小隊如果再不來,就算不輕生,他們也撐不了多久了。兩個人的傷口也因多日沒有處理,已腫脹得發亮,擠壓綜合征隨時會襲來,他們會在極度的傷痛中痛苦地死去。

休息過后,大家都站起來,他們還不能停下,徒步回營地肯定是不行了,必須盡快把傷員送到龍寶坪去,只有在那里,才能等到直升機救援……

“其實,找到賴元平后,我們的負擔不僅僅是多了一個重傷員,而是巨大的心理壓力。抬上擔架的時候,誰都看得出來,這個人還活著。可是他傷得太重了,誰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一路上的顛簸,畢竟還有這么長的時間……”

朱偉峰在后來說起過程時,這樣說道。

于是,在返回的一路上,為防止他繼續睡著昏死過去,突擊隊員們輪流不斷地呼喊賴元平的名字,喊著“你一定要堅強”“家人在等著你回家——”等等口號,喊得他們自己都熱淚盈眶。

讓我們記下進入響水溝的朱偉峰突擊小隊隊員們的名字,他們是:朱偉峰(領隊) 傅江華,蔣建東,王利均,王力平,楊佳銘,劉源,曾清水,周龍陽,蔣川,王亮,張俊。兩名志愿者是:來自廣東的李勇和來自重慶的徐曉亮。

5月20日中午1點50分,在通往龍寶坪的路口,望眼欲穿的副團長劉衛榮終于等來了朱偉峰一行人。此時他們已經走了5個多小時。

副團長劉衛榮見到朱偉峰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小子可把人帶回來了!”

兩名留守的通信兵戰友也親熱地圍了上來,雖然僅僅只隔了5個小時,可每個人都像久別重逢。朱偉峰這才知道,坐立不安的劉衛榮每過一小時就要跑到路口去看一趟,直望到眼睛酸脹得受不了了,才憂心忡忡地回來,回來后剛坐下,又跳起來奔過去看……

龍寶坪的情況要好多了,這里等待著賴元平的,不僅有用舊盆子煮開的一點熱米湯,有“北斗一號”通信設備,更重要的是,有來自廣州軍區武漢醫院的醫生胡光俊、方慶和他們的急救藥品及救治技術。

一直游絲般顛沛在黃泉路上的賴元平微弱的生命,此刻終于算是靠上了生命之岸。

生命接力(下)

按照時任成都軍區總醫院顧建文副院長的說法:礦工賴元平的獲救重生,從搜救完成到救治成功,不是哪個人或者是哪些人的功勞,而是一個嚴密系統連環動作構成了一個完整的生命鏈條的結果,這期間,無論哪一個環節哪一部分沒有做到位,都不會有后來我們看到的奇跡。從朱偉峰帶領的突擊小隊結束搜救抬著賴元平走出響水溝開始,生命接力后半段的救治過程,全部在各大醫院之間進行了。計有:廣州軍區武漢總醫院、255野戰方艙醫院、沈陽軍區總醫院、北京301總醫院、南京軍區總醫院、重慶第三軍醫大學西南醫院和成都軍區總醫院。

朱偉峰帶領的搜救小隊將賴元平送到龍寶坪后,一直在焦急等待中的軍醫胡光俊和方慶這下忙起來了。原本接受任務時是說響水溝有三個傷員的,現在又多救出了一個人,這個意外讓全體人員欣喜不已。但是在迅速為賴元平檢查之后,結果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病人體征明顯表示他完全脫離了食物和水的補給。仔細算下來,今天已經是5月20日,8天過去了,這個叫作賴元平的礦工已經堅持了長達196個小時。這么長的時間還有生還者,不要說這次汶川地震,就是世界地震歷史上,也是極少見的。

巨大的欣喜過后是巨大的憂慮和恐懼:病人的情況已經極度危險,不可能再帶著他徒步穿行死亡峽谷,必須盡快將他轉至條件許可的醫院診治。

楊杰師長借調給他們的“北斗一號”發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劉衛榮副團長激動得幾乎是結結巴巴地用“北斗一號”向指揮部報告了情況。

聽說搜救隊員們發現了堅持時間達196小時的生存者,指揮部一下子炸開了鍋。消息傳開,帳篷外記者們一下子圍了一大堆,個個長槍短炮,七嘴八舌。一個心急的記者把話筒伸向楊杰師長嘴邊:“師長,聽說您的部屬搜救到了一個生存時間達到人類極限的人,請問你現在準備怎么辦?”

楊杰想也不想地說:“怎么辦?全力以赴,救人!”說完,他一把推開話筒,奔向指揮臺緊急叫通了軍部。

豈止是楊杰,突然出現的這種狀況讓整個前方指揮部都陷入了焦灼和不安。

受傷196小時后的傷員,而且還是重傷員,這意味著什么誰都清楚,所謂“命懸一線”就是指這個時候吧。楊杰用變了聲的嗓子大聲地吼著:“我要求飛機!請聯絡直升機,還有醫院,最近、條件最好的醫院……”

醫院很快就選定了,當時在赴川的全軍七大醫院的醫療隊中,條件最好、設備最全的是255野戰方艙醫院。而且,恰好他們就在不遠的德陽。于是很快確定下來傷員送往255。但是運送傷員的直升機就沒這么快解決了,正是空投空運最緊張的時刻,直升機的運力極其緊張,每天的飛行計劃甚至是頭兩天就定好的,一旦遇到臨時調整,就會牽一發而動全身。接下來的時間里前指的電話忙成一片。

在此起彼伏的電話聲中楊杰突然沉默了。他獨自走到帳篷外,點上一支煙,煙霧彌漫中他黑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旁的小警衛員沒敢上前,跟師長的日子不短了,他還沒有見過師長的這副表情,師長一定是面臨巨大的難題了……

片刻,楊杰把煙頭一丟,要通了劉衛榮的電話,盡量用平靜的語氣簡單但凝重地說:“我們正在聯系飛機,告訴兩位醫生,讓他們多想想辦法,盡全力,一定要保全傷員的生命……”

