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城建大學 經濟與管理學院,天津 300384)
梳理國內外現有研究成果可以發現,對于產業升級的研究主要有兩大思路: 一是基于集群視角,側重于集群內部分析升級的路徑;二是基于價值鏈的視角,探究升級的路徑。當前,在激烈競爭、生產分割、地理分散的背景下,通過升級促進產業向價值鏈更高價值環節躍遷,對于提高勞動者報酬、改善其社會條件的重要性與日俱增[1-2]。在實踐層面,作為產業本地化標志,產業集群、價值鏈不僅是有效的區域經濟發展載體和組織范式,而且兩者有日益耦合的趨勢[3]。
為了保持與價值鏈中供應商的良好關系,價值鏈中的領先企業會實施積極的企業社會責任戰略[4]。通過將社會、環境、倫理以及消費者等利益相關方整合并注入其核心業務實踐,追求利益相關者以及整個社會的利益最大化,同時將企業行為潛在的負面影響降到最低[5]。
整體而言,當前學術界越來越多關注不同尺度的行為主體,從企業、產業直至國家層面通過提升技術、知識與技能向價值鏈中價值更高的環節躍升。在價值鏈研究文獻中,社會性升級是指工人作為社會行動者,其合法權利得到保障,社會福利得到增進,就業質量得到提升
的過程[6]。改善價值鏈中工人與組織的社會條件是一個日益緊迫的問題,特別是何種條件下,社會性升級可以有效融合于價值鏈中?這已經引起研究人員和政策制定者的高度關注。
盡管國外對價值鏈和集群研究的文獻日益交叉,但在研究中,對價值鏈與產業集群及其社會性升級的解讀仍有很大分歧,對價值鏈和產業集群的關系研究缺乏一個準確的契合點,導致產業治理的“群鏈”分割始終難以彌合。本文聚焦“群鏈”共治促進社會升級的核心命題,以近十年來研究文獻為基礎,以日益興起的企業社會責任戰略作為視角,以產業“群鏈”作為切入點,將集群企業整合進入價值鏈,根據企業社會責任戰略下垂直(價值鏈)或水平(集群)治理中社會升級面臨的不同治理壓力,形成垂直和水平維度下不同的治理類型,將價值鏈(垂直)和集群(水平)的治理結合起來共同促進升級,探究其融合共治及其差異化社會性升級路徑,從而整合價值鏈與產業集群的社會性升級成為內外一致的邏輯整體。為推進異質性產業的社會性升級提供可行范式,具有較為明顯的理論創新與實踐應用意義。
產業集群源自馬歇爾的工業區概念,有助于降低交易成本、促進地理接近、密切社會聯系,促進信息、知識和技能等要素流動的非正式網絡生成。當產業集群超出所處區位的空間范圍,兩者的相似性便體現出來,即:多元化生產結構限于當地的空間區位[7]。
自上世紀九十年代以來,發展中地區的產業集群在經濟發展中發揮的作用吸引了大量研究者的關注。研究表明,產業集群的升級,首先是生產活動的集聚產生了規模經濟、范圍經濟以及對群內外企業的外部性;其次是促進了當地集群企業和機構根據其相互依賴關系,采取聯合行動以解決發展中的問題。進而帶來了所謂的“集體效率”,這對通常要以較小的規模、有限的資源參與區域甚至更大空間尺度的產業競爭的發展中地區的企業而言,具有非常積極的作用[8]。地理空間接近和密切的社會聯系促使企業積極構建與供應商的密切關系網絡,進而形成涵蓋熟練工人、信息、知識以及必要的基礎設施的共享池,從而提高生產活動效率。此外,集群中的其他主體也會參與聯合行動,但由于集群內企業間的協調因彼此的激烈競爭而難以實現,因此在聯合行動的組織中,集群其他主體和機構,如行業協會等所發揮的作用便突顯出來。
