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心怡
大姨是個樂天派,幾十年苦辣酸甜,皺紋悄悄爬上了她的額頭,卻始終沒有刻進她的心頭。
一九七九年,躊躇滿志的大姨高考落榜后,二話沒說就參加了集體生產勞動。第二年,轟轟烈烈的集體大生產也解散了。到了該結婚的年齡,經人介紹,大姨嫁給了在市國有輕工企業當工人的姨夫,便在家操持起家務。沒過幾天安生日子,伴著國企改革的陣痛,八十年代末,姨夫上班的企業就瀕臨倒閉,先是開不了支,后來又被迫下崗,厄運的寒潮接踵而來,真是一波未退一波又起。在這期間,表姐出生了,添丁增口之際卻沒了固定的收入,周圍親戚也沒能力幫襯,陷入了柴米油鹽也買不起的困境。這時,大姨還是二話沒說放下孩子走出家庭,加入了農民工的隊伍,到工地上打工去了!但工地上的活兒畢竟不穩定,經常是有一陣沒一陣,辛辛苦苦干一年也掙不下幾個錢……
在不到十平米的窯洞里,大姨開始想翻身的轍。那是1994年,她毅然離開工地,開始了人生的第一次創業。在陽泉鬧市的大街上,她頂嚴寒冒酷暑,從賣汽水、冰糕、瓜子等小玩意做起,靠著辛苦,硬是淘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這時,大姨沒有滿足于小打小鬧,也沒想賠了怎么辦,一股腦把做小本生意掙的錢拿了出來,開始謀求轉型發展,農貿市場賣衣服、承包學校食堂……每天起早貪黑,一步一個腳印,逐步擺脫了貧困。這期間,大姨吃的苦最多,兄妹們也總說她的命最苦,可大姨并不那么認為,啥時候她都是樂呵呵的。
正當她的生意做得有滋有味時,陽泉這個資源型城市的產業結構開始調整,小煤窯、礬石窯等重污染高耗能企業陸續關停,綠色環保的旅游產業則加速發展起來。大姨家所在的義井鎮小河古村,是民國四大才女之一的著名女作家石評梅的祖籍地,地理位置優越,文化遺存豐富,發展旅游業擁有得天獨厚的優勢。鄉親們乘著黨的富民政策東風,甩開膀子在鄉村旅游業發展的路上熱火朝天地干了起來。

大姨又趕上了好機遇,老宅被評梅景區建設征用,她享受到了拆遷補貼,村集體拿一部分,自己又掏了一部分,搬出了低矮潮濕、擁擠不堪的破窯洞,住進了寬敞明亮、獨門獨戶的小院子。這段時間的大姨,閑來沒事就在村里的日間照料中心消磨時間,那里有下棋的、打牌的、唱戲的……真是其樂融融。聽大姨說,村里60歲以上的老人每人每月最低可享受100元的養老金,看病有醫療保險,村里有衛生所,藥價又便宜,鄉里鄉親隨叫隨到服務又好,小病完全不出村,大病按國家比例報銷。前些年,大姨得了膽結石,起初怕花錢不敢治療,拖了幾年小病釀成大病,引起了胰腺炎。正在著急時,有了農村醫療保險,她到市一院進行了手術治療,一共花了近四萬元,結算時自己只花了一萬多,又一次體會到了國家政策的好。
命運仿佛總是眷顧那些樂觀的人。前幾年,又趕上了難逢的好政策,大姨從自己的積蓄中拿出4萬多元,補交了15年的養老保險,2019年1月就可以領到退休金了。大姨總是樂呵呵地說:“從高考落榜那天起,我就再也沒敢想自己這輩子還能領到退休金。要不是黨的政策好、社會發展快,我們這些農民連做夢都不敢想的事,現在真的都變成現實了。”
今年春節期間去走親戚,大姨告訴我,節前,村婦聯組織去外地參觀旅游項目,她又有了新的想法,準備自己也辦個農家樂。大姨饒有風趣地笑著對我說:“沒辦法,看來大姨還得當老板”。看著笑容滿面的大姨,我陷入了沉思,這些年大姨吃了那么多苦卻從沒覺得自己苦,從未有一丁點抱怨,啥時候都是樂呵呵的。我不解地問道:“大姨,這些年怎么就沒有見你愁過呢?”大姨說:“有什么可愁的呢?有胳膊有腿的,只要肯吃苦,還能讓窮給困住?”說著,她順手撿起身旁的一根小木棍在地上寫了一個大大的“窮”字對我說:“你看,‘窮’字不就是‘穴’下面一個‘力’嗎?待在家里,無精打采,耷拉著兩條愁眉,不想出力流汗,不就窮了嘛?反過來說,走出家門,把渾身的力氣使出來,不就把窮根拔掉了嗎?”
這就是大姨對生活的感悟,這就是大姨的幸福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