龍寶坪。軍醫胡光俊和方慶圍在賴元平的身邊,一邊緊急處理,一邊仔細地關注著他哪怕是一點點變化。5月的山間,山風冷硬,但是他們的臉上居然滲出了汗珠。

廣州軍區武漢總醫院的年輕軍醫胡光俊學的是麻醉急救專業,比他更年輕的同事方慶則畢業不久,還是輪轉醫生。如果不是這場地震,他們不會覺得自己的軍旅人生與那些在地方醫院的醫生有什么不同。

但是,地震來了。

一切都改變了。

震后的5月13日的凌晨3點,還在夢中的胡光俊和方慶同時接到出發命令。早上6點兩人就已經坐上了出發的汽車。廣州軍區武漢總醫院出動了由副院長劉幼英帶隊的隨軍醫療隊奔赴四川災區,主要任務是保障部隊和現場救護。

車隊在大雨中奔向機場。

到達機場后他們看到了只有在戰爭影片中才見到過的情景:機場上飛機陣列,每個登機口前都有十幾長排的軍人全副武裝地排列著,機場內外還不斷有軍用車輛往來穿梭,登上或者跳下一位位同他們一樣全副武裝的軍人,那些個年輕的或者已經不年輕的軍人們一張張落滿雨水的臉上都寫著堅毅。那一刻他們心中如同士兵們一樣鼓蕩起萬丈豪情——誰說軍醫不是軍人呢?

他們是與空降兵某師的官兵們同時到達成都雙流機場的,甚至可能是與劉衛榮等人同機而行,只是當時他們彼此并不認識,更沒有想到龍寶坪響水溝一行,他們會與這群空降兵戰友成為終生的生死之交。

老實說留守龍寶坪的這個夜晚,沒有多少野外生活經驗的兩位年輕的秀才醫生心里多少還是有些忐忑的。胡光俊是準備6月15日結婚的,地震當天他正在忙碌幸福地做著新婚前的種種準備,接到命令出發后他并沒有認真地跟準妻子道別,他并不多么憂慮,他覺得援助醫療的時間應該不會太長,因為在到達災區前,他完全沒有想到震區的情況是如此嚴峻。等知道了真正的情況后,作為準丈夫的他能夠做的,是精心選擇談話內容,少報憂多報喜。

其實,自他們登機到達成都后打過一個電話,之后,在進入龍寶坪前,他都沒有再跟他的新娘通過電話。要么就是沒有通信條件,要么就是有了通信條件,他又忙得沒時間想他的新娘。這一周他見到和處理的傷病員比他前28年見到的所有病人都多,都慘烈。他很驕傲自己挺了過來。

5月19日下午,楊師長通知說有支小隊要去龍寶坪里面救人,要求隨隊軍醫去兩個人。楊師長還說因為全部要徒步,所以部隊這邊新兵不能去,醫療隊這邊年紀大的不要去。醫療隊里同時有6個人舉手表態爭著說要去。胡光俊說自己是麻醉急救專業,責無旁貸;而方慶說自己年輕而且是運動健將,大學里5000米是冠軍,并有著5公里10分鐘多一點的驕人成績。

于是他們跟著朱偉峰劉衛榮小隊出發了。

他們遇到的第一個傷員是在路上,在到達龍寶坪前,晚上8點多,是一個叫作陳遠新的礦工,右肘骨折的他居然自己托著斷臂徒步從響水溝走了出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的這個地方,他們兩個人第一次聽到“堰塞湖”這個陌生的詞,之后,走到跟前了,才知道,居然還有這樣一種產生于地震并且完全不亞于大地震的災難。

龍寶坪的夜晚改變了這兩位年輕醫生的一生,他們都沒有想到自己居然真的能夠活著看到天亮。后半夜時有那么一會兒,胡光俊和方慶都覺得自己真的要完了,后半夜時,雨大了,那一小堆篝火被打濕了。漆黑一片中,周圍山體滑坡的轟隆聲越來越近,近在咫尺了。落下的石頭一直打進他們的傘布“帳篷”里,他們似乎都聽見了對面山上的堰塞湖水流聲。堰塞湖在夜晚根本無法觀察到情況,就算是觀察到了,他們也知道人類的兩只小腳丫是跑不過猛獸般的洪水的。想起之前進過龍寶坪的幾位登山愛好志愿者說過的,一旦堰塞湖決口,巨大的水壓會擊穿左右山體,造成李家山崩塌,那么數十秒間,這個方寸大小的龍寶坪連同他們這群人就會片甲不存。

胡光俊說那一刻他真的是十分想念自己嬌艷溫情的準妻子,他覺得今天夜晚如果自己真的有什么事,未免太對不起她了。而方慶更是沉默:自己還這么年輕,還沒有經歷過愛情,想到這些,兩個臉孔白凈的年青人有了些自己對自己的唏噓。

之后,胡光俊和方慶都說,他們感到欣慰的是能夠在軍隊從醫;更欣慰的是他們選擇了一同來四川抗震救災;而最最自豪的是主動要求參加搜救行動,并且正確地處置了賴元平這樣一個極度垂危的病人。他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覺到在軍隊醫院做一個醫生是如此光榮和責任重大。

傷員及時救出后,胡光俊和方慶就忙起來了。

那三名礦工經過重新清創后上了夾板固定,情況就穩定了。比較麻煩的是賴元平。他雖然還活著,但卻一直處在昏迷中,嚴重脫水,血壓只有40/71,必須馬上補液,可賴元平的雙手之前被什么東西燒傷過,皮膚已經完全損壞,根本找不到血管,只能在肘部和小腿處進針。這個平時再簡單不過的輸液工作,現在卻難上加難,他們的每一個細小的動作都關系到這個垂死之人的性命。因為賴元平8天8夜未進食,好不容易找到的血管又都扁得無法進針。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賴元平面色灰白,呼吸細弱,身體冰冷,他們一邊輸液一邊為他加喂葡萄糖水,胡光俊為賴元平耳后的傷口做了清創處理。此時賴元平的傷口經過多日后已經紅腫化膿,考慮到他體溫太低,還加蓋了棉被保暖。

完全插不上手的朱偉峰劉衛榮官兵們能夠做的,只能是焦急地等待。等待直升機的救援。

面對這樣一個瀕危的病人,這個等待是令人焦灼的。這個時候的胡光俊和方慶連同在營地指揮部的楊杰師長一樣,重復著經歷朱偉峰突擊小隊在返回途中的焦灼。

“我們一直在小心地觀察著,以便及時做出相應處理,可我們畢竟條件有限啊,你說我們急不急?如果這個傷員在我們手里出了事,我們對不起為他差點拼了命的空降兵戰友們,更對不起這位歷經磨難的礦工兄弟。”胡光俊在采訪中這樣對我說。“你知道賴元平說過什么話嗎?”胡光俊問。

