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震大戰宜川城的辯證法

湯家玉

王震將軍戎馬一生，戰功卓著，他的威名與一場場決勝之戰密不可分，宜川之戰便是其中之一。2018年2月，是宜川戰役勝利70周年。4月，又恰逢王震誕辰120周年。在此，謹以此文紀念王震將軍及其領導的西北野戰軍第二縱隊，他們為宜川的解放立下不朽的歷史功勛。

王震以能征善戰而揚名，他的指揮藝術歷來為人稱道。可是，在宜川戰役中，他的作戰方案卻備受多數人的質疑，就連彭德懷都曾表示懷疑，建議王震重新考慮。然而，毛澤東卻支持王震，并夸獎王震懂得辯證法。

以“劣”攻“優”

1947年8月的沙家店戰役結束后，西北野戰軍第二縱隊南下黃龍地區。二縱由王震擔任司令員兼政委，郭鵬任副司令員，王恩茂任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下轄獨立第四旅（轄第十、第十一、第十二團），旅長頓星云，政委楊秀山，參謀長先后由唐健伯、張希欽擔任；第三五九旅（轄第七一七、第七二八、第七一九團），旅長先后由郭鵬、徐國賢擔任，政委李銓；獨立第六旅（轄第十六、第十七、第十八團），旅長張仲瀚，政委曾滌。

10月，王震提議攻打宜川城。宜川地處陜西省北部，是陜北南下關中的門戶。這里東臨黃河與山西吉縣相望，南與黃龍、韓城為鄰，西與富縣、洛川接壤，北接延安市寶塔區，東西長76.36千米，南北寬75.32千米，總面積2931平方公里。

出乎意料的是，王震的意見遭到了許多人的反對，就連副政委王恩茂都不支持他的意見。王恩茂說：“守城的敵軍是新編第九旅第二十七團、第六十一旅第一八二團、第九十師野戰營的一個連，戰斗力并不弱，況且還有延長、宜川、固臨這些縣的國民黨地方武裝，有3000多人啊，我軍也只有3000來人。毛主席一再要求我們，要集中優勢兵力，用二倍、三倍，甚至四倍、五倍于敵的力量殲滅敵人。我軍數量上不占優勢，武器裝備也不如敵軍。我軍連續作戰，沒有進行很好的休整，而敵軍卻是以逸待勞。不打無把握之仗，這是我軍作戰的一條基本原則。在我們還沒有做好充分準備的情況下就攻打宜川城，我認為是不妥當的。另外，劉戡所率7個半旅已經到達延安附近，隨時能夠增援宜川，這也是我們攻打宜川的不利因素。總之，我軍還處于劣勢，所以我建議暫緩攻打宜川。”

王恩茂的意見得到了大多數人的支持。在戰役發起之前，必須統一官兵特別是各級領導干部的思想。10月19日傍晚，王震特意來到擬擔負主攻任務的獨四旅旅部聽取意見。旅長頓星云集中了團以上干部們的意見，向王震反映說：“據我們了解，宜川城的防御工事非常牢固。宜川是敵軍重兵設防的一個重要城市，一直都很重視修建工事。每次換防一個部隊，防御工事就擴大一次，加固一次。也不知道擴大了多少倍，加固了多少次。宜川城從內到外，防御工事是里三層外三層，密密麻麻、層層疊疊，大大小小的碉堡不計其數，還有數不清的壕溝、鐵絲網、鹿砦、峭壁。敵人還多次在城里各處埋了地雷，多得連他們自己都搞不清楚多少了。如果我們硬要打，可能不僅拿不下宜川城，還要犧牲許多人呢！我們雖然打了許多勝仗，但攻打像宜川這樣設防堅固的城市，還真是沒有經驗呢。我們的意見是暫時不打。”

政委楊秀山嘆了一口氣，緩緩地說：“我也不主張打。自打3月份以來，我們一直打仗，部隊傷亡非常大，大家非常疲憊。我們旅每個連人數都嚴重不足，人數少的連隊只有十幾個人，人數多的連隊也不過40來號人。當務之急是抓緊時間休整，補充人員和彈藥，恢復戰斗力。”