在發展中區域,群內企業經常發現自己經常面對“兩難”困境:既要降低勞動力成本,同時又要遵守高質量的產品標準或社會規范,而這導致了額外的成本負擔,也阻礙了集群的相關主體在基礎設施或勞動力發展方面進行持續投資,從而不利于當地企業的聯合行動[9]。
面對這些挑戰,產業集群的升級是必然選擇。基于地方主體的特點和有效性、與國際網絡的聯系形式以及價值鏈治理的性質,產業集群升級的路徑是差異化的[10]。如,高科技消費品的需求將刺激集群內企業向高技能環節升級,包括產品開發和設計的投資等。但這樣的升級可能加劇集群內企業的分化,導致主要的大企業得到升級,而小企業則落在后面。分化加劇不僅直接降低了聯合行動的可能性以及潛在的集體效率,而且最終導致企業依據其在群鏈中的地位、與最終市場的關聯而產生不同的社會升級結果。
簡而言之,產業集群的研究文獻強調地方背景下群內企業和機構的水平治理,包括學習、創新等經濟性升級及以實施企業社會責任為體現的社會性升級。價值鏈的研究文獻則將鏈中領先企業、先進企業與地方供應商與全球生產網絡鏈接起來。產業集群水平治理與價值鏈垂直治理既有區別,又有聯系。
價值鏈分析提供了產業整體觀的兩個視角:治理和升級。價值鏈治理主要關注領先企業以及其在更大空間內組織供應鏈的方式,而升級則是國家、區域、企業和其他經濟利益相關者保持或提高其經濟地位所使用的策略。近年來,這兩大概念日漸融合。
治理是價值鏈分析的核心[11]。領先企業運用自身實力配置產業資源、控制利潤與風險,進而影響產業升級的效果,其影響范圍甚至包括發展中地區供應鏈之外的企業[12]。在價值鏈框架中,升級成敗的關鍵是價值鏈的治理結構。治理結構具有高度的復雜性[13],涵蓋從國際到國家層面的各種行為規則,以及公共、私人和社會等不同治理形式。就不同的研究領域而言,價值鏈研究者更加關注外部環境和壓力,特別是區外企業通過公共和私人治理過程,促進產業標準擴散,帶動欠發達地區的產業升級;相比之下,產業集群研究者更加關注社會和文化壁壘、企業間學習和地方集群體系,認為這些是集群升級的關鍵[14]。
隨著價值鏈治理結構日益復雜,上述以驅動力為標準的價值鏈兩大分類過于寬泛。為此,Gereffi等[15]基于兩大極端的經典市場和層級結構(垂直整合),又確定了三種治理形式,即:模塊化、關系型和俘獲型。在此三大價值鏈治理形式中,領先企業通過治理,即“協調”無產權關聯的供應商而達到不同的目標。與此相區別,最初的生產者驅動和商品購買者驅動鏈則將治理定義為“駕馭”。在此之后,Ponte和Sturgeon[16]引入了治理的第三個維度:“正常化”,并與一定的標準或規范相匹配。無論在何種價值鏈治理維度下,領先企業在制定供應鏈規則、合并或拆分某些產業部門、決定價值創造的空間、時間與方式等方面發揮著關鍵作用。因此,產業治理需要買方勢力(如產品規格、標準、物流、價格制定等)以及規范性力量(如塑造企業組織方式、保障工人權利和生產條件)協同發揮作用*規范性維度在實體產業集群中尤為重要,馬歇爾(Marshallian)工業區的一個獨特特征是促進人們之間的相互信任、知識的轉移和合作生產(De Marchi和Grandinetti,2014)。。
在發展中地區,價值鏈對地方集群升級的影響必須考慮相關機構及其與價值鏈治理的交互作用。這些機構制定的質量標準、勞動權益保障措施等對當地集群升級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然而,此類措施大多只適用于嵌入價值鏈的特定企業和正式員工,大多數中小企業和臨時工、農民工常被邊緣化或排除在這些政策的紅利之外。因此,必須準確把握當地產差異化的社會性和制度性背景,及其與當地生產系統以及多種形式價值鏈治理的共存與互動。