這期間,自己都性命堪憂的賴元平曾經有過短暫的囈語,他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快跑……”

第二句話是:“里面有活人……”

所有在場的人都落了淚。

不管花多大代價,都一定要救活他。所有的人都暗下決心。

這句話,也成為所有參與賴元平生命接力者的共同心聲。

劉衛榮的“北斗一號”再次叫通了師長楊杰,楊杰再次報告給了軍指揮部。軍部直接聯系到了成都軍區前線總指揮部。一時間,成都的上空,無數看不見的頻道在往來傳送著援救生命的信息。

一片繁忙中的軍區前指及時得到了來自龍寶坪這個小小的彈丸之地的呼救信息。經過聯系省救災總指揮部,在直升機運力極度緊張的情況下,還是調來了陸航團的某直升機組。

傍晚時分,救援直升機抵達,在一片歡呼聲中,劉衛榮決定,讓朱偉峰帶著4個傷病員和4個志愿者,加上軍醫胡光俊上飛機。這一回,朱偉峰沒有再跟他的劉副團長爭執,在劉衛榮堅決的目光下,他老老實實上了飛機。

作者(左二)在采訪,左一為劉建軍院長,右一劉幼英副院長,右二為余澤教授

在飛機上,胡光俊一直小心地關注著他的垂危病人,雖然總共只有不到半小時的飛行時間,他卻覺得這半小時的時光從來沒有過的漫長。

飛機帶走了賴元平,如同將他引入了艙門已經打開的生命之船,從這一刻開始,他踏上了新生之路。

在另一邊,由劉建軍院長親自帶隊,來自255方艙醫院的救護車和一干訓練有素的醫護人員已經等待在綿竹的機降場。

德陽市。

5月20日早上8點整,就在朱偉峰突擊小隊終于闖進死亡峽谷響水溝時,頭一天傍晚乘坐火車到達德陽的北京軍區255野戰方艙醫院迎來了它在災區的第一個病人——一位61歲的老太太,地震傷,鎖骨骨折。

對于方艙人來說,這個手術再平常不過了。但是手術臺上下所有的醫生和護士都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小心。幾十分鐘后,大約在8點半,手術艙的門打開,病人在面露喜色的家屬陪同下被送去了位于帳篷中的病房。病房的情景更讓他們吃驚:防潮保暖的帳篷,嶄新的行軍床上是里外三層干凈潔白得晃眼的床品。柔軟的枕頭還帶著陽光紫外線消毒后的特殊氣息。

我在7月初的一天第一次走進“255人”的帳篷。因為這段時間傷病員少了,不少當初用作病房的帳篷都空著。當天采訪完后我留了下來,就睡在用作病房的病床上。望著干凈潔白的床上用品,我一時竟然恍惚以為是住在了酒店賓館中。第二天早上,陽光照進窗時,我醒了。早餐時我對劉建軍院長說:“在震區的各個部隊跑了近兩個月,住過各種各樣的帳篷,這個晚上是我睡得最好的一夜。”

5月20日的一早,德陽市附近的群眾都看到了這個一夜之間突然出現的可謂是豪華陣容的方艙醫院。然后一傳十十傳百,來自唐山這個特殊地方的特殊的方艙醫院成為當地人口中的一個新名詞。上午9點,就在響水溝內朱偉峰小隊們意外地發現了命懸一線的賴元平時,方艙醫院的門診艙的門口,聞訊趕來的病人已經排成了蜿蜒幾十米的長隊。他們個個衣衫襤褸,面色驚惶,渾身上下鮮血淋漓。

這情景太像30年前的唐山地震了。

按院長劉建軍的話說:所有的醫護人員都撲了上去。

這個“撲”字,太準確也太深刻了。

30年前,在巨大的災難面前他們沒有足夠的能力挽救傷員,很多人目睹了自己的親人和鄉親在痛苦中無助地死去。30年后的今天,成長起來的“255”用他們30年的儲備加上全部的愛心撲了上去——沒有人命令,沒有人要求,但所有的人,連司機、炊事員都加入了進來,他們東奔西走,跑前跑后,檢查、清創、上藥,實在插不上手的就幫助攙扶重傷員、安置體弱者、送水、送藥、抱孩子,甚至陪著上廁所……連續一周的時間里,沒有人認真坐下來好好吃一口飯,睡一個覺。方艙與方艙間不過數米的距離,但所有的醫護人員總是跑著來來去去。為了便于與傷員和醫護人員交流,身材高大的鄭曉東總是彎著腰,以至于一周之后他發現自己竟然真的駝背了;副部長張建設把自己的辦公室安在醫院門口,白天工作,晚上當保安,只是為了保證讓一線的醫護人員能多休息幾分鐘。周圍的群眾都知道,不管夜晚幾點鐘有傷病員來,255醫院第一個迎出來的就是一位上校軍官。大度的劉建軍院長甚至還承擔了“收容隊長”的職務。5月底前,因為救災物資供給緊張,一時沒有地方安置一些志愿者和心理治療隊,于是他不僅讓出了自己的帳篷,還自掏腰包承擔了他們的伙食供給,只要“255人”有一碗飯一瓶水,就分給他們一半。多的時候他“收容”的隊友達到200多名,幾乎與自己的隊伍人數相當。在接下來的幾天里,為了籌措這數百人的供給,劉建軍院長和張建設副部長跑得腿都瘸了,以至于一向身強力壯的張建設甚至因為膝蓋積液痛得進了廁所人卻蹲不下去。

這些來到災區救助別人的人,自己也得到了友愛的救助,這件事讓所有受到過255幫助的人都感慨萬分。以至于唐山市心理救助醫療隊的專家們離開災區后還致電劉院長,表示如果“255人”需要,他們隨時會做為他們的一個編外“心理專科”提供幫助和服務。這個意外的收獲抵消了劉院長的全部辛勞,更觸動了他那顆長期以來一直為255野戰醫院的發展而終日辛勞的內心,他已經在開始考慮和籌備方艙野戰醫院增加“特殊情況下傷病員心理救治專科”的問題了。

