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崗
三 選
中智之人最好不要選學人文,因為中等智慧對理解人文世界的復雜和混亂是不夠用的,而對在這個領域混一碗飯吃又綽綽有余。不如選學應用類學科,一來不浪費天賦的智力,二來也可以過上更富足的日子。上智之人和下智之士選修人文科學都是合適的。人文世界的精妙和深邃無論你有多么高深的智慧都遠遠不能窮盡,它的無窮景觀遠在你的視野之外,在這個巨大的迷宮里,走出來都算是幸運,更不要說通曉迷宮全部的出口和歧途。而下智之人在人間反正求穿衣吃飯,就算是貽害人間,人文的謬說也害不到哪里去。與其萬眾奔競,爭出頭之日,不如在無傷大雅的人文天地里粗茶淡飯而安生。
知識人
知識人應該在流俗紛爭之外守護恒常的價值,還是應該站出來聽憑良知的召喚為理想勇敢斗爭?要在這個問題上取得究竟所以然的根本回答,取決于能否達成如下一致:我們認同的永恒價值到底是超越于世俗生活,還是融化在世俗生活之中?如果它果真是超越了世俗生活,像蒼茫的星際永遠高懸于凡人的頭上,那當然值得守護,哪怕為此付出塵世生涯的代價。但如果恒常的價值只不過是塵世生活的追認,就像人尋訪血脈而追宗認祖那樣,恒常價值不過就是內心欲望的理性辯護。一旦如此,所謂恒常價值的守護,就是知識人自我尊崇的姿態,奢侈的守護就是對生活的逃避。在這個根本分歧面前,幾乎不能取得一致。陀思妥耶夫斯基以無與倫比的犀利洞察了塵世的宿命。他革過命,從絞刑架下僥幸生還,從此便遠離革命的喧囂。恰恰是由于他的遠離,造就了他對人世間宿命的驚人發現。他的發現就是對恒常價值最好的守護。卡夫卡也畢生沒有離開過對辦公室的思索,甚至私情中的卡夫卡也擺脫不了他獨自發現的辦公室陰影。我們是否能夠設想勇敢地和辦公室斗爭的卡夫卡?有一點可以肯定,如果他服從召喚挺身而出,卡夫卡一定看不到辦公室的荒誕。卡夫卡對塵世生活的疏離,執著探索辦公室的荒誕,似乎暗示確實存在紅塵之外的價值,雖然與我們的現世生活不是毫無關聯,但把它們歸結為內心欲望的理性辯護,顯然過于草率。一戰結束后,有人問喬伊斯:“What did you do in the Great War,Mr. Joyce ”“I wrote Ulysses. What did you do?”現世生活如果不是那樣充滿無可皈依的沖突,塵世如果不是那樣令喬伊斯深感不幸,也許就沒有這行簡單而含義深遠的對話。現世不是空寂虛無,但也不是任憑良心的召喚勇敢挺身而出就可以河清海晏。塵世是一團亂麻,相互纏繞,相互沖突,它的結局是無可挽回的虛空。如果沒有疏離它,執著于心目中的恒久價值,至少塵世生活的荒誕而虛空便無人揭示。然而疑問依然存在,如此的疏離是不是過分奢侈?血肉之軀雖然免不了衰朽腐爛,但只要生命在手,它總應該發出呼聲。在大石的層層重壓之下,在烈焰狂風摧殘之下,總要透口氣,冒出聲,總該反抗宿命。于是人間的反抗便成為有如此認同的知識人的使命,像魯迅、薩特、薩義德都是那種相信恒久價值只在于塵世生活之中的人。在他們看來,恒久價值不是一件珍品,需要深藏在人跡罕至的地方。人世間最恒久的價值莫過于反抗,因為反抗是對人間宿命的唯一宣告。反抗必定在人間,正義從來不是上天的恩賜,正義是反抗的產兒。服從內心的召喚是知識人的天職,它來自絕對的道德命令。歸根結底,知識人有如此差別的價值觀,在于安放人生意義最終落腳之處的不同。的確沒有簡單而現成的結論可供遵從,在這個問題上只能找到自己所找到的結論。
