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科技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山東 青島 266590)
憑借獨特的政府背景,國有企業改革成為理論與實務界的研究熱點。一方面,國企在追求國有資產保值增值實現經濟績效的同時,還因為受到國有大股東及政府部門的控制與約束,也要承擔對于國家、民生保障的社會責任,雙重任務特征明顯,即對經濟績效與社會責任的雙重追求。甚至在國家特別的經濟時期,企業的社會任務需求可能要重于經濟任務。另一方面,政府為了保障國企雙重任務的順利實施,借助國資委、地方政府等企業監管部門對企業董事的任免權力,打通了一條企業與政府之間可以相互代替的人員晉升道路,而這種人事任免與晉升制度促成了國企管理者的雙重角色,即“亦官亦商”的身份[1]。同時結合資源基礎觀,董事社會網絡等企業資源的異質導致了企業競爭力的差異,尤其基于社會網絡關系的戰略已成為企業成長的主要方式[2]。不過由于社會網絡的建立動機和網絡特征也是“因人而異”,那么政府官員與企業家兩種身份的董事的社會網絡水平差異性對企業雙重任務的實施有何區別?此外,現階段國企實行混合所有制改革促成了境外、民間、機構與國有等股東異質的共同治理模式和股權混合結構。由于相異的企業追求,使得異質股東憑借委托代理關系形
成對董事決策的干預,爭奪企業控制權,這便是中國國企獨有的委托代理問題[3]。因此還應考慮,在董事社會網絡影響企業雙重任務實施的過程中,是否還受到混合股權結構的干預?
綜上,本文在考慮股權混合度的干預作用后,進一步探尋董事社會網絡水平對國企雙重任務的作用,主要創新性工作有:(1)從社會資源視角分析并明確了政府官員型與企業家型兩類董事的社會網絡水平特征對于企業經濟績效與社會責任的“因人而異”影響與偏好,進一步打通了高層梯隊理論與社會類化理論的應用界限。(2)基于對國有、外資、機構和個人四類股東的劃分構建股權混合度,驗證了股權混合度在董事社會網絡與企業雙重任務關系中的干預作用,探明了一條利用委托人對代理人的影響來實現糾正董事的任務作用偏好的路徑,拓展了國企多任務異質委托的實踐。(3)在商業競爭和特殊功能兩類樣本中對研究結論進行鞏固分析,發現了影響企業內部治理的功能類型情境,通過與現實國企分類改革政策的結合,保證研究的情景化與現實化。
良好的企業治理結構和特征將會優化與促進企業發展。具體來說,具有合理的董事會評級、薪酬政策、會計政策和正式治理政策的企業的績效會優于其他企業[4]。而與企業經濟績效類似,企業社會責任也受到眾多治理因素的影響,如董事會組成、企業所有權、自由現金流和多元化等[5-6]。與此同時,在中國股權分散和私有化進程中,不僅諸如外資股東等不同類型的非國有所有者對于企業的影響作用愈發明顯與普遍[7],而且所有者類型也決定了企業對社會責任的態度和承擔力度[8]。并且多數學者認為,適當的股權分散與制衡對企業雙重任務具有積極的影響[9]。
隨著研究的深入,兼具股東代理人與企業實際決策者的董事逐漸成為公司治理和改革的重要對象,而且高層梯隊理論的廣泛應用更是進一步激發了學者探索董事的不同特征影響公司治理的熱情。眾多研究結論支持了董事會多樣性能增強企業滿足利益相關者需求的能力的觀點[10]以及顯著影響企業經濟績效[11-12]。尤其董事社會網絡資源水平對企業發展的作用受到格外關注[2]。研究發現,一方面,董事的社會網絡資本能夠顯著提升企業經濟績效[13],這因為社會網絡實現了高水平的團隊互動,顯著降低了信息不對稱對企業盈利等能力的影響[14]。而且,社會網絡的密度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企業績效[15]。另一方面,因為董事社會網絡有效地監控了戰略成本[16],并且限制了大股東的隧道行為[17],故而董事社會網絡對于企業社會責任的保障與促進作用不斷受到認可。
總體來看,當前研究仍然存在以下尚待完善之處:第一,學者們根據支持社會責任的利益相關者理論和反映企業經濟績效的股東至上理論的分析認為二者是彼此沖突的“不可共存”任務,因而當前研究往往聚焦單一任務,忽略了國企是兼具經濟輸出與公共服務的特殊的綜合企業,導致了國企實施與發展企業雙重任務的路徑模糊。對此國務院下發的《關于國有企業功能界定與分類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意見》)明文肯定了國企存在社會責任與經濟效益的雙重任務。第二,當前研究側重對于持股數量排名下的股東研究,鮮有關注不同背景性質的股東劃分與作用差異。然而,股東對于社會責任和經濟績效的作用取決于其身份性質[18],尤其具有不同治理理念以及企業追求的國有股東與非國有股東混合持股,難免對董事的干預以及企業任務的選擇存在偏好差異。第三,當前研究大多忽略了社會網絡也可能“因人而異”。例如,官員型高管為企業帶來更大的代理成本,銀行家董事在企業負債融資等方面表現出明顯的優勢。尤其中國國企特有的董事任職履歷,為董事賦予了政府官員、企業家等“亦官亦商”身份,所以這些特別身份的董事及其掌握的社會資源對企業任務的偏好也會存在區別。
綜上,結合中國國企混合所有制改革、董事雙重身份以及企業雙重任務的現實背景,本文深入探究國企中政府官員型董事與企業家型董事兩類董事的社會網絡中心度與結構洞特征對于企業社會責任與經濟績效的差異影響,同時將股權混合度的干預作用納入考慮,并在特殊功能類與商業競爭類企業中對結論進一步鞏固與驗證。