那些經歷過唐山地震的年紀稍長的醫護人員甚至含著眼淚小心地招呼著這些身心俱傷的群眾——

這個年僅六七歲的孩子就是當年的自己吧?還有這個更小些的男孩子是自己當年一瞬間失去的小弟吧——這么多年了,弟弟稚嫩的聲音再一次出現。女司藥張宏把孩子抱在懷里,淚流滿面地想。

這一對互相攙扶的夫妻多像自己的爸媽啊!30年前,親愛的父母也是在這樣的年紀里被地震帶走的,他們在去向天堂的路上一定也是這樣互相挽著手的……特診科的黃鶴醫生看著心電圖機的眼睛都模糊了……

黃鶴本來今年就該退休了,醫院接到出征命令時她正在生病輸液,可是聽到消息后她拔掉針頭跳下病床準備好東西就站在了隊伍里。

“不用問為什么,我一定要去。”她含著淚說。

黃鶴同張宏一樣,都是唐山大地震的孤兒。“是黨和國家養大了我們,今天我們當然要為黨和人民做點事。”這對地震姐妹說。

事后統計,在到達震區的前一周他們的日門診量達到了平均600人,最多時一天有657人。

“255人”贏得了全震區群眾的熱愛和擁戴。全震區人,不管是受災的群眾還是醫療隊都知道了德陽有一個255方艙醫院,能夠處理復雜病人,有條件做各種檢查和手術,更重要的是,他們經歷過地震傷害。

5月20日晚7時左右,載著包括賴元平在內的四名重傷員的直升機抵達綿竹的一個臨時機降場。另外三名傷員的情況比較穩定,主要是賴元平,他的生命體征已經很弱,必須要盡快送到條件最好的醫院去。

這個問題是不用討論的,在綿竹,甚至整個德陽,設備比較完善,能夠做手術的,人們想也不用想就會說:“255方艙醫院。”

早已得到消息的北京軍區255野戰方艙醫院劉建軍院長已經親自帶著救護車在等著了。

在前線的日子里,我不止一次看到和親身經歷搭載傷員的直升機降落后,地面醫護人員帶著救護車運送傷員的場面。我們習慣地把這種行動叫作:搶傷員。

的確是搶,搶的是時間,搶的是傷員的性命和他們生存的尊嚴。在那個特定的時間特定的環境下,每一秒鐘的爭奪就意味著可能多延續一條生命,或者多保全一部分肢體。

那天傍晚在機場的綿陽人都看到,自組建十年來,年年都進行長達三個月以上野戰訓練的255方艙人,搶起傷員來果然都是十分專業的。飛機還沒有停穩,由重癥監護(ICU)主任宋立新帶領的搶救小組已經分頭站在了艙門口。機艙門一開,誰負責抬擔架的哪個部分、誰負責傷員的處理都是訓練有素的。劉建軍院長深知這個傷員的情況特別,專門配備了最強的醫務人員前來接機。

僅僅半分鐘后,賴元平已經轉到了方艙醫院的救護車里。車門嘩啦一下關上,里面的救治活動就已經開始。

這期間還有兩個小小的插曲:

其一:當傷員們被抬下飛機時,一位形容憔悴的婦女居然抱著搜救突擊隊的領隊朱偉峰的手就哭,被別人拉開后才知道,她就是被救礦工黃伯明的妻子。

女人再一次哭倒在丈夫面前,斷斷續續地說:“因為這么多天得不到他的消息,之前又聽人說丈夫還是受了傷無法行動的,以為人已經不在了,家里已經把棺材都備好了。”

其二:奄奄一息的賴元平似乎在飛機落地時有片刻的清醒,以至于將他轉上方艙醫院的救護車時,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緊緊握著在龍寶坪第一時間救治過他,又同機而來的軍醫胡光俊的手。

但方艙人已經來不及顧及這些了,他們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傷員身上,從見到賴元平那一刻起,他們就知道面臨著巨大的難題。

以下摘自255醫院提供的賴元平病歷:(此病歷已經被軍事博物館作為地震文物永久收藏)

病歷記錄時間:2008-5-20 19:00

患者賴元平,男,44歲,四川什邡天池煤礦一號井礦工,地震后被困及全身多處外傷未治196小時急診來院。5月12日14:28地震時被困礦洞中,全身多處砸傷,于今日下午13:00左右被救,當時患者赤身裸體,左耳后有外傷口,感染并生蛆,被救援人員給予簡單清創處理,后經陸地和空中共達5個多小時的路程急診送來我院。途中無尿,無便,患者神志不清,躁動,共補入葡萄糖鹽水400ml。既往史不詳。查體:體溫35.2℃;脈搏116次/分;呼吸30次/分;血壓70/40mmhg;血氧飽和度60%~70%。重度脫水貌,嚴重肌營養不良。

初步診斷:1.嚴重脫水低血容量休克;2.意識障礙,淺昏迷;3.低氧血癥;4.全身多處外傷感染;5.頭顱外傷;6.無尿。

賴元平被送進了方艙,治療小組由255野戰方艙醫院ICU室的主任宋立新帶領的4個醫生及6個護士組成。

從病歷記錄上我們注意到,在查體中,宋主任注意到了賴元平耳部的外傷,但是因為之前經過清創處理,這個創面不大的傷口陰險地躲過了他的深究。

需要說明一下的是,255從成立到今天,經歷了三個時代。這個1953年為抗美援朝而成立的野戰醫院曾是唐山市第一流的醫院,樓房、設備和醫務人員都是最優秀的。不幸的是,幾乎全部的設施設備在30年前的那場唐山大地震中全部受損,最老一輩的技術骨干、科主任級以上的醫師全部遇難。第二代技術骨干在對越自衛反擊戰后的百萬大裁軍中也流失了。經過了近十年的重新建設和悉心培養,255重新煥發了熠熠光輝,宋立新就是成長起來的新一代方艙人。他于1989年畢業于第三軍醫大學,師從全國乃至全世界著名心臟外科專家蔡振杰教授,真正是部隊培養出來的軍醫。2004年當上ICU主任后,他參加了軍區歷次重大行動的醫療保障,有豐富的臨床救治經驗。護士長何紅蓮也是有豐富經驗的老護士。宋立新在對賴元平仔細進行了查體后,馬上下達了一連串的醫囑,何紅蓮迅速帶著護士們忙開了。