這些意見并非沒有道理。二縱將士一直在打仗，實在太需要一次充足的休整了！這之前，晉冀魯豫野戰軍陳賡謝富治兵團（即陳謝兵團）南渡黃河，出擊豫西，威逼潼關，威脅西安。為確保西安安全，胡宗南不得不轉攻為守，急令其進攻陜甘寧邊區的主力整編第一、第二十九軍8個旅立即南調。為策應陳謝兵團戰略展開，中央軍委命令西北野戰軍以追擊、阻擊、截擊戰術阻敵南退，爭取在運動中殲敵一部。8月27日，胡宗南集團主力6個半旅由米脂以北35公里地區沿咸榆公路南撤。為避免撤退途中再遭西北野戰軍主力襲擊，南撤部隊分成4個梯隊緊密靠攏，交替掩護撤退。西北野戰軍第二縱隊立即沿咸榆公路西側追擊前進，28日進至鎮川堡東南馬家溝一帶。期間，由于經常下雨，增加了二縱的行軍困難。二縱官兵克服各種困難，于9月8日進至永坪地區，佯裝野戰軍主力，對南下的國民黨軍實施追擊。同時，西北野戰軍第一、第三縱隊及新編第四旅、教導旅隱蔽進入延川以南交口鎮地區待機。9月9日，二縱在延川西北伏擊殲敵整編七十六師及第一六七旅一個營又一個連。12日，當敵整編第一、第二十九軍主力由清澗南下抵達延川西北地區時，我軍在關莊地區突然發起進攻。二縱占領岔口以北高地，頑強阻擊敵軍，與兄弟部隊共同作戰，對敵軍南北夾擊，重創其整編第十七師第十二旅、整編第三十八師第五十五旅，殲滅敵軍4000余人，繳獲重機槍38挺、輕機槍5挺、步馬槍257支、汽車22輛、坦克5輛，打破了胡宗南迅速抽兵東顧潼關、豫西的計劃，使其不得不將主力留置在延安、富縣地區整補，僅將榆林整編第二十八旅、延安整編第一六七旅第五〇〇團空運西安加強防御。

為繼續配合陳謝兵團進一步戰略展開，9月18日，毛澤東電示彭德懷：“王震縱隊的兩個旅不惜疲勞，不怕犧牲，立刻出動，星夜兼程，搶占大小勞山、甘泉之線，在敵主力九十師、一師先頭，從正面節節阻敵南撤，這是最重要最重要的，必須將敵在大小勞山、甘泉地區阻止一個星期；主力在現地休整5天，照彭（德懷）17日電，23日向南急進，相機攻占宜川、蒲城、白水、韓城、澄城、平民、朝邑、大荔等八縣，迫使南退之敵，分兵兼顧渭南渭北兩方面，只能取守勢，不能取攻勢，保障我南北兩軍完成戰略任務，是為至盼。”

9月20日，胡宗南部主力自綏德南撤至延安、富縣地區，延安以東和以北綏德、子長、清澗、延長等交通線上，只有整編第二十九軍第七十六師師長廖昂率領的第七十六師師部和第二十四旅及第一六五旅殘部不足2個旅兵力擔任守備。黃龍地區，僅有6個團兵力分散駐守。

根據敵情的變化，9月23日，中央軍委指示二縱在結束勞山戰斗后，向甘泉、鹿縣、洛川、關中、宜川方向發展，與西北野戰軍第四縱隊（9月29日成立，轄警備第一、第三旅和騎兵第六師，司令員王世泰，政委張仲良）會合，調動敵軍一部南撤，策應西北野戰軍主力部隊在內線作戰。根據中央軍委的指示，彭德懷決定二縱南下轉入外線作戰，開展黃龍戰役。

黃龍地區戰略位置十分重要，包括洛川、宜川以南，白水、澄城、合陽以北，咸榆公路銅川至延安段以東，黃河以西廣大山區，北連陜北，南臨關中，東向我呂梁、晉南根據地。二縱既要開辟黃龍新解放區，還要為主力部隊解決糧食問題，擔負的任務非常重。

二縱從大、小勞山出發，向南前進；四縱從旬邑出發，向北出擊。10月1日，王震所部與王世泰所部在洛川東南的石頭鎮會面。3日，西北野戰軍前委決定，成立黃龍區行動委員會，由王震擔任書記，王世泰擔任副書記，統一指揮第二、第四縱隊及黃龍山游擊隊軍事行動。王震與王世泰商量，制訂了兩縱隊合力奪取韓城的作戰方案。