從社會網絡觀與社會類化理論看,董事的行為既是自主的,也“鑲嵌”在互動網絡中,受社會網絡影響。一方面,它保留了在決策過程中的董事個人意愿。結合高層梯隊理論,董事的意愿與行為會依賴于其經歷、背景等作出偏好選擇[19]。同時董事的背景不僅會影響其執行董事角色好壞的可能[20],也具有不同的社會網絡構建動機[21]。另一方面,社會網絡觀點堅持把董事的決策放置于其社會網絡關系中,認為董事的決策雖然受到自身的理性追求與偏好選擇的影響,但這種理性與偏好卻是隨外界壓力與互動共同作用而變化[19]。特別在中國轉型經濟的情境下,國企的多任務異質委托為董事帶來頗多外部壓力,這些外部壓力會對企業的經濟績效和社會責任產生重要的影響[22-23],而且這種壓力是通過企業與外部環境的網絡關聯而發揮作用[23],體現在董事因在社會網絡中所處的位置不同而承擔完全不同的外界壓力。所以,應當根據任職經歷、網絡特征等詳細分析董事及其社會網絡水平以及混合股權干預壓力對企業雙重任務的作用偏好與影響機理。
以往的政府任職經歷,為政府官員型董事深深烙上了官員的思想,并且所建立和掌握的社會網絡資源也帶有強烈的政府特點。這種政府烙印使其在進行企業管理時更可能堅持“政府為上”,把企業看做自己的政治戰場。在當前中國經濟持續下行的新常態,更多的政策性負擔加于國企,政府對于國企的要求側重保障社會穩定,平穩度過經濟動蕩,因而弱化了對于企業經濟績效的追求。如在2015年的股市動蕩期國資委就要求全部央企不準減持控股股份,甚至鼓勵增持。從這個角度來看,董事的政治關聯卻極有可能體現出“政府干預”傾向,成為對企業的“掠奪之手”[21]。更進一步,政府會干擾企業正常的經營決策,不斷將社會目標及負擔推給企業承擔,而企業的這種權力尋租也將付出相應代價,即收益小于成本,最終損耗經濟績效[24]。所以說,倘若企業董事的政治關聯資源是在其經商階段形成的,那么這種政治關聯動機往往是以企業盈利為主;但如果是通過董事的政府任職而形成的政治關聯資源,那么其為企業謀利益的作用就會明顯減弱,反而表現為政府干預企業的一種手段[21]。
對于企業社會責任,一方面,政府官員型董事憑借其偏重政府的社會網絡資源,可以與政府等權力機構建立聯系,這種關系能夠利于董事與該類機構的交流、溝通與合作,進而幫助董事更為全面、及時和準確地掌握政府部門的政策制度和對于企業關于承擔社會責任的期望[25],提升企業社會責任。另一方面,倘若政府官員型董事掌握的社會網絡資源越核心,那么其受到各方面的關注程度和范圍也會越大,導致企業受到各方利益相關者不同強弱程度的壓力越大,最終不得不重視企業社會責任。基于此,提出假設H1與H2。
H1政府官員型董事的社會網絡水平越高,企業社會責任越高。
H2政府官員型董事的社會網絡水平越高,企業經濟績效越低。
相比政府官員型董事而言,企業家型董事通常來自于企業一線,其職能背景多以生產、研發、市場營銷等為主。所以,此類董事與內部董事的作用相類似,更加看重企業在技術研發、質量管控等方面的發展與建設,企業的主人翁意識明顯,即企業家意識[26],樂于通過自身技能與資源的應用,看重企業謀求利潤額的增加與市場份額的擴增[27],但卻容易產生對利益相關者權益和關系的輕視[28]。研究指出企業社會責任的回報具有一定的滯后性與負利益性[29],更加劇了企業家型董事對企業社會責任的排斥。而且,企業家型董事由于長期的企業任職經歷,所形成社會網絡的動機更可能是利用以前的關系為企業謀取利益[21],使得其網絡資源的作用更符合企業家型董事“逐利性”。例如,在中國商業實踐中,企業基于連鎖董事網絡而形成企業人際關系網,企業之間成為彼此的合作者后,會比非合作者企業獲得更多的優先權,如手續簡化、投標優先、價格優惠等。綜上,提出如下假設。
H3企業家型董事的社會網絡水平越高,企業社會責任越低。
H4企業家型董事的社會網絡水平越高,企業經濟績效越高。
國有企業的雙重任務特性決定了國有股東的任務偏好,但社會股東由于以經濟回報作為投資的第一要務,“經濟人”特征明顯,所以會對可能損耗經濟績效的企業社會責任產生忽視或排斥。股東追求的目標會憑借委托代理關系強加于董事代理人,通過對董事會的選聘,促使股東爭奪對董事的控制,進而實現股東之間的利益博弈。與此同時,董事為了保證職位甚至獲得晉升,導致了其在對企業任務的決策選擇上難免會受到異質股東的偏好影響。因此董事在借助社會資源實現企業雙重任務的過程中不能一意孤行,必然要考慮股東的根本追求與偏好。詳細來說,當企業股權混合程度的加深,社會股東在公司治理與決策中的作用將愈加強,企業呈現越發明顯的“重經濟、輕責任”的趨勢,這與企業家型董事及其社會網絡資源的作用相符,因此股權混合程度就會加強企業家型董事社會網絡對于經濟績效的促進以及對于社會責任的排斥。類似地,雖然政府官員型董事及其社會網絡資源能夠合理促進企業社會責任的實現,弱化原先對于經濟績效的單一追求,但是這種作用卻隨著企業股權混合度的增加而減弱,促使政府官員型董事社會網絡的實際作用不得不更符合社會股東的需求。綜上,我們提出假設H5至H8,并構建模型圖1。
H5股權混合度削弱政府官員型董事的社會網絡與經濟績效的關系。
H6股權混合度削弱政府官員型董事的社會網絡與社會責任的關系。
H7股權混合度加強企業家型董事的社會網絡與經濟績效的關系。
H8股權混合度加強企業家型董事的社會網絡與社會責任的關系。