價值鏈最近的研究主要聚焦于地方供應商在產業集群社會性升級中日益重要的作用[17],包括:(1)組織合理化,即:價值鏈中領先企業會尋求規模更大、技術能力更強,但數量則不必太多的戰略供應商;(2)地理整合,即:供應鏈的生產中心集中分布于在大型新興經濟體中,因為這里有充裕的勞動力供給、發達的制造技術和日益擴大的市場;(3)區際貿易的增長,即:自2008-2009年全球經濟衰退以來,國際需求銳減導致貿易地理方向從發達國家轉向國內區域之間。
社會性升級是指為作為社會成員的工人其權利改善與就業質量提升的過程[18],具有就業標準、工作權利和社會保障等“體面工作”的內涵。社會性升級不僅包括帶來更好的工作,而且也會促進經濟性升級。如工人已獲得勝任價值鏈中某環節工作的技能,便有可能向價值鏈中更好的工作環節提升,其工作條件、權利保障等方面的獲得改進,從而提高福利水平。社會性升級涉及多維度主體,影響因素作用機制更加復雜,社會收益也不一定伴隨著經濟收益,因此,產業社會性升級大多落后經濟性升級。
社會性升級主要包括兩方面內容:一是薪酬待遇,包括就業類型(正式或非正式)、工資水平、社會保障和工作時間等;二是權益保障,多為難以量化的方面,如結社自由、集體談判的權利、消除歧視等。
社會性升級與企業社會責任密切相關,但內涵更為豐富。近幾十年來,作為價值鏈中勞動工作條件改善的有效方式,企業社會責任戰略一直由領先企業倡議并實施。領先企業利用其在價值鏈中的支配地位,在其供應鏈內執行企業社會責任行為準則,以此促進供應商解決其存在的社會和環境問題。但從效果來看,企業社會責任戰略并不能完全解決供應鏈中的勞動問題。同時,領先企業履行社會責任明顯增加了供應商的成本,且無論這些供應商是否投入資源并受益,社會責任模型都未包括供應商的價值投入[19]。
除企業社會責任外,社會性升級也包括政府和非政府組織所采取的措施,但較少涉及特定的企業社會責任措施是否有效的問題,主要側重在何種條件下社會升級更有效,以及如何與經濟升級有效結合的問題。本文將在下面討論主要升級的路徑。
在產業集群和價值鏈中,性別歧視同樣不可忽視。女性工人大多從事不安全、不穩定、低收入的工作,很多具有臨時性和季節性特征[20]。產業集群升級需要技能熟練的勞動力供給,因此,婦女和非熟練工人日益邊緣化。事實上,領先企業的社會責任戰略只在供應鏈中很小的環節內有效,中小企業和邊緣化的工人無法有效保障自身權益。
現有對產業集群和價值鏈的研究文獻經常隱含一個假定:如果有更好的工資水平和工作條件,經濟升級會自動轉化為社會升級。實踐表明,經濟性升級確實會影響社會性升級的結果,但現實過程可能更加復雜[21]。當升級主要依靠低端戰略削減勞動力成本時,新創造的工作機會一般是低薪、非正式、工作條件欠佳的崗位。在產業集群中,正式工人的工作條件更好,更能享受社會性升級的成果,雖然臨時工對企業保持成本競爭力和靈活性具有很好的緩沖作用,但卻未享受社會性升級的成果。這直接導致了同一產業集群內社會性升級結果的分化。
通過上述回顧看出,國內外已對產業治理與升級問題進行了較深入研究,但需在以下方面完善。
第一,產業集群與價值鏈治理亟需內在一致的分析框架,這是產業升級的核心方式。研究中往往將價值鏈與集群的治理與升級割裂開來,嚴重滯后于群鏈日益耦合發展的實踐。當前研究的重點聚焦于領先企業所主導的治理關系以及對集群企業升級的影響機理,忽略了集群當地聯系這一層面;其治理模式是外生的,無法提供集群升級中內在一致的分析框架,其分析方法是靜態的,無法滿足地方產業集群升級動態的分析框架。群鏈治理的不同類型需要考慮水平和垂直方向的企業關系及其復雜的交互作用,包括公共治理、社會治理和私人治理的互補、沖突、替代與融合。
