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彌曼：用一個甲子尋找“失落的世界”

3月22日，82歲的中國科學家張彌曼摘得2018年度“世界杰出女科學家獎”大獎。頒獎現場，她衣著樸素，從容優雅，5分鐘的演講，用了法語、英語、漢語、俄語等多種語言。在感謝自己的導師時，她特地用俄語和瑞典語念出自己留學時兩位導師的名字，以示尊敬。致辭簡短卻又風趣幽默，質樸感人，贏得數次掌聲。

這段張彌曼演講的短視頻，以及她獲獎的消息隨即成為網絡熱點。有媒體稱，一個科學家終于上了“熱搜”。

張彌曼是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教授、中國科學院院士，英國林奈學會外籍會士、瑞典皇家科學院外籍院士。比較形態學、古地理學、古生態學及生物進化論，是張彌曼長期從事的研究領域。

“世界杰出女科學家成就獎”首次授予古生物學家，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頒獎詞中稱，張彌曼開創性的工作為水生脊椎動物向陸地的演化提供了化石證據，推動了人類對生物進化史的認知進入新的階段。

歷史偶然踏入“失落的世界”

張彌曼說：“我的古脊椎動物研究生涯始于大概60年前。”最初選擇專業并非出于興趣，而是響應國家號召，但做起研究后“發現非常有意思”，就像中國人說的“先結婚后戀愛”。

張彌曼出生于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父親張宗漢是醫學生物學教授。有一次張彌曼看見父親和他的同事在解剖尸體，回家后感覺很不舒服，吃不下飯。后來父親告訴她，那是很重要和神圣的一件事。這件事讓她覺得醫生非常敬業，從此立志做一名醫生。

然而，1953年張彌曼中學畢業時，國家號召青年學生積極投身地質工作，她報考了當時的北京地質學院。一年后，國家選派學生赴蘇聯留學，張彌曼幸運入選。“1955年，我們十幾位同學被分到莫斯科大學古生物學專業學習。至于古生物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們當時一點兒概念都沒有。”張彌曼說：“這是一個historical accident（歷史偶然）。”

在莫斯科大學學習期間，張彌曼接受魚類學家伍獻文先生的建議，選擇古魚類研究，從此踏入生命演化“失落的世界”——包括人在內的四足動物起源過程這一漫長旅途，60年來執著探索“我們是誰？我們從哪里來？”

古生物學家加盟石油勘探

20世紀初，由于勘探技術落后，我國的石油資源很少被發掘，中國被西方地質學者稱為“貧油國”。大慶油田開發之初，剛參加工作的張彌曼根據地層中的化石樣本，準確提出石油的成油地質時代，為地質專家尋找油層提供了科學依據。隨著大慶油田第一股石油從地下涌出，張彌曼的觀點被證實并引起轟動。后來，她再次提出的新觀點，又為勝利油田的順利開采提供了科學依據。張彌曼說：“我們這個工作能夠給地質方面提供一些基礎資料……但并不起關鍵作用。”

幾十年的野外科考，張彌曼帶領研究團隊闡明了中-新生代東亞魚類區系巖體規律，探討了東亞真骨魚類的起源、演化和動物地理分布，對中國東部油田的有關地層時代及沉積環境的研究具有重要價值。

發現魚類登陸的關鍵環節在中國云南

1980年，張彌曼以訪問學者身份到瑞典國家自然歷史博物館工作。她花費了數十年時間，通過那里的技術和設備來研究中國總鰭魚類化石，其中有些化石可追溯到距今4億年前的泥盆紀。

1982年，她采用連續磨片法，完成了對泥盆紀原始肉鰭魚類楊氏魚（Youngolepis）頭顱的三維重建，并提出：楊氏魚雖歸入總鰭魚類，但沒有內鼻孔，是一種原始的肺魚。沒有內鼻孔就不能離開水呼吸，也就不存在上岸生活的物質基礎。

張彌曼的發現讓世界古生物界為之震動，對四足動物起源新一輪的探索由此開啟。隨著中國云南曲靖陸續發現震動古生物界的泥盆紀、志留紀魚化石，張彌曼的觀點逐漸獲得學界認同。

楊氏魚的模型陳列在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的脊椎動物演化展廳。她的學生、中科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研究員朱敏說：“越來越多的化石證明，魚類登陸的關鍵環節發生在中國云南，張先生是這一大發現的開拓者。”

2008年，張彌曼在《美國科學院院報》（PNAS）發表關于伍氏獻文魚的研究成果，這類骨骼異常粗大的魚類見證了印度板塊與歐亞板塊相撞、青藏高原隆升，以及由來已久的干旱化進程。

2011年和2015年，張彌曼分別榮獲美國芝加哥大學、美國自然博物館吉爾德研究生院榮譽博士學位，2016年獲國際古脊椎動物學界最高獎——羅美爾-辛普森終身成就獎。

近年來，張彌曼還開拓了青藏高原新生代魚化石的研究，對進一步認識青藏高原的隆起幅度、干旱化、水系變遷及魚類演化，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張彌曼如今又投入另一個少有人關注的領域——新生代鯉科魚化石研究。“這一塊再不做，中國就趕不上了。”她解釋說，新生代魚類化石反映了近年來地球的變化，未來還能很好地和分子生物學結合起來，可能會誕生新的大發現。（資料提供I歐萊雅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