圖1 假設模型圖
央企及其控股的上市公司相比普通國企而言,不僅政府的參與程度更高,而且也承擔大量新政策的改革與試點,因而其代表性、標桿性和適宜性更加明顯。所以本文選擇2010年至2015年間,在滬深兩市央企控股的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數據取自被學者們應用較多的和訊網社會責任數據和國泰安數據庫,同時經過隨機選擇樣本與其年報公布數據的比對檢查,保證了數據的統一性。在獲得初始數據之后,采取以下標準進行數據剔除篩選:(1)個別數據缺失或不完整;(2)ST和PT的樣本。同時,將主要變量在1%的水平上Winsorize縮尾處理,最終得到906個觀測值。
1. 企業社會責任與企業經濟績效
采用和訊網社會責任指標來衡量企業社會責任(Y1)。該指標從股東、員工、供應商、客戶和消費者、環境責任和社會責任五方面設置二級和三級指標進行全面的考察評價。關于企業經濟績效(Y2),選擇托賓Q值(市值與總資產的比值)進行度量。
2. 企業家型董事社會網絡與政府官員型董事社會網絡
首先,區分董事會中每位董事的任職經歷背景。在參考逯東(2012)[30]對于官員型高管定義的基礎上,本文更為嚴格地設定政府官員型董事為在進入企業之前一直在政府機關、高等院校、軍隊等部門任職并擔任一定的領導職位(政府機關和高校:副處級及以上;軍隊:副團級及以上)。結合企業家的相關特征[31],設定企業家型董事為進入本企業之前一直在企業任職且不存在任何政治、金融、學術兼職。然后,根據每位董事的企業兼職情況,計算每位董事社會網絡的程度中心度和結構洞。最后,借助UCNET6.0計算每位董事的程度中心度及結構洞限制度后,按照企業家型董事與政府官員型董事分類后取平均值作為企業家型董事社會網絡與政府官員型董事社會網絡的最終測量指標。此外,用X1,X2,X3和X4分別代表企業家型董事社會網絡中心度、結構洞、政府官員型董事社會網絡中心度和結構洞。
3. 股權混合度