第二,學術界的研究傾向產生明顯的分層,涵蓋從全球、區域到地方等各尺度,這就需要更加集成的分析框架,即如何對價值鏈和集群有效整合并協同治理,進而實現社會性升級。產業升級包括經濟性與社會性升級兩大方面,受到價值鏈與產業集群的交互影響,社會與公共部門對社會性升級作用日益受到重視,根據治理性質和主體類型,需要進一步總結歸納群鏈社會性升級的路徑,由于社會收益不一定伴隨著經濟收益,在社會性升級大多落后經濟性升級的情況下,對社會性升級及其不同路徑應有所側重。
基于現有研究成果,本文歸納了兩種產業群鏈的治理方式(見表1)。水平(集群)治理是集群內的企業與群內外機構等主體間經濟與社會關系的區位協調。垂直(價值鏈)治理則沿著價值鏈,將不同區位的企業及其供應商聯系起來,各環節的增值累積形成最終產品的價值。價值鏈研究者普遍關注垂直、跨區域治理問題,產業集群學者們則強調水平、基于區位的治理[22]。但需要考慮兩種治理類型的互動和結合,從而更加深刻地理解區域產業的功能及產業群鏈社會性升級的結果。

表1 不同類型群鏈治理的范圍和主體
治理因參與主體的不同類型而區分開來,產生了的私人治理、公共治理和社會治理三種相對獨立的維度類型。隨著對社會性升級日益重視,公共治理、社會治理及其相關主體的作用日益突出。
集群的私人治理主要是群內企業間交易及其與外部合作伙伴的關系調節。私人治理通常基于集群企業管理者之間的信任和相互依賴,依靠重復性交易將密切的人際關系嵌入集群的社會關系網絡,目標是克服其規模較小和資源共享的約束,實現集體效率。私人治理通常由集群協會或商會等機構發揮調節作用。聯合行動可以降低集群企業合規成本,同時通過集體監督和制裁提高承諾水平[23]。在價值鏈中,私人治理由領先企業驅動,通過企業標準影響產品生產的數量和質量,以此實現經濟效率最大化[24]。私人治理適用于群鏈企業間交易,同時也具有社會和環境維度的含義。
與私人治理不同,公共治理由公眾主體,包括國家各級政府與超國家組織實施。集群背景下,公共治理包括地方、區域和國家等各層面政府部門設立的正式的規則、條例和規定,直接或間接地影響社會性升級。價值鏈公共治理還可以通過雙邊或多邊區際要素、貿易等制度安排實現,將區域政策互動、資源共享、市場開放會被納入到體系化、全局性設計中,有利于在統一規劃產業布局、生態結構,建立一體化市場,推動產業轉型升級與協同發展。同樣區別私人治理,公共治理尤其是政府法規,通常具有法律強制性。但是,在頂層設計中,這些法規的設計通常并不完善,需要不斷改進,各主體的執行力也須提升。
社會治理由社會公民主體實施,如非政府組織和工會等。他們對工人權利和勞動條件提供了明確規范,包括非政府組織和多重利益相關者的出臺的舉措,如貿易道德倡議。這種形式的治理很少是強制性的,通常依賴于企業自身或政府的行政權力執行。正因與此,社會治理常常采取多重利益相關者共治的形式,促進公共、私人和社會公民主體聯合行動以達到共同目標。這種共同治理的形式,在發展中地區比私人治理、公共治理或社會治理可以更有效的實現社會性升級[25]。
然而,由于各主體利益的協調存在難度,因此集體行動存在不確定性,特別是由誰承擔因遵守勞工標準而產生的成本一直是領先企業和供應商等企業間爭議的問題[26]。此外,還有“搭便車”的問題,一些群內企業不想加入集體行動或為集體行動買單,但仍從中受益。因此,群內企業不同的利益直接影響集體行動的結果。

