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造新詞：英語里的形態派生》述介

澳大利亞James Cook大學語言與文化研究中心教授R. M. W. Dixon是享有盛譽的語言學家，著作等身，尤其擅長對語言現象進行忠實的記錄和詳細的描寫，該研究方法被稱為語言學基本理論（basic linguistic theory）。作者常年致力于語言類型學和澳大利亞土著語言的研究，對本族語英語亦有深入研究。2014年，Dixon出版了他的新作Making New Words： Morphological Derivation in English，這是一本是采用描寫法研究詞綴的力作。全書共分十二章，對二百多個英語詞綴進行了全面、精細的描寫。

一、內容簡介

第一章 序言。本章主要介紹了形態學研究中的若干重要術語，與全書內容相關的句法知識和全書采用的語音表征體系。

第二章 如何創造新詞。在英語里，新詞的創造主要有兩種途徑：一是派生（derivation）；二是合成（compounding）。本書只研究派生詞綴。派生詞綴可與何種詞基結合取決于一系列因素：1）詞綴和詞基的意義。2） 詞綴和詞基的來源（origin）。3）詞基的語音形式。詞綴具有不同程度的能產性（productivity），它取決于使用者的需求、詞綴內在的語義限制、詞綴的語音形式、詞綴的來源等因素。在解釋派生詞綴的意義和功能時，作者常用到的概念是語義類型（semantic type），即具有相同語義成分和語法特征且屬于同一詞類的詞構成的語義組。

第三章 詞綴、半詞綴與合成詞。Dixon認為，一個派生詞綴必須滿足四個必要條件：1）與詞基構成一個語法詞（grammatical word）；2）與詞基構成一個語音詞（phonological word）；3）具有可推測的語義及/或句法效果；4）有較高的出現頻率。一個語法形式要成為詞綴，必須滿足四個充分條件：1）具有能產性；2）附著于詞基上，能產生“融合”（fusion）現象；3）能附著于多詞成分（multiword constituent）上，如ex-[member of the board]1、[[pale and ashen] face]-ed等；4）不能以自由形式出現。合成詞也適用于必要條件1、2；對其他六個條件則不適用。作者還討論了半詞綴（semi-affix）的判定。

第四章 本書所描寫的對象。有部分詞尾形式不在作者的研究范圍內，包括：1）部分源自拉丁語和希臘語，僅用于科技術語命名的詞綴；2）部分只與源自羅曼語的粘著詞根連用的詞尾；3）部分早期能產性強，后來逐漸喪失活力的詞綴。英語里有一種創造新詞的方式，類似漢語的“仿詞”，如基于Watergate創造出Irangate、Monicagate等，作者稱之為類比順應（analogic adaptation）。這種現象也不在討論之列。

第五章 創造否定詞。本章介紹了英語里用來派生否定詞的13個前綴。前綴在英語里基本不改變詞基的詞類，僅添加語義成分，否定前綴也基本如此。對于前綴un-，作者按其功能將其區分為un-1和un-2。

第六章 保持詞類的詞綴。在英語里，前綴一般是不改變詞基的詞類的。前綴意義廣泛，主要包括數量、量級與程度、位置、時間、角色等，作者按其語義分類討論。

第七章 創造新動詞。本章主要介紹了六個派生動詞的詞綴，包括be-、en-/em-、-en、-ate、-（i）fy和-ize。六個詞綴中，-（i）fy和-ize能產性最強。作者認為，一個缺少動詞功能的名詞在派生動詞時選擇-（i）fy還是-ize主要由其語音形式決定。作者詳細討論了可與-（i）fy和-ize連用的詞基的語音形式。派生后的動詞的語義非常豐富，作者也詳加總結。

第八章 創造新形容詞。在英語里，形容詞主要派生自名詞、動詞和部分形容詞。由于名詞分普通名詞和專有名詞，作者分別加以討論。基于動詞派生出的形容詞與動詞的句法特征密切相關，通常與詞基動詞的某個核心論元相關。

第九章 創造新名詞。作者在討論派生名詞的后綴時注意將詞基的特點與派生名詞的意義結合起來。由形容詞派生出的名詞主要表示狀態。由動詞派生名詞和由名詞派生名詞的情況較為復雜。首先，動詞和名詞都可派生出表示“人”（people）、“施事”（agentive）等語義的名詞。其次，由動詞派生出的名詞往往涉及六個語義范疇，包括狀態（status）、動作單位（unit of activity）、延續性動作（extended activity）、動作結果（result of activity）、句法客體（syntactic object）和處所（location）。再次，由具體名詞派生抽象名詞是名詞派生的重要特點。