4. 控制變量
借鑒以往研究[27-29,32],選取如下控制變量。凈資產收益率K1(凈利潤/總資產)、主營收入增長率K2(主營業務收入變化值/年初主營業務收入)、資產負債率K3(期末總負債/總資產)、獨立董事比例K4(獨立董事人數/董事會總人數)和公司成立天數K5(公司成立日到2015年12月31日的差值取對數)。
首先,基于政府官員型董事與企業家型董事的統計人數,繪制了兩類董事在董事會成員數量上的占比逐年變化情況,如圖2所示。可以看出,企業家型董事的占比均高于政府官員型董事,說明董事仍然以企業出身的董事為主,該結果很好理解:畢竟政府官員型董事對于企業生產、研發、營銷等經營活動的能力與感知要弱于企業家型董事,而董事的主要作用仍需保障企業的正常經營。不過,兩類董事同比變化率卻得到了相反的結論,即政府官員型董事占比在逐年增加,且增速在不斷提高,而企業家型董事占比不僅在逐年降低,而且增速也基本逐年降低。這可能由于中國經濟下行,進入經濟轉型期,國企的保障性作用開始凸顯,政府對于國企的控制通過政府官員型董事的增派來逐漸加強,2015年發布的《關于在深化國有企業改革中堅持黨的領導加強黨的建設的若干意見》中“強化黨對國有企業的領導地位”的要求便可準確應證這一點。
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結果見表1。企業家型董事網絡的中心度和結構洞的均值為1.124和0.790,均大于政府官員型董事網絡的中心度(0.590)和結構洞(0.690),說明企業家型董事具有的社會網絡水平更高,且占據核心位置的網絡資源較政府官員型董事多,這與企業家型董事的廣泛業務關聯有一定關系,而政府官員型董事通常集中在政治網絡資源,類型較為單一;企業股權混合度均值為0.714,表明當前樣本企業混合所有制改革已見成效;企業經濟績效均值1.462,表明企業處于盈利狀態,同時標準差1.417說明樣本企業整體而言是處于較好的經濟績效水平;企業社會責任均值37.226,根據定義,社會責任滿分100,因此當前樣本企業的社會責任水平較低,不過標準差24.383表明不同企業的社會責任水平差距較大,可能是政府對于不同企業的功能定位差異所導致,這也為下一步針對企業功能類型的分類研究提出了必要性。