圖1 產業“群鏈”共治框架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了產業群鏈共治的整合性框架(見圖1)。通過將集群企業整合進入價值鏈,根據垂直(價值鏈)或水平(集群)治理中社會升級面臨的不同治理壓力,形成垂直和水平維度下不同的治理類型,價值鏈(垂直)和集群(水平)的治理結合起來共同促進升級。
基于Puppim de Oliveira[27]的研究并進行拓展,本文提出六條社會性升級路徑,每條路徑由各自主體依托一定的機制驅動實現。由于社會性升級通常由多個主體參與,因此這些路徑并非涇渭分明。
(1)市場化路徑。一般在市場對較高標準產品需求下,群內企業主動改善勞動條件。升級的關鍵動力是群內企業通過產品和工藝差異化構筑其市場競爭力。群內企業對市場偏好的相互學習可以有效促進這一升級,同時得到其他企業特別是領先企業的支持[28]。此路徑的主要挑戰是市場激勵的有效性,即:很多情形下,市場對工作條件好的企業未能提供激勵,而對剝削工人的企業也未能及時懲罰。而且,如果消費者不關心社會因素,則市場激勵對集群企業改善勞動條件的作用并不明顯。雖然還不清楚發展中地區工人對工作條件的關注程度是否與發達地區的工人一致[29],但事實是,發展中地區集群的市場激勵缺失的概率很高。這意味著,市場條件可能導致工人勞動保障條件降低。
(2)社會責任驅動路徑。群內企業通過執行領先企業社會規則以實現社會責任驅動路徑。此路徑由領先企業明確承擔社會責任而成為所謂的“合規”范式。領先企業會采取行動避免因其在價值鏈中的不道德行為而使品牌受損,這一做法會對其他嵌入價值鏈的群內企業產生示范效應。對社會責任的踐踏將對市場的穩定產生不利影響。盡管社會性升級的這一“合規”范式在某些領域,如勞動安全、強迫勞動、工人健康等方面是成功的,但在推進社會性升級的其他方面則有相當大的局限性。特別是,導致了企業降低成本與遵守勞動法規的兩難困境,導致其合規成本失控[30]。此外,許多發展中區域的集群服務其國內市場,成為所謂“隱形”鏈。在這種群鏈中,企業的社會責任壓力很小,因此社會責任難以成為企業社會升級的動力。此外,社會責任的壓力不僅來自垂直治理,也來自其他地方主體,包括媒體輿論、當地的非政府組織等。這些主體的參與有利于強化企業社會責任路徑,同時促進了其他升級路徑的形成。
(3)多重利益相關者路徑。此路徑主要由多重利益相關者推動,致力于改善發展中地區特別是中小企業的社會條件。該路徑與企業社會責任路徑截然不同。首先,它是基于多重利益相關者的合作,包括各級政府、集群機構和地方企業等,多樣化的利益訴求是該路徑的突出特征。其次,它將合規監測和能力建設結合起來,從而解決勞動問題[31]。此路徑的驅動力源于各種類型行為主體的廣泛聯盟,包括全球領先企業、國際和地方非政府組織、工會、集群企業和關聯產業,他們合作制定相關標準、實施監督和制裁以及共同推進能力建設。雖然多重利益相關者模型采用標準化的行為準則和第三方認證,但當地集群會基于自身基本利益做出反應。地方集群企業和行業協通常會在“隱形”鏈中發揮突出作用,它們可以極大地促進社會性升級。甚至在高度發達的價值鏈中,通過組織集體行動,提高此類活動的有效性,從而更緊密的嵌入當地經濟。最后,對少數大企業而言集,集群能力建設的作用很有限,而且也不會在集群擴散,因為危險的工作環節會沿著供應鏈進入非正式部門。
