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曉聰 范永磊
【摘 要】利瑪竇的《天主實義》是東西思想互相適應而成的杰作。根據利瑪竇的說法,基督教所追求的道理也是儒家之倫理理想:“仁義”。但內容上,他所述的“仁”是人類對天主的愛,其說明方式更是積極適應于儒家文化的基本觀念。然而,利瑪竇批判宋明理學也引起了若干難題。雖然利瑪竇也強調以自由意志進修“習善”的功夫,但他的修養功夫非與上帝身后的獎罰結合不可。因而這種態度被儒學視為非以成就道德為目的的一種功利論而受到排斥。
【關鍵詞】利瑪竇;基督教;儒家文化;宋明理學
利瑪竇到中國之后,一方面認真地學習儒教經典,另一方面通過他在西洋所學到的知識積極地與中國文人交流。1594年11月他結束了《四書》之拉丁文翻譯,而繼續鉆研《六經》。為了證明天主教教理中極重要的概念,利瑪竇從中國古典經傳里查詢到相關的概念,到1595年底掌握到了相當的資料。林東陽說:“從1596年10月開始寫了天主實義之一部分,隨之草稿流傳于一些文人之間,但整個草稿一直到了1603年8月才完成。”馮應京曾先后給《天主實義》作序,而且他們在序里以儒學的觀點來判定它并沒有與儒學矛盾,因而給予積極的評價。
一、《天主實義》之內容
《天主實義》是一本用中文寫就的對話體著作,它的出現影響了方以智、黃宗羲、戴震等明清思想家。在中國的三教之外,它開辟了第四教:儒家一神論。本書前半部分分析了其文獻來源及成書過程,并解釋說明構成《天主實義》的利瑪竇與士大夫之間的對話。后半部分主體是基于不同版本的《天主實義》校勘本,并加入大量注釋解釋此書成書的思想背景,即西方經院哲學和中國宋明理學。在中西文化交流史上,《天主實義》扮演了極其重要的角色,它提出的一系列問題,如今仍不乏借鑒價值。
二、《天主實義》之解讀
解讀《天主實義》必需先了解阿奎納哲學的基本概念。
四因說。阿奎納基本上繼承了亞里士多德之形上學。為了解釋事物存在之故,他們提出了“四因說”。他們兩者都確信:存在于現象世界的各個物體的“普遍性”或者“不變性”只能存在于它們各個物體之內部,而不是超越它們之外在者。所以,每個物體在它自己內部,不但具有造成自己時所必要的物質料,而且保存著它們自己的存在模式。因此,對宋明理學所講的“理”,利瑪竇把它看成是附屬于物體的“依賴者”。依他看,理不可能是個脫離物體而獨立地存在的“自立者”。
天主證明。依照事物之因果關系以及目的論的世界觀,阿奎納在他的大作《神學大全》里已經證明了上帝的存在:具有靈性而引導無靈性的存在者、所有運動之原因者就是上帝。我們由此知道利瑪竇特別借用阿奎納的論證在《天主實義》第一篇里證明天主之存在。
靈魂論。按照亞里士多德和阿奎納之說法,魂就是分別生物與無生物的基準,即“生命之第一原理”。“植物有生魂”,禽獸有“生魂”與“覺魂”。人類不但有生魂與覺魂,而且具有“靈魂”。生魂和覺魂之作用離不開有形的身體。所以,它們是死后與肉體一起消滅的。靈魂“有精神”的,可以了解“神”,即上帝的本性,它永遠不能消滅。依阿奎納說,天主模仿自己的“無形的精神性”,而將它作為人的本性,因此,啟發人的這種“無形的神性”,以完善它,就是人人所要追求的最高的善。
三、儒教倫理之改造和基督教之倫理理想
依阿奎納的看法,人的“意志”之動用應該在于實現合乎道德的善行。因此,利瑪竇向中國文人講述的道理,正如基督教所追求的道理一樣,即中國文人所追求的倫理理想:“仁義”。那么,利瑪竇所謂的“仁”的含意是什么?利瑪竇所講的“仁”就是人類對上帝的受,換句話說,基督教所講的愛是通過對天主的愛以實現的。中國文人在聽到這樣博大又深厚的基督教倫理的道理之后,他們也開始對天主教理感到興趣了。
四、利瑪竇批判宋明理學所引起的難題
利瑪竇所詮釋的天主教理一面接近于儒教倫理,帶來了不少新鮮的觀念。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又抨擊了宋明理學之主要觀念。因此,筆者認為利瑪竇的解釋在哲學觀念上產生了幾個難題或困境。
強調極端二元論,輕視現世人生價值。依利瑪竇的解釋,人類是由肉體(形)和精神(神)所結合的生命體。不過,人的本性在于“神性”,因而過分地夸張精神與物質二元論,使人人崇尚追求來世靈魂之永久幸福,其結果明顯地否定在現世的人生價值。
理即“依賴體”的反駁。把物之宗品分為“自立者”與“依賴者”,反駁“理”為“天地萬物之原”的說法。【1】依筆者來看,毫無疑問利瑪竇是將“理”看成在各個物體內的“形式因”。所以,他說理只不過是附屬于事物(自立體)的“依賴體”而已。利瑪竇對“理”的這種誤解是依據亞里士多德之“四因說”而來的。因此,我們一定要注意到這種“誤解”的來源就是與中國純然不同的西方形上學之基本結構。
儒教的義理論與利瑪竇的功利之辯。宋明理學是以天理為基礎的道德形上學,各個事物在自己里頭都保存著它們各自本身的天理。不過,人與物在現實世界出現時必須帶著組成它們的物質力量,就是氣。因此,純理在現實上都是多多少少被氣阻隔起來了。但重點是如何將被遮蓋的理復原,這就是道德付之實踐與否之問題。因而鼓勵人人“存天理、減私欲”。人人所追求的人生至高目標為除去私欲而復原元性,就是“復性”而已。【2】人人是否決心“復性”純然屬于道德實踐之問題,這絕不可能遷就功利(利害)之關系。所以,中國文人不能同意以天主之賞罰來鼓勵人格完善之道理。然而利瑪竇判斷行為善否的準則完全地屬于人類由其所天賦的自由意志來選擇善行與否之問題。明末文人龔大參在利瑪竇所著《畸人十編》里也不欣賞其所講的天主身后賞罰之功利論,他強調人人之良心判斷,鼓勵他們在現世上完善道德。
總之,在《天主實義》里所探討的若干哲學問題牽涉到東西方的形上學之根本差異。一方面,利瑪竇堅決地否定一種以太極(理)為基礎的道德形上學,他根據西方的哲學觀念來批判宋明理學的形上學,筆者認為大部分的中國文人都不會接受。不過,他從另一面也肯定儒家倫理。他接受儒家倫理所強調的個人的道德啟發之重要性,因而比附儒家倫理,以說明基督教倫理也是歸于行“仁義”。而且利瑪竇從儒家經傳里找出“上帝”或“天”之概念,而說基督教所講的“Deus”就是中國古代人所祭祀的“上帝”或“天”。因此,他開拓了所謂適應于儒教文化的基督教本土化之第一步。在這一點上,筆者認為利瑪竇作出了莫大的貢獻。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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