按照病歷的記錄,在20日晚上6∶35,治療就全部展開了:吸氧、加壓補液用于補水、糾正電解質紊亂引起的酸中毒、藥物升壓、導尿留置、常規檢查、心電血氧飽和度監測、血壓監測等等重癥監護……劉建軍院長帶著醫務處劉主任等一直在方艙內查看病人。

重癥監護室的空氣十分凝重。

僅僅在幾個小時前,就在賴元平躺著的這張病床的旁邊,另外兩名病人——警察趙剛和姜明全才被送到這里。他們在空降兵某部小木嶺搜救隊的幫助下,經過幾晝夜的努力帶領數百名群眾成功轉移后,力竭倒地被送來的。看著災區的干部和群眾經歷如此磨難,ICU室的全體醫護人員都感到肩上壓著沉甸甸的擔子。

10分鐘后,再次查看了監護記錄的宋立新主任向劉院長提出:根據患者現在的情況,最好能使用代血漿和輸血,可是方艙醫院現在沒有這種儲備。

劉院長略加思索后干脆地把手一揮:“這事交給我了。”

于是,賴元平生命接力中另一個重要的站點:沈陽軍區野戰血站登場了。

沈陽軍區野戰血站于5月17日就到了四川,任務是:利用總后衛生部調配的2臺野戰恒溫運血車及相關設備24小時值班,快速機動保障以德陽、綿陽為中心的周邊重災區100~200公里區域內所屬近100支野戰醫院及醫療隊等救治機構的血液保障。

這支共30人的隊伍,以輸血科、檢驗科及相關專業人員為主。到達災區后分別組成都江堰血站(后因任務調整改為德陽血站)、綿陽血站兩個分組,每組15人。其中男8人,女7人。德陽血站站長由軍區野戰血站站長、總醫院醫務部副主任林杰擔任,綿陽血站站長由軍區野戰血站副站長、總醫院輸血科主任王海林擔任。

5月20日林杰接到255的求救電話時,已經是晚飯后了。天快要黑了,從血站到255方艙醫院所在地還有數十公里的距離。這段路震前正在施工,震后更加難以通行。血漿不同于一般的藥品器械,對裝載和運輸的要求很高。

但是,還有什么比搶救生命更重要呢?

正在吃飯的兩名同志放下碗就站了起來。數分鐘后,車子就出發了。

就在他們顛簸行進在暮色蒼茫的路上時,余震仿佛湊熱鬧般來到了。車子在路上跳躍了幾下,司機趕緊剎住了車。回頭看去,為防止傾倒,裝著救命冰筒的裝置被戰友們一直抱在懷里。

血是沈陽軍區血站的同志們送到的,但是所用的血又是由南京軍區提供,所以,南京軍區野戰血站保障隊有4名同志一直跟隨協助保障。

第二天,也就是21日的上午,劉院長第二次求助的電話來了,他們再次上路。這一回還好,余震沒有搗亂,兩次一共緊急配送血2280ml。

這跨越數個軍區配送而來的不是普通的血,而是飽含深情的救命的瓊漿啊!

額外說一句,這次野戰血站的應急拉動,實現了四個第一:即全軍第一個因突發事件實際展開的野戰血站;全軍第一次戰備血液貯備庫與野戰血站成功實施對接;全軍第一個應用《軍隊戰備血液貯備庫信息管理系統》軟件的野戰血站;全軍第一次流動野戰血站與野戰方艙醫院成功實施對接。在我軍衛勤保障實踐中是一次歷史性突破,具有里程碑意義。

這里需要補充交代一下賴元平被直升機救走后龍寶坪的官兵們的情況。

朱偉峰于20日的晚上回到了營地,師長楊杰遠遠地沖出帳篷迎上來。

楊杰的聲音已經沙啞了,他一連串地問道:“你小子回來了?你們副團長帶的那幾個人呢?他們現在怎么樣?會不會有危險?”

朱偉峰說:“師長,我相信我能回來,劉副團長和弟兄們也能回來!”

朱偉峰的預料是對的。

5月20日傍晚,直升機帶走了傷員,飛機起飛時的巨大氣流將原來搭建的降落傘帳篷掀翻了,戰士們還眼巴巴等著下一架飛機過來。但過了一會,電閃雷鳴,開始下起了暴雨,人員無處藏身。在判定直升機來不了的情況下,劉副團長帶著大家冒雨將簡易帳篷又重新搭建起來,繼續宿營了一夜。這個夜晚的情況仍然十分恐怖,到處是塌方的聲音,時不時有碗口大的石塊落到身邊,他們不敢入睡,基本上是坐了個通宵。

隨隊軍醫方慶留了下來,與沒有走成的官兵們一起度過了一夜。他給我講了一個細節:后半夜時暴雨如注,篝火顫抖了幾下后終于熄了。天地間太黑了,黑暗加劇了恐怖的氣氛。四下里的轟隆聲格外可怕。這時候,一位士官,向他要了一個輸液瓶和一卷紗布,用下午在附近找來的一點菜籽油浸透紗布,緊緊地塞進瓶子,點燃紗布,做成了一盞油燈。

這個天才的舉動讓方慶很感動。

這一點如豆的亮光給了全體人員無盡的溫暖和鼓舞。

第二天上午天氣依然惡劣,看來直升機還是過來不了。劉衛榮副團長毅然決定,不再等待了,丟掉所有給養,每人只帶一瓶水,必須輕裝快速前進。

有一個細節他沒有告訴自己的部屬,他已經得到天氣預報,近日會有大暴雨,暴雨極可能引發新的泥石流和山洪,何況,李家山堰塞湖這把懸在他們頭上的刀隨時會落下來。

劉衛榮領著戰士們徒步行軍,最終于21日下午2點多安全地回到部隊駐地。

當然,等待了兩天兩夜的楊杰師長終于忍不住再一次展現了他的“兒女情長”。

21日凌晨將近1點時,一直不敢合眼的宋立新再一次查房,在監護儀的閃爍聲中,體溫已升上來的賴元平似乎睡得挺安穩。

宋立新在病床前站了一會兒,他仔細地查看所有的護理記錄,就在這時,他發現護士手上有一根醫用棉棒。

“你拿這個做什么?”他問。

“我剛才擦了一下他的耳朵。”護士說。

“耳朵怎么了?”