(4)勞動力導向路徑。該路徑主要發揮工人和工會促進企業升級的核心作用。工人日益重視維護自身權利,甚至像中國這樣工會作用相對不強的國家[32]。企業社會責任和多重利益相關者模型將工人及其組織視為被動接受的行為主體,但這一假設在本路徑中被推翻。現實中,工人和工會在改善自己的社會條件方面已經成為主動的推動者。工人對自身情況最有發言權,工人罷工或以罷工相威脅可以成為其與價值鏈中企業討價還價的關鍵,特別是技能型的熟練工人作用更加明顯。勞動力導向路徑的一個挑戰是,部分工人群體的升級往往是以犧牲其他工人,特別是女人、移民、臨時工以及非正式部門的工人為代價。但這些工人卻是企業經營靈活性的緩沖器,對此部分群體,企業應對其進行補償。
(5)集群驅動路徑。這是一條自下而上的路徑,是集群企業自覺改善集群內的工作條件。與工人類似,集群主體往往是標準的執行者而不是制定者。與其他路徑相比,集群驅動路徑需考慮當地的背景,特別是集群企業的潛在經濟利益,而這通常不是領先企業推動的企業社會責任戰略的重點。此路徑的關鍵機制是集群通過集體行動改善勞動條件,在此過程中促進企業之間的信任和相互依賴。集群中的機構,如協會、商會和合作社,在提供培訓、保證外部市場信息質量、促進社會標準實施方面發揮關鍵作用[27]。此外,創新的壓力促使領先企業或國際非政府組織在集群層面的地方治理、促進集體行動的有效實施方面發揮重要作用。這些行動通過將社會目標嵌入集群規范和實踐,降低合規成本,促進當地社會規范,反過來進一步提高合規管理的有效性。但是在發展中區域“隱形”的價值鏈中,面對領先企業和非政府組織的壓力,地方集群發展的自主性可能受到削弱。
(6)公共治理路徑。公共法規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切實改善勞動條件,其影響范圍涵蓋所有群鏈企業,無論是否屬于價值鏈或集群,都必須遵守公共法規。其中,國家層面在“執法”中的作用尤為重要,可以有效防止企業蛻變,并化解各利益相關者集體行動中的矛盾。國家權力來自不同層面,包括政府部門、最高法院以及國家勞動檢查機關當地的代表[33]。工人對福利待遇、勞動條件、公共安全等日益強烈的需求推動了國家層面制定并執行更為嚴格的勞動法規。最近的研究表明,國家可以超越其傳統的威懾性法規,采取更具創新性的方式,推動與私人和民間主體合作、提供技術援助等激勵,支持當地產業群鏈升級。但是目前尚不明確國家在協調不同利益相關者利益沖突中發揮的作用及程度,也不能確認政府作用所適用的尺度、層級與部門。
本文總結了社會性升級的關鍵動力、機制和主體(表2)。在現實中,社會性升級往往是通過多個能力差異化的主體協同參與。產業標準只有在能夠與當地環境交互、化解多樣化沖突以及遵守當地規范和制度等情況下,才能得到較好執行。因此,從全球、國家到地方層面,跨越社會、公眾和私人主體的協同共治已經日漸興起。不同治理類型的共存與互動可能導致一種治理類型對其他形式的排斥甚至替代。私人治理、企業社會責任可能取代公共治理并削弱其他的治理形式,如當地勞動機構或工會的參與等。已經有一些研究發現了這一替代現象的經驗證據。
此外,不同形式的治理可以互補,在一定情境下可能形成“混合治理體系”或所謂“協同治理”[34]。如私人治理和公共治理具有各自的比較優勢,可以相互補充。最近,學者們開始識別價值鏈和集群升級的適用體系,即在何種條件下,集群與價值鏈中的經濟和社會性升級可以深入融合并相得益彰。又如,私人治理本身對工作條件和環境的持續改善作用并不明顯,但當其與公共強制規定并行時,其自發設立的標準是最有效的。如果能將市場條件、多重利益相關者聯盟、政府意愿、工人組織等更加緊密的結合起來,企業的行為準則與社會責任治理也會帶來群鏈的協同升級。