韓城隸屬陜西省渭南市，古稱“龍門”“夏陽”“少梁”，位于關中平原東北隅，北依宜川，西鄰黃龍，南接合陽，東隔黃河與山西省河津、鄉寧、萬榮等縣市相望，是陜晉兩省的交通要道。守城敵軍為國民黨整編第九十師第五十二旅第一五八團及該師野炮營2個連。10月4日，二縱攻占洛川以東120公里的石堡鎮后，立即向韓城推進。四縱從洛川石頭鎮出發，向韓城進發。韓城守敵負隅頑抗一天后，棄城逃跑，二縱與四縱順利占領韓城，韓城回到人民手中。

從延安保衛戰以來，二縱官兵轉戰陜北，南下黃龍，鞍馬勞頓，風餐露宿，沐風櫛雨，備嘗艱辛。雖然打了許多勝仗，消滅了大量敵人，但自身傷亡也很大。因此，對王震提出發起宜川戰役的建議，連時任西北野戰軍司令員的彭德懷也持謹慎態度，指示二縱：“如有可靠把握，同意你們攻取宜川，否則適當分散在合陽、澄城以北廣大地區，做群眾工作，休整部隊。”

王震歷來辦事果斷，敢打硬仗、惡仗和險仗。面對大家的顧慮，王震決定首先打通官兵的思想。他先和楊秀山談心，認真分析形勢，辯證分析敵我之優勢。二縱和四縱在外線發動黃龍戰役，就是為了策應主力部隊在內線殲敵。在黃龍戰役期間，10月1日至11日，西北野戰軍第一、第三縱隊和教導旅、新編第四旅發起了延清戰役，奪取了延長、延川、清澗，殲滅國民黨軍第七十六師師部、第二十四旅旅部、第七十團（欠二營）、第七十二團二營、第十二旅第三十五團二營共8000余人。現在整個陜北，國民黨軍只剩下榆林、綏德、延安、洛川等幾個孤立的據點。這種形勢對我軍發起宜川戰役非常有利。如果我軍乘勢拿下宜川，就關上了胡宗南部南撤的大門，把他們包圍在陜北，便于主力部隊在內線將其殲滅，陜北大勢可定，解放關中、陜南就指日可待。接著，王震又說：“毛主席要求我們集中優勢兵力各個殲滅敵人，是讓我軍在對敵處于優勢的情況下攻擊敵人。雖然我軍在數量上和武器上并不占優勢，長期作戰未得到休整，糧食、彈藥都很缺乏，但也要看到我軍的優勢。我軍官兵連續打了好幾個勝仗，士氣高昂。古人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我們必須發揚我軍不怕疲勞、不怕犧牲、連續作戰的優良作風，乘勝拿下宜川。反觀國民黨軍隊，一敗再敗，士氣低落，官兵普遍畏戰、厭戰，軍事部署上猶豫不定，又被我軍分割包圍。此外，我軍作戰還能得到人民群眾的大力擁護和支持。因此，我軍打宜川，一定能夠勝利。打宜川，我軍肯定會有傷亡，但有利于主力部隊打大仗，我們犧牲再大也值得！”王震的話鏗鏘有力、擲地有聲，楊秀山聽了熱血沸騰，立即表示：“我同意王司令的意見，堅決拿下宜川。”隨后，王震又找頓星云談心，頓星云也被說服了，表示：“我同意打宜川，堅決完成任務！”

經過耐心的思想工作，全縱隊官兵思想上取得了一致，全身心地投入戰斗的準備中。宜川城西南的七郎山是敵軍的主陣地，與城北的老虎山、東南的鳳翅山形成三足鼎立之勢，是守敵多年精心修建的結果，被吹噓成“模范城防”。10月20日晚，攻打宜川城的戰斗打響。我軍以雷霆萬鈞之勢，迅速攻取了七郎山，老虎山、鳳翅山之敵聞風喪膽、望風而逃。到次日上午，我軍就結束了宜川戰斗，解放了宜川城。此役共殲滅國民黨軍3300多人，俘獲守敵中將指揮官許用修、少將縣長徐沛等，繳獲山、野炮4門，各種彈藥100多噸。

宜川失守，令胡宗南極為震驚，他連忙指示整編第一軍軍長董釗奪回宜川。22日，董釗親率5個旅，由延安、甘泉南下，向宜川急進。得到消息，二縱官兵摩拳擦掌，準備痛擊來犯之敵。出人意料的是，此時，王震卻命令二縱立即撤離宜川。他告訴大家，今天主動撤離，是為了明天再將它拿回來。在王震指揮下，二縱東渡黃河，進入晉南休整。同時，四縱轉至固臨地區休整。