第十章 創造新副詞。在英語里，副詞的派生主要是通過形容詞接后綴-ly。作者指出，副詞具有句子功能、方式功能、形容詞修飾功能等五種功能。副詞的功能不同，在句中的位置也不同。通過后綴-ly派生而來的副詞，其功能并不相同，這主要取決于詞基形容詞的語義類型。

第十一章 詞綴的組合。一個詞可帶有多個詞綴。作者對后綴的組合、前綴的組合、前后綴的組合等問題詳加論述。Dixon認為，派生詞綴只要滿足三個條件，便可以任何方式組合：1）語法正確，即詞綴與詞基應相互匹配。2）語義正確。每一個派生組合必須組成一個合理的整體。3）有合適的語境。

第十二章 后記。Dixon認為，當代英語有兩個特點：詞語的形態變化大為減少；具有雙重詞性的詞越來越多。前者使得對論元功能的辨認更多地通過詞序來實現，后者會導致歧義的產生。兩者都降低了語言作為交際工具的使用效率。可喜的是，英語里有二百多個派生詞綴，而且其中一半以上仍然具有很高的能產性，這為新詞語的產生提供了基礎，使語言永葆健康和活力。

二、本書特點

作者是描寫語言學的大力提倡者，身體力行，多年致力于采用描寫法研究語言。本書是作者采用描寫法對詞綴研究的系統總結。縱觀全書，作者為我們呈現了一幅詞綴研究的新圖景，強調每一個詞綴都是形式、意義和功能的統一體，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

1.詞綴的來源。作者在介紹每個詞綴時，首先介紹其來源。英語詞綴主要有三個來源：繼承自古英語的日耳曼語（German）、羅曼語（Romance Language）（含拉丁語及/或法語）和希臘語。通常，詞綴只與有相同源頭的詞基連用，派生出新詞。如英語里有unilateral，卻無*monolateral，原因在于前綴uni-與形容詞lateral均來自羅曼語，而前綴mono-來自希臘語。詞綴與詞基的來源在一定程度上解釋了兩者搭配的原因，然而語言的演變往往無規律可循。如同樣來自羅曼語的dimensional卻可以分別與上述兩個前綴搭配使用。詞綴的來源是一般的辭書或形態學專著不太介紹的內容，作者的系統介紹有助于加深我們對英語詞語派生的認識。

2.詞綴與語音。作者對詞綴的發音、詞綴對詞基發音的影響進行了全面描寫。一方面，詞綴對詞基的語音形式有一定的要求；另一方面，詞基的語音形式，尤其是其尾音特點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它對詞綴的選擇。兩者的相互選擇是新詞派生的重要理據。例如，-（i）fy與-ize均為常用的派生動詞的后綴，但它們對詞基的語音形式有不同的要求。根據作者的總結，-（i）fy常與以下詞連用：1）單音節詞；2）雙音節詞，重音在詞首，尾音為/i/；3）雙音節詞，重音在第二個音節，尾音為塞音或摩擦音。-ize常與以下詞連用：1）尾音為流音或鼻音；2）雙音節詞，重音在詞首，尾音為塞音或摩擦音；3）詞尾為-ic/ik/；4）以-y/i/為詞尾的三個或三個以上音節的詞。了解了以上區別，便不難解釋為何French的動詞形式是Frenchify而German的動詞形式是Germanize了。

3.詞綴與語義。作者對詞綴語義的描寫延三個維度展開。

（1）以詞綴語義為基礎，對派生詞語義詳加描寫。詞綴是有意義的，作者在全面描寫詞綴語義的同時，還注重對派生詞的語義進行總結。例如，前綴mis-意為“錯誤地、不適當地做”，Dixon并不滿足于此，他基于個人的觀察，將該詞綴的派生詞語義進一步細化為十類，包括：1）置于錯誤的地方（如misplace，mislocate等）；2）置于相對錯誤的位置（如missort，misarrange等）；3）錯誤地組織（如misorganize，misgovern