“他(賴元平)耳朵邊上好像有一小滴血,也許是傷口流出來的。”

宋立新俯下身,在燈光下仔細查看賴元平耳后的傷口。這個傷口在傍晚入院體檢時他就發現了,之前武漢醫院的胡光俊醫生處理得很好,現在,傷口附近是干的,并沒有看到有液體滲出啊!

對自己的護士,宋立新是放心的,但是對這個病人的病情,宋立新卻并不放心。病人一直昏迷,對既往病史一概不能做答,特別是這個傷口,看上去并不大,位置也不在要害,只是略深,創傷的時間及影響無法判斷。

宋立新盯著這個傷口看了一會,他突然警覺起來:“仔細點,再發現有液體的話不要動,我來看看。”

凌晨1點,賴元平體溫持續升高,開始發燒,呼吸音粗,這是肺部感染的跡象。幾乎同時,左耳內血性積液再次滲出,雖然只有一小點,但被護士及時捕捉到了,馬上報告了宋立新醫生。

宋立新的預感沒有錯,這個看似不大的傷口,之前不動聲色地瞞過了所有人的眼睛,現在陰險地露出了端倪。

馬上進行針對性治療后,到凌晨5時,檢查表明賴元平腎功能恢復,血壓也穩住了。

但宋立新還是感到潛在的危機,早上6點天剛放亮,他馬上向劉院長報告,請求組織院內會診。

早上7點,太陽剛剛抵達東方一角。方艙醫院的臨時會議室里,全院各個科室副主任以上的醫生全部到場,會診開始。主要明確兩點:第一,耳后傷的具體情況,是否有穿透傷?第二,病人急性腎衰體征現在有好轉,是否要做腎透析?根據會診結果決定是否調整治療方案。

院內會診一結束,劉院長通過總后衛生部,與北京軍區總醫院聯系,申請了遠程會診。

宋立新匯報了診療情況,提出了會診要求:1.目前的診斷是否缺項?2.化驗檢查是否缺項?3.治療方案是否需要修改或者加強?4.下一步還需要注意什么?

北京軍區總醫院神經外科的趙春平主任和ICU室的韓文彬通過遠程會診的視頻系統,仔細了解情況后,一一給出了明確的意見,基本認定到目前為止,255的診斷明確,救治正確,同意他們的治療方案,并給出了補充意見。特別提到考慮到已有腦脊液耳漏,可能有顱底骨折,要高度注意外傷漏診,繼續補血及血漿。

長出了一口氣的宋立新走出帳篷,他看到在會議上一直安靜地聽著的劉院長正在打電話給武漢總醫院的劉幼英副院長。劉幼英是軍內著名的腎病專家。

其實,這個時候,劉副院長已經在路上了。他還帶來了同在一個醫療隊的神經外科專家余澤。20日胡光俊飛機一落地就向他電話報告了賴元平的情況。考慮到這個病人情況特殊,劉副院長一早就坐上了車,帶上余澤來了。余澤是醫院三個最權威的神經外科專家之一,所在的科室是全軍神經外科中心。他們要親自看一下病人,看一下有什么能夠幫上忙的。

畢業于第一軍醫大的余澤1971年從醫,今年已經60歲了。劉副院長也已經54歲了,廣州軍區武漢醫院這次出動的112名醫療隊員中,一半以上是主任級以上的專家。他們的想法是:要把最好的醫生派到災區群眾最需要的地方去。

開車送他們來的,是人稱“張老三”的一個德陽志愿者。

張老三本名張順禮,是德陽一家個體經營者。地震前,他經營著一家不錯的燒鴨店。地震后,人財并沒有什么損失的他,關了燒鴨店,第三天就開著自己的車在德陽城里轉,義務拉傷員、拉救災的部隊軍人,也拉志愿者。武漢醫院的醫療隊進駐綿竹后,他干脆就定點在了這里,并且帶來了中學畢業的兒子,每天早上像上班一樣,準時到醫療隊帳篷外候著。不管是搜救、巡診,還是運送傷員,隨叫隨到。

上午9點,余澤和劉幼英趕到,再一次對賴元平進行面對面的會診。

劉副院長查看的結果,病人腎功能正在恢復。

余澤檢查的結果與宋立新和總醫院兩位專家的擔憂一樣,賴元平右側肢體開始出現病理反射陽性,這是顱腦損傷的表現。隱藏在賴元平耳后傷口中的元兇終于露出了兇惡的臉。診斷馬上出來了:賴元平有顱窩骨折,之前的腦脊液耳漏和現在的反射陽性反應都印證了這一點。他們肯定了宋立新的治療,同時指出,病人目前的情況,最好能做個頭部CT檢查,但方艙醫院沒有CT設備,在體征進一步穩定的情況下,建議盡快轉移到有能力處理的醫院去。

這兩位教授加上北京軍區總醫院專家的意見給了宋立新和劉院長很大的提示和幫助,這是賴元平生命接力中另外兩個重要的站點。

之后,在7月18日的黃昏,我在255的帳篷外見到了余澤教授和劉幼英副院長。劉幼英教授像個長輩一樣慈祥溫和,60歲的余教授精神好得讓我欽佩。他們像兩個上學的大孩子,一個人背著一只軍用書包,余澤還隨身帶著軍用水壺。

見我盯著他們的裝備,余澤教授說:“當兵這么多年,只有這一次真的像是在戰斗。不錯,我參加上了。”

劉教授指著余澤說:“這次到災區來是他狡猾爭取的結果。”見我不解,余澤教授就孩子般地湊近我耳邊說:“你猜我怎么說服我們院領導的?”

我搖搖頭:“不知道。”

他拍了一下手,高興且自得地說:“我說,領導哎,讓我去吧,明年我就離休了,要是明年再有什么事,我就來不了了。這可是我一生唯一的一次機會喲!”于是我們領導同意了。

“不過呢,真要是明年國家再有什么事,我就自己可以來了,不用別人批準啦!”余澤教授開心地笑起來。夕陽灑在他光澤如年輕人般的臉上。

在經歷了多日的憂傷和悲痛后,我難得地笑了起來,為了這個樂觀的、孩子般天真可愛的老教授!