從9月23日到10月24日，在王震指揮下，西北野戰軍二縱和四縱團結一致、共同對敵，連續作戰，僅僅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就殲滅國民黨軍7300多人，繳獲了大量的武器彈藥，連克黃龍、白水、韓城、宜川，開辟了黃龍新解放區，建立了敵后游擊根據地。

“危”中求“安”

1948年2月15日，在晉南新絳的王震接到彭德懷的電報，命令第二縱隊西渡黃河，參加宜川戰役。

沙家店戰役結束之后，胡宗南部由戰略進攻轉為“機動防御”，西北野戰軍開始由內線作戰轉入外線戰略進攻，繼續大量殲滅胡宗南部有生力量，并開創與建設新解放區，使胡宗南部不能抽兵到中原或華北戰場。此時，胡宗南部只剩下9個整編師28個旅。胡宗南將其中的11個旅，布防在豫西、晉南和陜南地區。在陜甘寧邊區周圍，胡宗南部只有17個整編旅，以劉戡率主力整編第二十九軍軍部及其第二十七、第九十師為機動兵團，集結在延安以南洛川、黃陵、宜君地區；以整編第十七師和陜保第十一團守備延安和維護延安至富縣公路交通線；以整編第七十六師第二十四旅（欠第七十二團）駐守宜川，第七十二團和陜保第六團駐守韓城和禹門口，阻我河東部隊西渡；另以暫編第二旅、新編第九旅和陜保第三團駐守銅川、耀縣以及三原等地，以保護咸（陽）銅（川）鐵路及咸（陽）榆（林）公路交通補給線。

針對胡宗南的這種軍事部署，彭德懷決定，把西北野戰軍轉入戰略反攻的第一仗放在宜川，打開向渭南、隴南進軍的門戶，威懾國民黨在西北的重要據點——西安，迫使胡宗南從豫西調兵回援，配合晉冀魯豫野戰軍經略中原，從根本上改變國共兩黨的斗爭態勢。攻打宜川的戰術是“圍城打援”，以一部兵力進攻宜川，吸引敵軍來援，集中主力消滅增援之敵。彭德懷幽默地說：“圍城打援，釣大魚。我們釣劉戡，釣來釣不來，有兩種可能。如果劉戡不來，我們就打下宜川，直下黃龍，既可以擴大部隊，還可以解決我軍的糧食問題。如果劉戡來了，他就別想出去！”

此時，劉戡指揮的整編第二十九軍部署在洛川、黃陵，如果我軍圍攻宜川，劉戡如率部來救，其行軍路線可能有3條：一是沿洛（川）宜（川）公路經瓦子街到達宜川，此路距離較近，但溝深且有密林，易受伏擊；二是由黃陵、洛川經石堡至宜川，此路距離較長，比第一條道路遠一倍；三是由黃陵、洛川沿第一條道路以北的金獅廟梁到宜川，此路雖遭西北野戰軍伏擊可能性較小，但要翻山越嶺，重火器不易通過。彭德懷判斷，為了迅速解救宜川，劉戡部很可能走第一條路線。于是，彭德懷作出如下部署：以第三、第六縱隊各一部圍攻宜川，集中第一、第二、第四（欠騎六師）縱隊和第三、第六縱隊各一部合力打援。二縱的任務是，西渡黃河入陜，消滅韓城守敵，切斷敵軍南逃之路，從南面對敵展開進攻，策應野戰軍主力作戰。

王震召集縱隊領導在司令部商量從何處渡河。他已經思考了一個晚上，胸有成竹，指著地圖上的禹門口，以不容置疑的語氣堅定地說：“就從這里過河！”大家聞言都吃了一驚，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有人小聲地嘀咕了一聲：“從禹門口渡河，太危險了！”緊接著，又有幾個人附和。還有人提議，避開禹門口繞道下峪口渡河，并得到了多數人的支持。王震沉吟片刻，說：“我們要從全局考慮問題，不能只想著我們自己的部隊。從下峪口渡河的確安全，但路程遠，費時間。我們離宜川有幾百里路程，分秒都不能耽誤，從禹門口過黃河是取捷徑，無論多大的代價都要付，今天我們就是要冒這個險！”王震的話一言九鼎，最后大家接受了他的意見。