表2 社會性升級的關鍵動力、機制和主體
近年來,價值鏈和產業集群正在發生顯著變化。學術界的研究傾向產生明顯的分層,涵蓋從全球、區域到地方等各尺度,這就需要更加集成的分析框架,即如何對價值鏈和集群有效整合并協同治理,進而實現社會性升級。
第一,群鏈的有效融合是進行治理的前提。價值鏈中領先企業迫于壓力會選擇超越基于成本的狹隘競爭模型,從而促進群鏈的可持續發展。這意味著企業從消極被動的企業社會責任戰略(將供應鏈關系視作供應鏈管理的責任)轉向更加積極主動的企業社會責任戰略(強調地方供應商和主體相關的更廣泛的社會責任),這是推進群鏈融合內在動力。
第二,本文將社會性升級集成應用于價值鏈與集群融合治理的模型中,將集群企業整合進入價值鏈,依據企業社會責任戰略下垂直(價值鏈)或水平(集群)治理中社會升級面臨的不同治理壓力,從而擴展價值鏈和集群治理的類型,特別是垂直和水平關系,對私人、公共和社會形式的治理下的不同主體予以甄別;依據群鏈治理的不同類型需要考慮水平和垂直方向的企業關系和復雜的交互作用,包括公共治理、社會治理和私人治理的互補、沖突、替代與融合。
第三,根據治理性質和主體類型,提出了群鏈社會性升級的六條關鍵路徑:市場化路徑、社會責任驅動路徑、多重利益相關者路徑、勞動力導向路徑、集群驅動路徑與公共治理路徑。不同形式的治理可以互補,在一定情境下可能形成“混合治理體系”或所謂“協同治理”。由于社會性升級涉及多維度主體,影響因素作用機制更加復雜,加之社會收益不一定伴隨著經濟收益,產業社會性升級大多落后經濟性升級,本文的研究為產業治理與社會性升級的研究提供了新的思路,具有較為明顯的理論創新與實踐應用價值。
(1)強調重產業的多重異質性,構建差異化治理機制。價值鏈中的企業及其中間供應商在多樣化選擇下,面臨的主要挑戰是產業異質性,如汽車、電子和造船等生產者推動型價值鏈,當地供應商往往決定了價值鏈的運行方式[35];而服裝、鞋類等消費者推動型價值鏈,低成本則是主要動力,消費者很大程度上支配了價值鏈的運行,但就食品價值鏈而言,安全性則是消費者最為看重的因素。治理機制須以產業的多重異質性為出發點,探索不同的治理機制對產業升級產生的不同影響,此外,產業異質性導致治理主體,如企業、行業協會、政府等利益相關者網絡形成的獨特治理機制分析還有待更具指向性的研究。加之異質性導致產業在治理與升級中的關鍵要素產生疊加與交互,使得治理機制趨于復雜。在這一交互治理機制如何提升“集體效率”加速產業升級,將是亟待研究的課題。
(2)注重中外經濟社會文化差異,生成中國情境下的產業治理與升級的新路徑。研究治理問題必須考慮不同制度背景下的文化差異,理論基礎、研究框架與研究方法不能完全照搬國外的研究思路。經濟社會快速轉型與傳統的儒家文化使得中國的產業治理升級與國外具有顯著差異。社會主體的價值取向、行為規范、都普遍源于一種以“關系”為中心的文化導向[36]。因此,在研究產業治理就需要考慮社會資本、人際信任、互惠關系等文化維度要素,提出更符合中國情境的產業治理與社會性升級新路徑,推進產業治理研究的本土化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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