表1 描述性統計分析
注:*表示p<0.1。

圖2 2010-2015年間政府官員型董事與企業家型董事的占比變化圖
另外,為了更準確說明根據企業功能類型而進行分類研究的必要,針對主要變量實行了T檢驗,結果見表1最后兩列。其中,△Mean列表示進行T檢驗時輸出的相關變量在特殊功能和商業競爭兩類企業樣本時的均值差,t列表示輸出的t值和顯著性水平。可以看出,變量基本都通過了T檢驗,即表明根據企業類型而分組進行子樣本研究是有意義的。
從相關性結果來看,各變量的相關性較好,表明可以進行下一步的回歸分析。此外,本文對主要研究變量應用LLC和Fisher-ADF兩種方法進行了單位根檢驗,結果良好,避免了偽回歸的可能性。受篇幅限制,省略單位根檢驗結果及控制變量的相關結果。
1. 直接效應
表2記錄了直接效應檢驗的結果。模型1和模型2說明控制變量基本有效。企業家型董事網絡的中心度(β=0.092,p<0.01)和結構洞(β=0.077,p<0.01)與企業經濟績效顯著正相關,卻與企業社會責任不顯著,對應假設H4成立。可以說明,占據核心網絡位置與資源的企業家型董事的確利于企業獲得績效提升與經濟發展,同時結合上節社會責任與經濟績效的負向相關性結果,更加說明了企業家型董事“重經濟,輕責任”的特征。對于政府官員型董事而言,其社會網絡的中心度與結構洞對社會責任具有顯著正向作用,而結構洞與經濟績效顯著負相關,假設H1成立、H2部分成立。驗證了掌握核心社會網絡資源越多的政府官員型董事更可能表現為“掠奪之手”的假設。
此外,股權混合度與企業社會責任顯著負相關、與企業經濟績效顯著正相關,說明以追求經濟回報為主的非國有股東參與持股后,削弱了國有股東對企業社會責任的作用,增強了非國有股東對企業經濟績效的需求與影響。可以預測,隨著股權混合度不斷提高,企業逐利的“市場化”特征將不斷強化。

表2 直接效應檢驗
注:***,**,*分別表示在1%,5%和10%水平上顯著。表中為標準化β值、t值及其顯著性水平,下同。
2. 調節效用
股權混合度對中心度與企業經濟績效的調節效應為顯著正向(β=0.085,p<0.01,adj.R2=0.006 5),對結構洞與企業經濟績效的調節效應為顯著正向(β=0.063,p<0.01,adj.R2=0.003 8)。說明股權混合度能夠加強企業家型董事社會網絡對企業經濟績效的作用,與假設H7相符。股權混合度對政府官員型董事的中心度(β=-0.057,p<0.1,adj.R2=0.002 4)、結構洞(β=-0.054,p<0.1,adj.R2=0.002 9)與企業社會責任的調節效應均顯著為負,股權混合度對政府官員型董事的結構洞與企業經濟績效的調節效應均顯著為正(β=0.074,p<0.01,adj.R2=0.005 4)。值得一提的是,根據交互項與直接效應的符號對比后發現:最初政府官員型董事社會網絡對企業社會責任是正向作用、對企業經濟績效是負向作用,但引入股權混合度的調節之后,股權混合度憑借“追求經濟績效、排斥社會責任”的作用強勢干預了董事網絡對企業雙重任務的作用,使受到股權混合度調節的政府官員型董事社會網絡對社會責任的影響由正向變為了負向,結構洞對經濟績效的負向作用由負向變為了正向。這種改變不僅驗證了股權混合度的調節作用,也肯定了股權對于董事決策選擇的干預作用,即迫使董事依從股東的偏好來進行企業決策。

