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謂道：系統思維

胡松華

在企業中，我們經常會發現一種奇怪的現象：企業中每位員工的工作不可謂不努力，每個戰略業務單位或職能部門也運轉得井井有條，但最終企業的績效卻不盡如人意。再有，企業整體績效較高，員工整體分紅、福利都很優厚，但是總有一部分員工的個人業績不好，在里面渾水摸魚，讓付出較多的員工心有不平。在經濟學中，有一個重要的概念，叫做合成謬誤，即對于個體而言是正確的事情，對于總體而言未必是正確的。企業合成謬誤的出現，可能源于總體戰略與戰略業務單位戰略之間相互脫節，以及不同戰略業務單位之間缺乏有效的配合，甚至出現作用相互抵消的情形。也可能源于職能部門之間的割據。由于各職能部門具有不同的任務目標和考核標準，各部門本位主義現象較為嚴重。這就要求企業管理者必須確立系統思維，確立全局觀念，關注整體最優，避免掉進合成謬誤的陷阱。

陰陽平衡

從中醫理論的角度看，人的機體之所以會生病，原因在于受各種致病的因素影響，機體的陰陽兩個方面失去了調和與平衡。企業的機體與人的機體有許多共通之處，也需要講陰陽平衡。《基業長青》一書中指出，那些高瞻遠矚的公司根據兼容并蓄的精神，不斷地尋求陰陽之間的平衡。所謂“陰”，指的是保存核心，包括堅持核心理念不動搖，培養像宗教一樣的企業文化，長期堅持經理人的內部培養和提拔。所謂“陽”，指的是刺激進步，包括不斷樹立更為“膽大包天”的目標；多方嘗試，保存有用的部分；永遠不夠好，探討持續不斷、一心一意追求自我改進的程序。

在對二百多位來自制造業和服務業的大型公司經理人進行深入訪談的基礎上，普華永道的管理咨詢顧問得出一個基本結論：積極的變革需要穩定的基礎。在這里，穩定是“陰”，而變革是“陽”，同樣強調陰陽平衡。所謂變革，本質上是對現有穩定的打破，但其成功必須依賴穩定。

我們經常聽到員工抱怨自己的領導是一個矛盾結合體，領導一方面要求員工創新，另一方面強制員工遵守公司流程制度；領導上午剛說完的話，下午自己就推翻了。其實在管理過程中，經常會出現諸如此類的“悖論”：企業領導者需要有遠見卓識，但千萬不能去碰完全陌生的東西；要加強對企業的掌控，但又需要下放權力，不能什么事情都自己動手；要堅持原則，但又不能呆板、刻薄。這些“悖論”表面上看起來是不可思議的，但仔細想來，就會發現其中的哲學思想。對“悖論”的成功管理成為卓越企業與平庸企業的“分水嶺”，高效的管理需要放棄非此即彼的絕對邏輯。只有陰陽平衡，企業才能健康。

反者道之動

反者道之動是老子所闡釋的“道”的運行規律，即“道”的運動是朝相反的方向發展的。老子認識到，任何事物發展到一定的極限之后，就會走向它的反面。但凡能將企業做強、做大的領導者，可以稱得上是聰明人。但當企業發展到一定階段后，這些聰明的企業領導者卻往往突破不了瓶頸。由于他們思維敏捷，精明過人，因此，在處理與員工的關系方面，總是工于心計，錙銖必較，久而久之，必然在企業內部形成不良的文化，促使員工將大量的精力放在與管理層的博弈上，而不是放在本職業務上，造成企業大量的內耗。對于這樣的領導者，老子給出很多忠告，包括“大巧若拙”“大辯若訥”“大音希聲”“進道若退”。

大巧若拙具有回歸自然的本性。最能鼓舞士氣的領導者能夠在員工面前表現出自己的真性情，與員工打成一片。尤其是當企業面臨嚴重危機的時候，發自肺腑之言是號召員工與企業共渡難關的最好動員令。

大辯若訥是指，領導者在與員工交往的過程中，很多時候不需要華麗的辭藻，關鍵是他們所說的內容是不是員工所關注的問題，能不能引起員工的共鳴。否則，語言再優美，修辭再考究，也只是空談誤企。

大音希聲指的是往往聲音太大時，可能導致什么也聽不見。現代科學表明，當物體振動時，就會發出聲音。科學家將每秒鐘振動的次數稱為聲音的頻率，其單位是赫茲。人類的耳朵所能聽到的聲音波頻率介于20赫茲到2萬赫茲之間。當聲波頻率大于2萬赫茲時，人類的耳朵就聽不到了，這便是超聲波。在企業管理中，員工如果不小心犯下錯誤，領導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頓暴風驟雨式的訓斥，效果反而會“大音希聲”。此時，企業領導者莫不如詳細地了解清楚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再與員工好好交談，甚至根本不需要直接批評，而是讓員工自我反省，反而達到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效果。

進道若退指的是前進的道路卻顯現出像往后退一樣。領導者與員工之間是長期合作的關系，因此，組織內部需要營造相互尊重的氛圍。當雙方出現矛盾時，由處于上位的領導人先做出讓步，給員工更多的尊重感，將來再遇到問題的時候，員工能有更多的理解，也會做出相應的讓步。

