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利軍
表妹結婚,我開車帶著表弟,從上海趕回泗陽參加婚禮。
路過蔣壩已日近午時,廚師表弟職業病犯了,說,去年在電視里看到,蔣壩在搞什么百船宴,看看吧。
邊走邊看風景,一下子就到了湖邊,車無法通行了。這時,肚子咕咕起了反應。
湖邊只有孤零零的兩三戶人家。一個老漢正在院外一小塊水泥地上翻曬著泥鰍。老漢紅紅的臉龐,寬松的大腰褲,對襟褂子紐扣不扣,露出黑紅的胸膛,一看,就是個每天干活,并且喜歡喝兩口的人。
“老人家,我們想找個地方吃中飯,哪里比較近?”
他抬頭望我們一眼:“很遠呢,十幾里地!走,到我家吃去!”
看來,老漢家在搞漁家樂。跟著老漢下了大堤,堤下就是他的家。洪澤湖的水拍岸弄潮,幾只湖鴨呱呱叫著,碧綠的水草婀娜搖曳。
老伴在廚房燒飯,老漢說:“來人了,燒菜吃飯!”
老伴瘦瘦高高的個,一臉黝黑,她手扶門框,伸出頭來問:“想吃什么?”
“燒個魚吧,隨便什么魚。”我說。湖水煮湖魚,原汁原味。況且,靠湖吃湖,也不會貴到哪里去吧?
沒個規整的餐廳,也沒像樣的廚房,更沒有服務員,這飯錢他們會怎么收?兩個老人看起來淳樸,倒不像會宰人的樣子。
不一會兒,四個菜端上來,老漢和我們一起坐了下來。
“大媽一起來吧?”我們邀請。
大媽擺手。也許,怕賬不好算吧?我們也就沒再強求。
“你喝酒吧?”老漢忽然想起什么,問我。
“不喝,要開車。”我擺手。
老漢說:“男人到湖邊哪有不喝酒的?”沖表弟噘噘嘴,“你喝,讓這個小青年開車!”
老漢到屋里拿出一瓶貌似比較高檔的原裝酒,啪地打開,倒在兩個玻璃杯子里,示意我端一杯。我心一緊,這瓶酒也要算在我們頭上了!只好硬著頭皮端過杯子。
青椒炒小蝦,紅燒鰱魚,炒小藕,水芹菜炒干子,都是我愛吃的菜。估計菜一百塊錢,酒就算兩百塊吧,三百塊應該夠了,放大點,總不會超過五百吧?我剛準備示意表弟去結賬,見門口有個人影閃了一下,老漢大聲說:“大砍刀,進來吧!”
門外就進來一個粗壯的矮腳漢子,方頭方臉,真像一把砍刀,我看著就發憷。大砍刀搓著手,嘿嘿地笑:“四爺,要幫忙嗎?”我心里一驚,這下怕是碰著孫二娘的饅頭店了,明早我和表弟就成包子餡,表妹的婚禮看來是參加不了了!
“沒啥,就兩個人,你四娘就能搞定!”老漢自信地說。我心里暗暗叫苦,被宰幾百塊錢和失去生命來說,真的是小菜一碟呀!
我遞個眼色給表弟,示意他瞅準機會打110報警,他個傻蛋卻以為我要他去拍湖景,屁顛屁顛地拿著手機去拍照了。我心里涼了半截,恨由心生,都怪他要看什么百船宴,這下好,把小命都搭上了!
表弟照一會兒湖景,回頭看我有些坐立不安的樣子,就掏錢去結賬。
“怎么能收錢呢?!”老漢啪地把筷子拍在桌上。
當然不要錢!要命!我從頭涼到腳后跟。
這荒天野地的湖邊,搞兩條人命真是分分鐘的事情,原先兩個老人對付我們可能有些吃力,這下來個大砍刀做幫手,如果菜里下了蒙汗藥,酒里做點手腳……我的頭真的暈了,眼前出現幻覺。
“你這不是罵人嗎?請還請不到呢!”老漢一臉不高興。
“就是!”大砍刀一臉討好,連聲說,“這湖邊,十天半月的難得來個人,晚上到俺家再喝幾盅!”
門口,不知何時,聚了四五個女人和孩子,拘謹地朝這邊望。這可不是幻覺,我悄悄伸手掐了一下大腿。
“湖里人家來客,添雙筷子加個碗,收錢?湖里人做不出來!”老漢有些不屑,老伴也附和著說,“就是的!”
大砍刀嘿嘿地笑,手不知道朝什么地方放,女人和孩子們不再拘謹,也呵呵地笑。
告別漁翁夫婦,表弟開著車,轉臉看我一眼,疑惑地問:“表哥,空調打夠低了,你腦門上怎么都是汗哪?”
“好好開你的車!”我擦著汗,問他,“下次再來的話,你還能找到這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