表3 調節效應檢驗
為了更加清晰地展示股權混合度的調節作用強弱差異,取股權混合度均值高一單位標準差(Mean+S.D.)和低一單位標準差(Mean-S.D.)的數值來分別代表高股權混合度與低股權混合度,并在1與-1的標準區間內繪制調節效應圖,進一步驗證了假設H5至H7成立。

圖3 股權混合度對企業家型董事社會網絡中心度與企業經濟績效之間關系的調節

圖4 股權混合度對企業家型董事社會網絡結構洞與企業經濟績效之間關系的調節

圖5 股權混合度對政府官員型董事社會網絡中心度與企業社會責任之間關系的調節
為了進一步驗證不同任務需求企業中董事網絡的影響差異,同時也為了保證結論的穩健性,根據《意見》中商業類與公益類企業的功能界定,同時基于黃群慧(2013)[33]對央企的分類名單,將原樣本分為以輸出經濟績效為根本需求的商業競爭類企業和以保障社會民生為根本要求的特殊功能類企業再次研究。最終,確定商業競爭類486個樣本,特殊功能類420個樣本,變量設定與檢驗方法與上述完全相同,描述性統計分析結果省略。

圖6 股權混合度對政府官員型董事社會網絡結構洞與企業社會責任之間關系的調節
1. 商業競爭類企業
根據表4中結果與全樣本檢驗結果相比較發現,在商業競爭類企業中,原來在總樣本中企業家型董事社會網絡對社會責任不顯著的作用也在此時變為中心度與社會責任顯著負相關,而政府官員型董事結構洞與經濟績效的顯著負相關也變為不顯著。可以說明,商業競爭類企業使掌握更多網絡資源的企業家型董事憑借促進經濟增值的效應在企業中發揮了更多作用,同時其所處的社會網絡中心水平也將削弱對社會責任的作用,而政府官員型董事社會網絡的作用被弱化。
結合表5調節效應的結果,股權混合度在企業家型董事社會網絡與經濟績效間的調節效應顯著為正,即股權混合度會加強企業家型董事社會網絡對企業經濟績效的正向促進作用。股權混合度在企業家型董事社會網絡中心度與社會責任的調節效應顯著為負,結合負向的主效應,說明股權混合度加強企業家型董事憑借其網絡中心程度來逃避承擔社會責任的偏好。股權混合度在政府官員型董事社會網絡與企業社會責任之間的調節效應顯著為負,而主效應為正,該結論與總樣本相似,即股東通過股權會明顯干預政府官員型董事社會網絡對企業社會責任的正向促進作用。

表4 商業競爭類企業中的直接效應檢驗

表5 商業競爭類企業中的調節效應檢驗
2. 特殊功能類企業
根據表6結果相比全樣本結果,企業家型董事社會網絡對企業社會責任的負向作用得以顯著性通過,這或許由于特殊功能類企業的公益保障性需求占據主流,與企業家型董事排斥社會責任承擔的初衷相違背,因而導致了企業家型董事憑借其社會網絡資源強力回避承擔社會責任。
表7調節效應檢驗的結果顯示,股權混合度的調節效應只在企業家型董事中心度水平與社會責任和經濟績效的情況下顯著存在,表明此時異質股東將影響并決定董事在社會網絡的中心水平,同時由于股權混合度同企業家型董事社會網絡對企業雙重任務的影響作用相似,因此所產生的調節效應也是加強企業家型董事中心度水平與企業雙重任務的原效用。

