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人尋味的殘缺聯(lián)

●張剛忍

坐落在山西萬榮閻景的李家大院始建于清道光年間，整體建筑為二進式、三進式北方四合院，又因李家后人留學英國，娶英國女子為妻，部分院落呈現(xiàn)出中西文化交流融合的藝術特點，是全國眾多富有地方特色的民居之一。

李家大院現(xiàn)有楹聯(lián)300余副，既有舊制楹聯(lián)，又有今人佳作，滿院楹聯(lián)匾額，異彩紛呈。單是景區(qū)大門處懸掛的一副巨聯(lián)就言簡意賅地道出了李家大院的精髓——“善”。

一部滄桑，身后留畫梁幾許，依山獨秀；

百年風雨，門前有善畝萬千，與我同耕。

這副巨聯(lián)由運城市楹聯(lián)學會會長楊振生作，著名書法家趙望進書，筆走龍蛇、氣勢磅礴。鑒于李家大院豐富的楹聯(lián)文化資源，2012年，中國楹聯(lián)學會在這里舉行“中國楹聯(lián)第一院”命名儀式并授牌。

李家大院私塾院月亮門南邊有一副磚雕聯(lián)，“文革”中被毀壞，現(xiàn)為殘缺聯(lián)，即：

知乎天□□□□

止也吉祥室□□

好多人對它很感興趣，試圖將它補全。我們從中選了六副對聯(lián)品賞。

知乎天地心守一；

止也吉祥室生白。

山西 馬臻榮

這一副依據(jù)門額上“深藏若虛”補出。道家的創(chuàng)始人老子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道家講“抱元守一”。可見“一”是天地的根源,即人們稱之為元炁的東西。

上聯(lián)可理解為,懂得天地間的大道理就應該堅守心中的元炁。

下聯(lián)出自道家的另一位創(chuàng)始人莊子。《莊子·人間世》有“瞻彼闕者，虛室生白”的句子，《淮南子》也有“虛室生白，吉祥止也”。“虛室生白”字面意思是，“空虛的室內(nèi)，太陽的白光照進來”。止是靜止，“吉祥止也”的字面意思是“寧靜吉祥”。下聯(lián)可理解為：“心中虛靜，一心向善，則純白獨生。”上下聯(lián)總起來可理解為：若能心無雜念，專心致志，則蓬蓽生輝，吉祥寧靜。

知乎天地善為本；

止也吉祥室有余。

山西 張剛忍

這是依據(jù)中華民族的原始基因“善”補填。認為“善”是羔羊之德，意思是說，羊這種動物，你抓它作為見面禮，它不叫；殺它，它不號；吃奶時一定要跪著。生于世間則守禮，面對生死則取義，這就是羔羊的品

開欄語：中國名勝眾多，景區(qū)必有妙聯(lián)，對聯(lián)是名勝的點景。對聯(lián)兩行字，蘊含著豐厚的人文歷史，包含著有趣的傳說故事。從本期開始，我們開設“跟著對聯(lián)走天下”欄目，帶著讀者一邊賞景一邊品聯(lián)，足不出戶，盡賞天下名聯(lián)趣聯(lián)。行啊！可見創(chuàng)造“善”字時，老祖先講的是羊的品行。禮在舊時指典章制度，義在舊時指不要利益，不取回報。守禮、取義是羊的品行，是善字的本質(zhì)屬性。古代對官員的底線要求是：群不失類，行不阿黨，節(jié)儉正直，德如羔羊。善是生生之德，是讓生命得以生長，得以發(fā)展；善是經(jīng)商梁柱，道義基石。大凡商貿(mào)繁華的背后，不是利益的組合，而是信仰的召喚。《易經(jīng)·坤·文言》曰：“積善人家，必有余慶；積不善人家，必有余殃”。

上下聯(lián)的意思是，天地間是以善心善行為本的，只要常存善心，多行善事，后世一定有享不盡的福。

私塾院月亮門 寧毅峰攝影

知乎天命家知知；

止也吉祥室止止。

山西 屈殿奎

這是依據(jù)《論語》《莊子》的話語補填。

也有人懷疑原聯(lián)不是七字，補為非七字聯(lián)。

知乎天地胸懷日月；

止也吉祥室有麒麟。

江西 周明燦

知乎天地間，千秋傳授；

止也吉祥室，萬象包羅。

湖南 吳賢邁

上聯(lián)為：天地間的知識都可以認知，并千秋萬代傳授下去。下聯(lián)為：私塾院這一吉祥室內(nèi)，深藏這包羅萬象的知識。“止”有居住、棲息、留住之意，這里可引申為“儲藏”。“止”也有古文觀止、嘆為嘆止之意，只有虛懷若谷，才能包羅萬象，這也是一種人生境界。全聯(lián)對仗工整，音韻和諧。“乎”和“也”是文言虛詞組對，“天地”與“吉祥”“傳授”與“包羅”既自對又互對，“千”與“萬”為數(shù)字對。“知”“止”二字還含有“知止”“常止”這個意思。

知乎天地廬，有容乃大；

止也吉祥室，無殆而安。

湖南 劉兆三

上聯(lián)是從李家大院之“大”聯(lián)想到“以天地為廬，明月為燈之‘大’。”斯誠“大”矣！大有何用？曰：“大乃有容，有容乃大”，就是說，在私塾院學習的孩子應知道，天地再大，也沒有人的胸懷大。教育孩子要對人對事有所包容，寬宏大量，要有胸懷天下的大志。

下聯(lián)意思是，通向私塾院的教育是吉祥的。這里的“止”是靜止和停止的意思，知止則不殆，為之安矣，安自吉祥。

這副殘缺聯(lián)耐人尋味的地方是，上下聯(lián)的開頭第一個字，“知”和“止”。朱熹有言：“止者，所當止之地，即當善之所在也。知之，則志有定向。”知止是成功和失敗的分水嶺，守住道德底線，不越法律紅線，便可筑牢成功的圍堰。知止的關鍵在于清醒，意念清醒才能克制私欲、從不逾矩，志向清晰才會志之所驅(qū)、不受干擾。

《道德經(jīng)》言：“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清代學者周希陶修訂《增廣賢文》釋其言云：“知足常樂，終身不辱；知止常止，終身不恥。”這里的止就是停止的意思。知止，即“有悖道德之事應知而即止”。這句話是教育人們凡事要知足，要經(jīng)常調(diào)整自己的心態(tài)，防止人性貪婪的弱點迸發(fā)，任何時候做任何事都要把握一個度，要適可而止，心中有度，懂得節(jié)制欲望，控制本能。“知止”意味著心中有界有戒，做事有分寸。這樣，才能讓自己的一生無辱、不恥。

可見，“知止”二字反映了院主人的世界觀和價值觀，刻在自家院內(nèi)，是希望子孫們在安享大自然所賦予的一切的同時，要懂得適可而止，切不可無限制地滿足自己的貪欲。越是在物質(zhì)文明高度發(fā)達的社會，我們越應該靜心思考“知止”二字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