憂 天
中國文明缺少疏離人事的高遠理想。就像《列子》“杞人憂天”的故事嘲笑的那樣,“憂天”的事不屬于目光關注的事,因其在人事活動的范圍之外。只有傻瓜才會既耗時間又耗精力想象不屬于自己的事情,思想沒有結果的事情。這則笑話最意味深長的地方是它劃出了屬于自己事務和不屬于自己事務之間的界限。盡管這條界限實際上不是那么清楚,存在模糊地帶,但經驗總是可以替人們在模糊地帶尋找相對清晰的邊界。聰明人在屬于自己事務的范圍內努力,而傻瓜則在屬于自己事務的范圍之外白耗精力。這種劃分是缺少高遠識見的表征之一。當然這是一個笑話,但笑話也有它的言外之意。在我們生活的世界,人其實分不清什么是屬于自己的事務,什么是不屬于自己的事務。那些今天看似不屬于自己事務的事情,明天就很可能變得是你迫在眉睫的事情。中國文明曾經很長時間獨自跋涉,縱有“夷蠻”擾亂,終于無傷大局。順著這個傳統下來,于是也把明清時期的“西夷”上門糾纏看作不屬于自己的事務,判斷失準,吃盡苦頭。分辨屬于自己的事務和不屬于自己的事務,看似聰明,實際短視。因為分辨之后,就會對屬于自己的事務心安理得,對不屬于自己事務放置一旁。人類的生活永遠是一個變量,沒有人能夠清晰地預知即將的來臨。高遠的理想不在于將現時“手繪”的藍圖懸置目前,而在于對現時不滿足的沖動。有遠見的意思不是能夠展望未來,而是不滿足于現實。凡有遠見的人,都有對現實不滿足的沖動。只有保持不滿足,才能為未來有所準備。但分辨了屬于自己的事務和不屬于自己的事務,就消解了對現實的不滿足,也就消解了未來與現實的緊張。缺少了未來與現實的緊張,在世界的格局中,恐怕只夠充當追隨者的角色。
過 程
對藝術家和文學家來說,創作過程重要還是成品重要,這經常引致爭議。他們通常會謙遜地說,作品不重要,創作過程最重要。可問題不在于事情本身的結果不重要,因為既然認同藝術創作和文學寫作不重要,那為什么不干脆放棄?僅僅為了享受那過程嗎?我想不是的。謀求不朽從來就是精神活動的動力。他們所以重視過程是因為過程屬于參與者當下的生活,可以自己把握并屬于參與者的生存方式,而結果及其意義是參與者不能控制的,它們是由欣賞者、讀者決定的。事情做得好不好,作者說了不算,讀者說的才作數。就像剃頭匠,不可能不重視頭剃得好不好,但頭到底剃得好還是不好,不是剃頭匠說了算。剃頭匠所能做的,就是專心剃頭。因為一件事的結果自己不能控制就說那事不重要,是不合理的。任何事情的結果及其意義都是非常重要的,只是因為我們作為參與者不能控制和干預罷了。在這種情況下,合理的生活態度當然就只能像剃頭匠一樣,專心于剃頭,結果的好壞由他人評說。
文 本
文本的獨立自足是什么意思?是文本和它流傳的語境沒有關系的意思嗎?顯然不是。文本的獨立自足只能是指文本意圖借以表達的語言及修辭的不變性。除非我們不能理解它的語言及修辭特征了,否則,一千年以前的文本流傳到現在,它還是一千年以前的文本。如果我們只是在語言和修辭的意義理解它,那么,文本的意義是固定的。文本沒有固定意義的說法是站不住腳的。文本的意義并不是一個空的書架子,可以隨便往里面填充意義。應該問的問題是什么意義。如果是語言及修辭的意義,那么其意義是固定的、自足的、不變的。如果是語境中的意義,那么每一時代對它都有獨自的解釋,文本在語境中的意義是隨解釋而變化的。因為語境包含了讀者對文本的提問,這種提問往往不是語言和修辭的提問,而是夾雜了讀者的疑慮、猜測和現世用心而鑄造出來的。疑慮、猜測和現世用心的背后是人們的欲望和感情。