禹門口，是連接山西和陜西的要道，坐落在山西省河津市西北和陜西省韓城市北部的黃河峽谷中，為黃河晉陜峽谷的南端出口。相傳當年此處山巒疊嶂，連綿起伏，阻擋了大水的出路。前來治水的大禹率領眾人不辭勞苦，從山巒中間開鑿了一條水道，兩岸峭壁夾峙，形如門闕，大禹稱其為龍門。后人為紀念大禹，稱其為禹門。黃河流經此處時，被約束在高山峽谷之間，愈近龍門，河床越窄，河水猶如狂怒不已的雄獅，撞擊著兩邊的石壁，激起巨大的浪花，咆哮著向下游呼嘯而去。胡宗南也知道禹門口的價值，在黃河西岸和離禹門口60里處的韓城，派了2個團的兵力防守。敵軍只要用火力封鎖禹門口，二縱就難以渡河。就連以作戰勇敢而聞名的彭德懷，得知王震將指揮二縱從禹門口渡河，也嚇了一跳，認為風險太大，指示王震重新考慮渡河方案。具有雄才大略的毛澤東十分理解和贊賞王震，接到彭德懷轉來的二縱渡河方案，不緊不慢地說：“我支持王震。王震這個人吶，他說能過得去，就一定能夠過得去的。”王震的意見最終得到了中央軍委的批準。

2月17日，王震主持召開誓師動員大會。陜甘寧晉綏聯防軍司令員賀龍是二縱的老領導，他特意趕來檢閱部隊，并親自動員官兵。賀龍說道：“毛主席在中央‘十二月會議上講，現在的戰爭，主要的已經不是在解放區進行。人民解放軍的主力已經打到國民黨統治區里去了。這是一個歷史的轉折。你們要在這個歷史的轉折中立大功！今天，我是來歡送你們的，歡送你們打到蔣管區去，解放大西北！”一席話令官兵們熱血沸騰。

緊接著，王震亮開嗓子，高聲說：“同志們！10個月前胡宗南氣勢洶洶地進攻延安，想一舉消滅我們。我們就是那么好消滅的嗎？沒想到他們天天被我們消滅，幾十萬軍隊讓我們一口一口地吃掉了他7萬。他的人越打越少，我們的人越打越多。就以我們二縱來說，原來只有9000多人，今天卻有2萬多人。昨天他進攻我們，今天我們去進攻他們。這可是真正的進攻，叫他們來不及還手就把他們消滅。今天賀老總講了，我們從現在起轉入外線作戰。我們縱隊黨委提出了1948年的8項任務，首要的一條，就是爭取在今年內消滅敵人3萬。賀老總說，要我們為這歷史的轉折立功。我現在代表縱隊黨委號召大家：要爭取1948年第一功！”會場上頓時掌聲雷動，“打到外線去！”“消滅胡匪軍！”將士們的口號聲此起彼伏，驚天動地。

2月23日，在王震指揮下，二縱將士日夜兼程，馬不停蹄地趕到禹門口黃河東岸的沙灘上。只見眼前龍門山高聳入云，滔滔河水猛烈地撞擊著兩岸。當地黨組織密切配合，征調了300多頭馬、騾子和牛，并準備好了渡河的船只與民工。渡河的勇士們跳上木船，小船在驚濤駭浪中向對岸急速前進。對岸敵軍發現后急忙向我軍掃射，密集的子彈射到船上和水中，濺起密集的雨點。一名船工大腿被子彈擊中了，他半跪著，仍強忍著傷痛，奮力劃船。空中，有國民黨的幾架飛機在盤旋，扔下的炸彈在河中激起沖天的水柱。不時有船只被擊沉，有戰士和民工跌入河中。但沒有一個人畏縮，大家都奮勇向前，向前！在東岸河灘上，二縱架起大炮，向對岸敵軍憤怒地掃射。一發發炮彈落在敵軍的陣地上，炸得敵軍人仰馬翻。第七一七團第四連13名勇士組成的強渡突擊小組，在副指導員徐邦全帶領下，首先搶渡成功，登上了西岸，并掩護更多的將士登上了西岸。在二縱將士的打擊下，守敵落荒而逃。