離開的時候,余澤教授拉了一下我的手說:“孩子,不要難過。我從醫這些年見過的重病人太多了,送到我這里來的,基本上都是有很大問題的。賴元平是一個奇跡,其實生命本來就是一個奇跡。我總是告訴他們:相信時間。”

當天中午,鑒于賴元平的情況趨于暫時穩定,為徹底解決他顱腦損傷的問題,需要考慮賴元平的去留問題了。慎重起見,劉建軍院長通過總后衛生部再一次提出遠程會診的請求。

下午4時,賴元平的第二次遠程會診在德陽的255野戰方艙醫院會診車上進行。參加單位和人員是:解放軍301總醫院專家組;北京軍區總醫院遠程會診中心專家組;重慶第三軍醫大學西南醫院神經外科專家組;南京軍區總醫院遠程會診中心腎內科專家組;成都軍區總醫院遠程會診中心專家組。

會診中,成都軍區總醫院副院長顧建文從視頻畫面中發現賴元平右手、右腳活動能力差,全身有多處破潰化膿,憑著豐富的臨床經驗,他斷定病人腦內有血腫,隨即與在座的解放軍總醫院院士陳香美教授、骨科張搏勛教授商議,建議將賴元平后送到設備更先進、條件更完善的成都軍區總醫院“全軍腦腫瘤微創診療中心”救治。

總后衛生部的意見很快來了:鑒于目前病人生命體征平穩,醫療方艙檢查設備有限,終止進一步會診,馬上準備空中后送,前往地點:成都軍區總醫院。

晚上7點30分,直升機又一次來接賴元平,這一次是將他接到成都軍區總醫院的所在地——成都天回鎮。宋立新和護士長何紅蓮隨機陪護。

天回鎮,因唐玄宗李隆基逃避安史之亂至此,聞聽勝利消息又轉駕回返長安而得名。1200多年后,地震災難驟然降臨。而“成都軍區總醫院”七個紅色大字在夜空中閃耀,在災難中挺立于此。1000多名醫務人員和后勤保障人員,用無數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跡,創造了“天使在人間”的美麗神話。

21日晚,在成都某機場,同樣的一幕又出現了。成都軍區總醫院“搶傷員”的水平絲毫不亞于“255人”。這“搶”的水平和速度,是從大地震開始,醫院全體人員就有的作風。

2008年5月12日四川汶川發生特大地震以來,靠“搶”功,成都軍區總醫院展開了一場與時間搶奪生命的大營救。全院1500名官兵、醫護人員全部投入到緊張的搶救治療中,創造了生命大營救的“四個第一”:

一、第一時間收治地震傷員。

地震之后5分鐘,成都熊貓大道上,一輛出租車載著一名頭破血流滿身是傷的男子風馳電掣直奔軍區總醫院。

這名男子姓鄧,是天回鎮將軍碑停車場職員,地震時被倒塌的墻砸傷。他是個不幸的受傷者,卻有幸成為第一個被送進醫院的傷員。是總醫院,也是全震區醫院接收的第一個地傷員。

“趕快救人!”急診科主任李晉沖上去將傷員扶起,5名醫護人員,沖進還在搖晃的搶救室,取出急救箱、手術縫合包,推出5張搶救床。

聽著傷員的描述,根據交通與通信中斷的情況,院領導馬上意識到這是一場大災難,很快會有大量的傷員涌入。于是在5分鐘內召開了一個簡短的緊急會議:立即派軍務科長向聯勤部匯報受災情況;啟動抗震救災應急方案;成立抗震救災指揮部;將所有住院病人轉移至紫藤長廊、籃球場、足球場等3個地方,劃分為外科、內科、老干部和急門診等4個臨時露天急救區。

野戰醫療裝備迅速展開,建立傷員緊急救治區,搭建手術帳篷、緩沖區,做好了救治傷員的準備。

醫院院長曹勇、政委馬榮恩立即組織醫護人員背、抱、抬、扶,疏散了1600名住院傷員,其中包括196名年高體弱的住院老干部。

這時,大批傷員從都江堰、彭州、什邡、綿竹等地送來了,看到源源不斷被送來的傷員和他們的受傷情況,一直在醫院現場指揮的曹勇院長意識到災情極其嚴重。他扳指一算,一輛急救車跑一趟才能拉兩名傷員,災區這么多的傷員何時才能得到救治?曹院長立即向上級請示,從某獨立營臨時調來5輛每臺每次可以拉20多個病人的康明斯車。

5臺野戰急救車不停地收治從都江堰、德陽等地接收的危重傷病員。野戰手術車及野戰手術帳篷可以同時開展四臺手術,8個外科醫生在手術室對危重傷病員爭分奪秒地展開了緊急手術治療。

幾乎同時,醫院門診大樓兩側、人行道、足球場和老干部病房前的空地上,76頂有“紅十字”標志的,含手術室、ICU、重病病房在內的帳篷在臨時露天急救區搭建起來。住院的140余名危重患者及180名師以上老干部得到安置與繼續治療。醫院還將籃球場作為急救場,鋪設了200張床位,成立了包含幾個科室專家在內的醫療急救小組,做好接收搶救災區傷員的各項準備工作。

20分鐘后,偌大的操場變成了收治數千病員的大病房。

成都軍區總醫院位于德陽至成都的必經之路上,所以,地震發生后,德陽、綿陽兩市大批的傷員為搶時間都送到了這里。12日當天他們就收治了450多人。后來的幾天,人數更多,最多時一天達到1000人。

12日的夜晚,在燈火通明人聲嘈雜的總院籃球場,人們可以看到難忘的壯觀一幕:偌大的操場遍地是或坐或臥的傷員,醫護人員往來奔走,為一名名傷病員實施救治。燈光架支撐起的輸液線猶如天網般密密麻麻的分布著,輸液架不夠時,護士們就跪著或提著輸液袋進行輸液。

二、第一時間派出了醫療隊。

望著大批涌入的傷員,醫院領導立刻知道:不能只是坐在家中等傷員,災區一定還有大量的群眾等待著救治。于是,在下午4點40分,醫院就派出了第一支醫療分隊,趕赴重災區都江堰,是全軍第一支最先到達重災區的醫療隊。

醫療隊由副院長高國民帶隊,由骨科、胸心外科、腦外科、普通外科、泌尿外科、麻醉科、婦產科、心胸外科等科室的24名醫護人員組成,攜帶18大類79種醫療器械、藥品和30余件軍醫背囊等急救器械、設備。這支隊伍中,有維和歸來的勇士,還有正處在哺乳期的年輕媽媽……

一路上,他們爭分奪秒,疾速前進!因為他們知道,早一分進入災區就能早搶救一條生命。

晚上6點,醫療隊趕到都江堰市時,正在自救互救的受災群眾歡呼起來,“解放軍來了,我們有救了!”