對文本解釋的基本推動力量就是這些疑慮、猜測和現世用心。比如,經文說神在第三天創造了植物。到了阿奎那的時代,就發生了為什么在第三天而不是第二天或第四天創造植物的疑問,以及神為什么要創造植物的疑問。顯然在經文產生的時代,讀者并沒有此類疑問。那時代經文的全部意義就是它的語言及修辭意義。可是,時移世易,十二世紀人們的理性增長,異教的挑戰激烈,第三天創造植物的經文說法必須有一個更強烈的理性基礎才能說服信眾,才能回擊異教的挑戰。于是阿奎那站出來解釋經文。他用秩序回答第一個疑問,用裝飾回答第二個疑問。秩序和裝飾的意思顯然是不包含在經文的語言及修辭意義里的,但是秩序和裝飾的解釋卻不違背經文而從經文里衍生出來。文本可以脫離語境而存在,不過它存在的只是語言及修辭的意義。文本不能脫離語境而存在,這不能脫離語境而存在的是解釋的意義。解釋的意義隨時代而變化,但對文本的解釋始終存在走火入魔的危險性。
思想史
在思想史上,命題如同一個人說話的能力。環境刺激使人說出他想說出的話。但如果他是一個啞巴,則無論怎樣的刺激,他都說不出他應該說出的話。如果缺乏了思想命題,也就缺乏了命題涵蓋的可能思想。比如,直到近代思想將它解構以前,我們可以把神看作是歐洲思想中很重要的命題,很多次一級的命題都是圍繞著它而產生的。有了神,就有了秩序完美性的假設;而有了秩序完美性的假設,同時就存在如何解釋邪惡存在的緊張。If there be a God,whence comes evil? 如何解釋邪惡,這種焦慮是隨神的設定而產生的。古代中國思想沒有唯一神存在的設定,也就完全看不到思想中有解釋邪惡的焦慮。因為邪惡的存在可以從經驗獲得驗證,并不存在一定要通過形而上論證的必要性。形而上論證的必要性是命題本身派生的結果。命題使思想獲得了說話的能力,它配合環境的刺激,就會滔滔不絕地說下去,不同時代的環境刺激使它說不同的話語,但不論說什么話,都逃不脫說話能力所固定的范圍,直到命題的消失或被解構為止。奧古斯丁把邪惡解釋成對信仰的考驗,信仰需要在邪惡的烈焰中經受鍛煉。于是沒有邪惡,也就不能顯出信仰的堅貞。阿奎那把邪惡解釋成本然性的缺陷,它來源于次一級的原因(second causes),與神(first cause)無關,于是秩序的完美并不排除邪惡的存在。亞當·斯密則為邪惡的存在找到一個更精妙的解釋。他說,邪惡不值得有德性的人更多的關心,因為它通常是我們計較的眼光的結果。天意會讓邪惡在一個相關的世界中自然達到增進幸福的結果。于是,關鍵不是根除邪惡,而是認識天意,培養冷靜地觀察和認識事物的眼光(indifferent perspective)。他的解釋奠定了現代經濟學的基石。奧古斯丁、阿奎那、亞當·斯密分別身處在四世紀、十二世紀、十七世紀,可是他們共同擁有如何解釋邪惡的焦慮,這種焦慮導致了他們不同的理論闡述。可是,為什么擁有共同的焦慮呢?解釋只能是他們擁有共同的基本思想命題。可見,思想的演變不僅能從社會環境的變化獲得解釋,命題也是一個思想路向的基本因素。它是思想的可能性,為具體的思想提供了形式框架。沒有一定的命題,思想就不會是這個樣子。
語 言