自然界中存在許多物極必反的現象，日升日落，春夏秋冬，周而復始。因此，企業在發展中也要把握這種物極必反的規律。對于實力相對弱小的企業，或者某一市場的后動者而言，遠離市場主流企業通行的做法，反其道而行之，不失為競爭的有效手段。比如在美國冰箱市場上，主流的產品是大容量冰箱，主要用于滿足各個家庭廚房儲存食品的需要。作為后來者，海爾在剛進入美國市場的時候，首先推出的是小容量冰箱，適合在大學宿舍以及少年兒童的房間中擺放，深受美國大學生和少年兒童的歡迎。因為定位準確，海爾冰箱得以順利躋身競爭激烈的美國冰箱市場。

對于弱者而言，需要抓住強大的競爭對手“物壯則老”的機會，不失時機地發展自己。這些企業的領導者必須有足夠的信心，有接受挑戰的勇氣。臺塑集團的創始人王永慶所講的創業之道值得借鑒：如果開設新的冰淇淋店，最佳的開店時機應該選擇冬季，而不是夏季。因為冬天天氣很冷，吃冰淇淋的人本來就少，要想賺錢自然困難。這樣，開冰淇淋店的人必須謹小慎微，盡量做得可口，才能吸引人們冒著嚴寒前來品嘗。等到夏天來臨時，這家冰淇淋的店早已名聲很大，自然顧客盈門，財源滾滾。

對于行業中的強勢企業而言，則應該記住老子“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的忠告，把握外部市場的規律，適時推動變革，促成企業的蛻變。那么該如何把握規律呢？

弱者道之用

規律的作用是保持一種柔弱的狀態，即弱者道之用。能夠持守柔弱的狀態才能真正叫強。管理者應仔細揣摩老子“守柔”的思想，有效地降低競爭對手進攻的危險。老子認為，“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強。萬物草木其死也枯槁。故堅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

美國摩根集團的創始人約翰·摩根最初從歐洲漂泊來到美國，生活非常艱苦，與妻子開了一家很小的雜貨店謀生。身材高大的摩根驚訝地發現，自己賣雞蛋遠不及身材瘦小的妻子。原來，當他寬大的手掌托著雞蛋時，在人們的視線中，雞蛋被襯托得變小了；而雞蛋在他妻子纖細的小手中，則顯得大得多。于是，摩根決定將雞蛋放在一個淺而小的托盤中去賣，如此一來，銷售業績直線上升。

事實上，不管企業規模大小，一線員工的服務水平始終是企業生存和發展的關鍵之一，因為他們是直接與客戶打交道的。歐美一些航空公司的高管每年總要抽出幾天的時間，登上飛機，親自為乘客開展服務。通過這種特殊的體驗，他們可以深刻地感受到乘客對機上服務的詳細要求，從而更好地制訂整個公司的服務改進計劃。當然，在顧客服務過程中，“柔”與“強”是不可分的。“柔”是顧客服務的本質，而“強”是顧客服務的基礎。

老子崇尚“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溪”的境界，提示了“柔弱勝剛強”在企業競爭中的具體運用方式。“為天下溪”的意思是甘愿處于天下人之下。企業在表面上應該“守雌”，甘愿處于雌愛、柔順的狀態，但骨子里卻不能懈怠，必須“知雄”，要有干出一番大事業的雄心壯志。

《莊子》里講了兩個小故事值得細細品味。一天，莊子行走在大山中，看見一棵枝葉茂盛的大樹，伐木人停留在這棵大樹旁邊，卻不動手砍它。莊子問為何，伐木人說，這棵樹根本沒什么用處。莊子于是感慨道：“這棵樹正是因為材質不行，而得以盡享天年啊。”莊子走出來，留宿在當地朋友家。朋友非常高興，命童仆宰鵝來款待他。童仆問主人：“一只鵝能叫，另一只鵝不能叫，請問殺哪一只呢？”主人很干脆地回答說：“殺那只不能叫的。”

為何山中的大樹不成材可以盡享天年，而主人家的鵝卻因不成材而被殺掉？這就是 “守雌”與“知雄”的辯證關系。正所謂樹大招風，如果一個企業風頭太勁，咄咄逼人，必然引起其同行的側目，成為眾人關注的焦點。所以，企業應該堅持“守雌”，尤其是當企業還沒有成大氣候的時候，更應該如此。就像莊子筆下的那棵大樹一樣，盡管樹身很大，但卻能與其他事物和諧共生。“守雌”是企業有效的自我保全之道，是企業在競爭中明智的外在表現形式，但管理者的思維卻不能停留在“守雌”的狀態，否則，企業必然失去發展的內在動力，“知雄”必須成為企業管理層的主體意識，只有努力成為“會叫的鵝”，在企業里才會有更大的發展空間，否則只能等待被淘汰的命運。

老子認為，“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陰陽調和相互轉化和運動，這就告訴企業管理者既要關注系統思維，又要重視辯證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