當晚10時，第七一七團全部西渡過了黃河，禹門口完全為二縱控制，韓城守敵聞訊棄城南逃。接著，其他部隊也順利渡過了黃河。二縱將士立即向宜川以南的圪臺街地區前進。

24日，第三、第六縱隊各1個旅5個團向宜川城發起猛烈進攻。到27日，我軍突破了敵軍的外圍防御，把敵軍壓縮在宜川城內。與此同時，我打援部隊按照規定時間集結在預伏地區，等待劉戡部的到來。

宜川守敵整編第二十四旅旅長張漢初連電胡宗南和劉戡呼救求援。得知宜川被圍，胡宗南一方面嚴令宜川城守敵死守待援，一方面急令劉戡率部經瓦子街輕裝馳援。26日，劉戡率整編第二十七、第九十師共4個旅兵力，果然從黃陵、洛川地區出發，沿洛宜公路馳援，27日進至瓦子街地區。28日，劉戡率部繼續東進，全部進入我伏擊圈。29日拂曉，我軍向劉戡所部發起總攻。第一縱隊從瓦子街以西沿洛宜公路向敵側背猛攻；第四縱隊由北向南；第三、第六縱隊各一部由東向西對敵發起猛攻；第二縱隊由南向北對敵攻擊，并將敵軍南逃之路封死。敵軍進不能進，退不能退，只能垂死掙扎。激戰到3月1日下午5時，敵軍全部被殲，無一人漏網。而進攻宜川城的我軍則于3月8日全殲宜川守敵。

宜川戰役是西北野戰軍轉入外線作戰后所取得的第一個重大勝利。西北野戰軍以傷亡5404人的代價，全殲胡宗南集團主力整編第二十九軍軍部、整編第二十七、第九十師及整編第七十六師第二十四旅，共5個旅10個團計29485人。其中，斃傷敵7523人、俘敵21962人，繳獲汽車19輛、化學迫擊炮6門、八二迫擊炮24門、六〇迫擊炮139門、重機槍193挺、輕機槍979挺、長短槍8383支。敵整編第二十九軍中將軍長劉戡自殺身亡，整編第九十師中將師長嚴明及整編第三十一旅少將旅長周由之、第四十七旅少將旅長李達、第五十三旅少將副旅長韓指針等被擊斃，整編第二十九軍少將參謀長劉世振、整編第二十七師少將副師長李奇亨和整編第九十師少將參謀長曾文思、整編第二十四旅少將旅長張漢初等被俘。

這一戰役的勝利，徹底粉碎了胡宗南阻止西北野戰軍南進的企圖，一舉扭轉了西北戰場的形勢，打開了我軍南進門戶，為繼續發展外線進攻作戰、消滅胡宗南集團有生力量創造了有利條件。毛澤東為此親自撰寫了《評西北大捷兼論解放軍的新式整軍運動》一文，說：“西北野戰軍的戰斗力，比之去年是空前地提高了。西北野戰軍在去年作戰中，還只能一次最多殲滅敵人2個旅，此次宜川戰役，則已能一次殲滅敵人5個旅。此次勝利如此顯著，原因甚多，前線領導同志們的堅決的、靈活的指揮，后方領導同志們和廣大人民的努力協助，以及敵軍比較孤立，地形有利于我等項，都是應該指出的。”

宜川戰役結束后，王震指揮二縱，與兄弟部隊一道，又發起黃龍山麓戰役，在一個多月的時間內，先后解放了石堡、黃陵、宜君、白水、韓城，一度解放了合陽、澄城，共斃傷敵945人、俘敵2299人，繳獲榴彈炮1門、野炮8門、山炮6門、迫擊炮211門、重機槍76挺、長短槍597支、炮彈689發、槍彈35萬余發和一批軍用物資，鞏固和擴大了黃龍解放區。

宜川戰役結束后，毛澤東特意詢問王震，為什么選擇從最危險的禹門口過黃河，王震回答說：“我知道那里地勢最險要，敵人防守嚴密，胡宗南也會判定我們不能過去。如果我們這兩萬人突然過去了，這對敵人會有多大的震動？所以，越是險處越安全，越是險處越有價值。”毛澤東聽了滿意地笑了，說：“王震懂得辯證法。”這種辯證法，實質是一個偉大的無產階級軍事家對勝利的渴望和堅定的信心，是面對嚴峻形勢和巨大危險時的大智大勇。

（責任編輯：吳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