有三個標準估量語言的生命力。首先是持續的科學、思想和哲學的創造,其次是激動人心的文學作品的涌現,然后是日常交流的應用普及程度。能夠在這三個方面都有出色表現的語言無疑是蓬勃擴展中的語言,反過來則是衰落的語言。語言的衰落是如何發生的呢?是從什么地方開始的呢?當然是從科學、思想和哲學的創造力的枯竭開始的,從出色的文學創作的枯竭開始的。科學、思想、哲學和文學都是用語言表述的,這些藏在語言里面的文化是語言的內核,它們是維持一種語言生命力和吸引力的至關重要的因素。當初羅馬人征服希臘,卻以學希臘語為榮,還不是因為希臘語中有無可匹敵的思想與文學。希臘語在當時的普及程度可以從不屬于希臘思想體系的最早《新約》文本都是用希臘文書寫這一點得到證實。可是,為什么后來希臘語逐漸衰落了呢?最簡單的回答就是希臘語不能源源不斷提供新的思想與文學,當人們把希臘文的著作翻譯成拉丁文之后,希臘文就成了古文獻,一種供校對和研究用的語言古董。語言失去了它生命的內核,它就淪落為二等公民,只在日常交流的領域應用。拉丁語曾經是古代地中海國家的世界語,但它后來的故事完全重復了希臘語的命運。可見思想和文學的持續創造對維持語言的生命力是多么重要。語言的生命并不是以人口數量的日常應用為核心的。當一種語言不能在思想和文學方面維持其創造力而只被用來作日常交流,它的衰落已經很嚴重了。語言的衰落就是文化的衰落,不過,這不是個人的天才努力可以化險為夷的。語言的衰落只是文化衰落的表征,語言的衰落是癥狀,不是病因。文化的衰落才是病因。
女 神
男性作家創作的作品,偶爾見到所描寫的女性具有罕見崇高的地位,反之則不見。男性作家可能將女性抬高到女神的地位。《紅樓夢》與《神曲》都是其例。賈寶玉不僅終身摯愛林黛玉,她是他的知己,而且林黛玉也是賈寶玉人生歷程里的精神導師。每當他在世俗中陷入迷途,返回林黛玉身邊,就如同回到家園。他們的關系似不限于世俗男女之間人們稱之為愛情的情意纏綿,絳珠仙草化身的林黛玉更包含了至善至慧至美的象征含義。她是賈寶玉追求非人間的超邁精神境界的人間化身(Incarnation),她是人而具有神質的形象。但丁《神曲》中的貝雅麗齊(Beatrice)更是指引但丁漫游天堂之境的導師。這不是一趟普通的游歷,它隱含了精神的“得救”的意味。貝雅麗齊容貌之美自不待言,她精神和德行上的圓滿,更非但丁所能及。但丁正是在人生的迷途中,貝雅麗齊得到“最高之命”,她讓維吉爾帶但丁漫游地獄與煉獄,自己更親帶但丁漫游天堂,使他到達最高的光輝。曹雪芹的生平細節已經不可考,看他的“懺悔語”,想必有過不同尋常的情愛。而在真實世界中貝雅麗齊確是但丁摯愛的情人,不過她婚適他人不久就亡故。今生不能相見,但丁使出生花妙筆使他們相見于天堂。女性如何能在男性的精神世界中占據如此超脫凡塵的地位?女而可具“神”的品格?它是生活經驗的再現還是形而上的玄想?愚意傾向后一個答案。兩性在生活的世界中,可以發展出知音式的情誼,但浪漫的幻想沒有理由演變到女性作為男性“精神導師”角色的程度,經驗亦不支持這種對藝術的理解。將女性神圣化的現象倒是反證男性的眼光:如果將形而上關切落實為可見可感的感性形象,選擇之一當然是相對的性別。既然本身的性別代表了現實,那相對的性別就代表了想象,在相對性別的人身上想象至善至慧至美。這種眼光同所謂女性崇拜是完全不同的。女性崇拜源于崇拜生殖,而以完美女性為脫盡紅塵的人間化身則顯示了男性對形而上世界的偏好。
寫 作