等）；4）錯誤的客體（如misappoint，mischoose等）；5）錯誤的接收者（如mischarge，misaward等）；6）錯誤地使用（如misuse，mishandle等）；7）不適當地影響客體（如mishit，misfit等）；8）錯誤地賦值（如misvalue，misnumber等）；9）錯誤的心理過程（如misunderstand，misbelieve等）；10）錯誤地使用語言（如mispronounce，misread等）。在探討名詞零派生動詞的現象時，作者將該類詞與名詞接后綴-（i）fy和名詞接后綴-ize派生的動詞的語義細分為十六類詳加比較，限于篇幅，筆者不再詳述。

（2）以詞基的語義類型為出發點，探討詞語的派生。詞綴對詞基的語義有一定的要求。作者認為，詞基的語義類型不同，可與之搭配的詞綴也不相同；換言之，詞綴的語義特征限制了可與之搭配的語義類型。兩者必須相互匹配，因此詞基的語義類型就成為作者描寫詞語派生過程的出發點。Dixon（1991，2005）曾將動詞和形容詞分為若干語義類型，本書沿用了對兩類詞的分類。例如，以形容詞的語義類型為基礎探討副詞的派生，以動詞的語義類型為基礎探討un-2的派生等。此外，在討論名詞派生形容詞時，作者還嘗試將名詞分為十六個語義類型，包括（A）人體組成及相關狀態、（B）類型描述與人群、（C）親屬、（D）動物、（E）植物、（F）自然、（G）財產、建筑物與機構、（H）人工制品、（J）聲音與語言、（K）科學與藝術；（L）活動與經歷、（M）社會、（N）人類及其他特征、（P）測度、金錢、部分、類型與群體、（Q）方向、空間與形狀和（R）時間。作者以此作為討論形容詞派生的重要基礎，以探索其中的規律。Dixon發現，后綴-like可與幾乎所有語義類型的名詞連用，而后綴-ful僅與類型A、類型B、類型L、類型M和類型N的名詞連用。語義類型是作者根據語義對詞語進行分類的結果，是語義范疇化的結晶，是對詞綴功能研究的細化。沒有詞基做基礎，也就無所謂派生。因此，語義類型是全書理論思想的精髓。

（3）對語義相近的詞綴詳加比較。在英語里，有許多詞綴具有相近的語義，如何區分是作者討論的重點。其中有些觀點已經廣為接受，還有一些是作者一家之言，卻也不乏啟發意義。例如，后綴-ance/-ence與-ancy/-ency是一對頗難區分的后綴，通常認為兩者并無多大區別。Dixon認為，兩者確有區別，并提出了兩條區分原則：1）-ance/-ence傾向于指稱在時間上延續的事物，與動詞相關；2）-ancy/-ency傾向于指稱結果，與以-ant/-ent結尾的形容詞相關。此外，前者可接受a degree of或quite a bit of的修飾，而后者則不可。試比較：

The city has a high degree of dependence （*dependency） on tourism.

He exhibited quite a bit of insistence （*insistency） concerning that proposal.

許多詞綴在其語義演變過程中產生交集，也造成語義相近的現象，作者對該類現象的總結頗為有益。例如，前綴sub-、under-、pro-和vice-均衍生出“副職”義，然而并非所有表達職務的名詞都可與之任意搭配，試比較：

對語義相近的詞綴的比較還涉及詞綴對詞基語義類型的不同選擇，前文已經述及。

綜上所述，本書是一本研究英語詞綴的百科全書，集學術性與工具性于一身。誠然，本書并非盡善盡美，如對詞綴判定標準的討論僅是一家之言，對名詞的分類也不盡完善，但語言研究過程本身就是一個由謬誤到真理的連續體，Dixon采用描寫法研究詞綴為我們提供了新的研究路徑，將形態學的研究向前推進了一大步。

附注：

1.本文語料均出自Making New Words： Morphological Derivation in English （Dixon 2014）。標*的為不規范的表達。

參考文獻：

[1]Dixon，R.M.W.1991.A New Approach to English Grammar on Semantic Principles[M].Oxford：Clarendon Press.

[2]Dixon，R.M.W.2005.A Semantic Approach to English Grammar[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

【作者簡介】谷翰玥（2001- ），女，山東臨沂人，山東省臨沂第四中學高二16班，愛好英語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