在都江堰市人民醫院前面的馬路上躺了上百名傷員,現場一片混亂。受傷群眾的哭鬧聲、呻吟聲……不絕于耳。隊員們立即展開緊急救治,消毒、止血、清創、包扎、固定、輸液……救出了40余名傷病員。當晚,醫療隊又轉移到受災最重的聚源中學,冒雨營救出36名師生。連續奮戰到第二天下午4點,共救治和轉移了上百名傷員。

三、收治地震傷員總數第一。

地震發生后,大批傷員從汶川、北川、都江堰、彭州、什邡、綿竹等災區源源不斷地送進醫院,僅醫院自己派出的10臺救護車就赴災區接運傷員300余名。

至6月6日,醫院共接診傷員5267名,收治傷員1122名。

作為震區中最大的軍隊醫院,他們責無旁貸地挑起了最重的擔子,收受的傷員總數為全震區第一。

四、收治重癥傷員數第一。

醫院編成9個手術組,不分晝夜,同步連續展開手術,目前已完成1160臺次,其中大手術483臺次。

截至6月6日,醫院收治地震重癥傷病員303例,其中被埋100小時以上、截肢、腎衰等傷病員30余例。是災區醫院中接收傷病員最多、救治任務最重的醫院。

總醫院人是應該被敬重的:他們把救治危重傷員放在第一位,用最強的專家、最好的治療、最好的設備,全力以赴展開救治。成立了由普通外科主任田伏洲、骨科主任權毅、ICU主任肖貞、胰膽病區主任湯禮軍、肝膽病區主任李可洲等知名專家組成的醫療搶救隊伍;開通救治傷員“綠色通道”,64PT、核磁共振、彩色B超等高精尖醫療設備向傷員開放;只要傷員病情需要,再貴的藥品,免費使用;醫院編成9個手術小組,甚至以每天50臺手術的超常規速度與死神搶奪生命,創造了無一例危重傷員死亡的奇跡。

總醫院人是應該被我們記住的:整個地震災區有8名被埋超過100小時的幸存者,5名被送進成都軍區總醫院。

17日下午4時,成功救治被埋104小時的映秀鎮高速公路收費員袁藝。

17日凌晨3時,成功救治被埋108小時的什邡市紅白鎮中學炊事員李克成。

17日下午6時,成功救治被埋146小時的映秀鎮公路稽查員沈沛云。

全國總工會巾幗建功標兵、44歲的映秀水電公司虞錦華被埋150小時,患有氣性壞疽烈性感染病癥,院長曹勇緊急組織10余名專家進行會診,確定手術方案。 ? 19日上午11時,經過5個半小時手術,成功為其實施了高位截肢手術。

還有一個就是我們的賴元平。

當天下午賴元平入院后,他們僅用了20分鐘就為賴元平做了肢體全身CT掃描、全身肢體X光片和血液生化等檢查,結果印證了專家們的診斷:

賴元平左腦有巨大血腫,生命垂危。

在戰勝了脫水、腎衰、深度昏迷、低血壓、肺部及外傷多處感染等種種危機后,賴元平的體內,居然還隱藏著這么巨大和可怕的兇手。

生命是一個多么頑強的東西啊!

這個瘦瘦小小的賴元平,竟然有著這樣堅韌的生命。這真是人類醫學史上罕見的病例。

從傍晚時分直到深夜,會議室里燈火通明。沒時間休息吃飯的院長曹勇組織全院專家及301醫院腦外科教授周定彪、陳香美院士等專家進行大會診,詳細地制訂了一套科學的手術治療方案。

19日晚上7時30分,載著賴元平的飛機準時降落。

晚上7時45分,救護車抵達醫院。顧建文推著躺在擔架車上的賴元平,做完了全身CT、全身X光、血液生化檢查……

晚上8時45分,顧建文和20余個科室的30位專家會商后決斷:“病人腦內巨大血腫已嚴重壓迫腦神經,心臟隨時可能停止跳動……”

但神經外科主任屈延報告:“病人體征顯示不能手術。”危險再度襲來,死神再次向賴元平靠近。

“立即補充血液、補充能量、注射抗生素……迅速備血和麻藥,準備手術!”顧建文果斷決策。

晚上8時19分,“體征明顯,可以手術!”屈延再次報告。

“立即手術!”顧建文一聲令下。

晚上9時20分,刀片劃開頭皮……由副院長、神經外科專家顧建文主刀,神經外科主任屈延、副主任匡永勤和麻醉科主任劉合年配合。

對于有著5000余例外科手術經驗的顧建文來說,這是他工作16年來,最刻骨銘心的一刀。

100分鐘后,總院成功為賴元平實施了顱內巨大血腫清除術。

賴元平該如何感慨他受到的這一系列待遇呢?

有空降兵官兵、隨隊軍醫、機組人員、醫院醫護人員、志愿者參加了前期搜救;幾次遠程會診,為這一個病人就匯集了包括解放軍301總醫院陳香美院士在內的數十位全軍最優秀的專家教授。在他們的幫助下,他一步步脫離了死神的束縛,一步步走向了新生。

所有的這些人,所有的這些直接或間接接觸過賴元平的人,給予過他幫助的人,他們無私的、竭盡所能的工作,最終為他構成了一個完整的生命鏈條,緊緊地系住了他本是游絲一樣即將斷裂的生命。

賴元平只是一個代表。救治一個賴元平,我們看到了全社會的力量。

一周后,賴元平脫離了危險。

賴元平的生命接力,到此劃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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