寫作是什么?問題再簡單不過,鋪開紙拿起筆,往上面寫字,寫句子,這就是寫作。可是這問題問的不是作為動詞的寫作行為,問的是驅使人們寫作的動機,問的是支配寫作的原動力是什么?寫作究竟何屬?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回答,而事實上存在著多種寫作。寫作不僅是人運用語言文字表達自己的行為,而且寫作也被社會所塑造。人和社會的復雜關聯造就了不同類型的寫作。常見的一種是把寫作當作人生的階梯。正所謂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在競爭的社會,絞盡腦汁,往高處攀爬,寫作正是一條登高的階梯,特別是專業化的現代社會,寫作被當成成就的標志。不論愿意與否,只要與文字打交道的行當,寫作就是名片。他人憑寫作認識、評價你。市場、體制、公眾憑寫作給予你專業地位。名字后面,跟了一長串已經發表的作品,走到哪里都拖著這條發光的尾巴。社會體制事實上已經把寫作當成一條安排給進入文字行當的人使用的階梯。愿意不愿意也得走在階梯之上。如果這階梯是污濁的,那任何人的筆墨生涯也不免污濁。區別在于有的人僅僅把寫作當成階梯,另外的人則試圖開掘寫作可能有的其他意義。在專業化牢不可破的社會分工之下,寫作帶來稿酬、名聲,帶來學位、職稱,帶來課題資助、獎狀,帶來專家地位和權威的名號。所有這一切,不是人生的階梯是什么?持續的寫作就是持續的攀爬,每一次出版就是每一步臺階。正是寫作鋪墊了世俗事業成就的階梯。
寫作又是個人的城堡。古希臘人曾經說人是會思想的蘆葦。這枝軟弱的蘆葦很容易被寒風吹折。嚴酷的生存環境使得文字如同建筑材料,寫作就是營造自我保護的城堡。城堡雖然也是社會的景觀,任由別人觀賞,但心懷惡意的人不容易對城堡干起打家劫舍的營生。因為它守備森嚴,因為它太高大,因為它構造復雜,逞一時之強的歹徒,往往不容易得手。思想以及思想的自我可以安全住在這座由寫作構筑而成的城堡,安閑度日,享受天地有限的自由。凡是將寫作當成建筑城堡的人,其工作就是建造、裝飾自己華麗的城堡,像工蜂命定不停筑巢。這種寫作包含一項城堡主人未必意識到的風險:隔絕的城堡固然是安身立命的安全保障,固然是安閑怡情的個人天地,可城堡也可能是主人的墳墓。終生躲避在自我建造起來的城堡里,城堡不是自我的墳墓是什么?
寫作還可以是旅人眼里的風景。旅人終生在途,只有短暫歇腳,沒有長久的停靠。寫作就是旅人在途的經驗,因為一直在途,不能滿足和認同周遭的一切。不能擁有,不能占據,不能留駐,不能玩賞,甚至連風景片段,也要被接踵而來的新鮮感覺所取代。無駐留的旅途體驗孤寂而滄桑,但如果喜歡,這就值得,如同無盡旅途看到了無盡美景。無盡的風光,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看到。留戀家園的人就只看到故土的風光,異地的美景與他無緣。旅人與此不同,一處美景到另一處美景,處處不同。旅人無所占有,哪怕風光無限的美景。因為旅人是永遠的在途者,相信前方更遙遠之地有未曾體驗過的美景在等待。寫作就是這樣,寫作是無盡的歷驗。一個句子寫完,已然屬于過去。一篇文章草成,已然與作者斷緣。人生在途,無從停靠,寫作隨著人生的漂泊,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從一個主題到另一個主題。寫作與擁有不相干,寫作與玩賞不一般。走過的路永遠在后頭,看過的風景永遠在他鄉,寫過的主題不再屬于它的作者。寫作的歷驗對喜歡的人來說是很大的挑戰。寫作的無窮發現隱藏在鮮為人知的隱秘之處,如同遠方的風景在更遠方,只有有勇氣的人才能發現它,才能體驗它帶來的喜悅。
責任編輯 杜小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