表6 特殊功能類企業中的直接效應檢驗
結合在全部企業、商業競爭類企業和特殊功能類企業三類樣本中的檢驗結果,可以得到以下結論:(1)企業家型董事與政府官員型董事的社會網絡水平對于企業經濟績效和社會責任的影響偏好不僅因人而異,且完全相反,即企業家型董事社會網絡促進經濟績效提升、有損社會責任,政府官員型董事社會網絡促進社會責任提升、損耗經濟績效。對應假設H1至H4成立。說明處在網絡中心位置及決定網絡的政府官員型董事易表現出政府對企業的“掠奪之手”,雖然會幫助企業實現社會責任的提升,卻更可能成為企業發展經濟績效的負擔。企業出身的董事通常以企業經濟發展為第一要務,由于企業社會責任無法在短期且直接獲利,使得企業家型董事對社會責任產生排斥,同時在工作經歷中所建立的社會網絡體現出明顯的有利經濟績效、排斥社會責任的特征。另外,社會網絡中心度偏重網絡位置,而結構洞偏重資源質量,兩者的差異也可能是造成同類董事社會網絡對企業任務的影響差異的原因之一。(2)股權混合度具有促進經濟績效、削弱社會責任的作用,同時這種偏好會在董事社會網絡與企業雙重任務的部分關系中起到調節作用。對于企業家型董事而言,股權混合程度的提升可以為企業家型董事的社會網絡資源發揮作用提供一個良好的環境氛圍。然而政府官員型董事作為政府的代言人,更注重企業的社會作用,提倡企業維護利益相關者的綜合利益,強調國企在經濟過渡期的保障性作用,而這種需求與非國有股東的逐利性產生相悖,因而非國有股東會通過股權混合度來干預政府官員型董事對企業雙重任務的選擇偏好,限制其社會網絡的作用,甚至迫使政府官員型董事重視追求經濟績效、放棄承擔社會責任。(3)調節效應的檢驗在總樣本企業與商業競爭類企業中基本得到驗證。然而在特殊功能類企業中,股權混合度的調節作用除了在企業家型董事社會網絡中心度與企業雙重任務的關系上存在,其余情況均不存在顯著的調節效應。這個結果更加說明當前時期中國政府對于國企的公益保障性作用的重視,當企業呈現明顯的公益保障功能需求時,國有股東以及政府官員型董事對于企業雙重任務的追求更加純粹,非國有股東難以產生干預影響。

表7 特殊功能類企業中的調節效應檢驗
根據上述研究結論,提出在股權混合度調節干預下的董事社會網絡水平影響企業雙重任務的作用機理,如圖8。

圖8 作用圖 注:→表示發揮顯著作用,-→表示發揮不顯著作用,+表示產生正向作用,-表示產生負向作用。
中國國企董事憑借“亦官亦商”的特殊身份背景,政府官員型董事與企業家型董事的社會網絡資源特征水平對于企業雙重任務的影響偏好也應是因人而異的。因此,本文一方面探明了政府官員型董事社會網絡偏重促進企業社會責任而企業家型董事社會網絡偏重企業經濟績效的作用,肯定了董事社會網絡水平對企業任務偏好“因人而異”的特征。另一方面,發現了股權混合度強化企業家型董事社會網絡而削弱政府官員型董事社會網絡的作用,明確了股權混合所有制改革對于董事網絡影響企業任務時的干預。另外,通過在不同功能類型企業中的進一步分析,揭曉了在政府干預較強的特殊功能類企業中將限制企業家型董事社會網絡和股權混合的作用。
研究結論為中國國企均衡雙重任務和實現混合所有制改革提供了重要的參考價值,主要的政策建議與啟示如下。(1)支持了《意見》將國企依據功能定位進行分類治理的思想,即在國企實行混合所有制改革時有必要堅持差異化,避免“一刀切”。其中,以承擔社會責任、保障公共服務為根本需求的企業,應當放緩與慎重實行混合所有制改革;而對于以參與市場競爭追求國資增值保值與利益增長為主要需求的企業,引入社會股東、實行混合所有制改革是優選策略。(2)要充分并擅于利用異質職能背景的董事的社會網絡資源,但也要根據企業對于雙重任務的側重需求而合理設置與利用具有不同促進方向與作用水平的異質董事社會網絡資源。(3)重視異質股東的相互影響以及股東對于董事的干預作用,即重視股權混合度在董事社會網絡與企業任務之間的調節作用,以保障企業的長期發展。
此外,董事社會網絡可能不僅“因人而異”,也可能存在“同人異型”的問題,即對于掌握多種網絡資源的董事而言,社會網絡資源的異質類型可能也會對企業存在尚待揭示的影響,對此屬于本文的不足之處和未來的研究著手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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