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梅戲的街場呈現及其問題

○ 邵 敏

黃梅戲的生態形式與媒介形式有著密切的關聯。黃梅戲曾經以鄉場為空間呈現媒介，原生態黃梅戲保持著傳統戲曲原有的生態特質和因地制宜的媒介形式，自娛自樂，后逐步走入城市劇場，與初始形態漸行漸遠，在城市化的過程中不斷劇場化。而當下，黃梅戲的街場化現象，使黃梅戲再次具備了因地制宜的媒介形式和相對原始的演出方式，相對于原生態黃梅戲和劇場化黃梅戲，一種新生態黃梅戲的可能性躍然于眼前，同時也提出了許多值得思考的問題。

一、街場戲曲與街場黃梅戲

街場戲曲，是筆者嘗試提出的一個新詞，用來概括近年來以街場為空間依托的戲曲呈現形式。“街”，主要是指城鎮的街道、街區、社區、居民聚集地；“場”，指的是其間的空地、廣場，包括街頭、公園、小區的公共空間。街場戲曲，是指近年來城鎮街場上蔚為壯觀的戲曲觀演活動。它是一種自發的、自娛自樂的、開放的、互動性的戲曲文化活動；在空間形態上既不同于劇場戲曲，也不同于非參與性的廣場戲；和戲劇理論界所倡導的“特殊場地演出”、“環境戲劇”范疇與內容也大不相同。

在我省八百里皖江兩岸，在沿淮地區，夜幕落下前后，許多城鎮的街場上，黃梅戲、花鼓燈、泗州戲、廬劇等劇種的表演精彩紛呈，觀演者眾多，呈現出別樣的活力、風采和熱鬧。這就是街場戲曲現象，也就是戲曲的街場化呈現。在當前各界探索戲曲走出困境的各種努力當中，街場化也是一種努力、一種路徑、一種呈現方式。戲曲的街場化或街場化呈現，之所以是一個重要的戲曲文化現象，在于戲曲受眾日減的背景下，它基本上是市民的自發呈現，殊為可貴。

傳統戲曲的街場化，黃梅戲這一劇種尤為突出。以“有戲的城市”安慶為例，據調研，僅市區范圍內，相對穩定的街場黃梅戲觀演點就有近二十處，有的觀演點分為下午場和晚場，提供較完備的角色服裝，甚至利用現代數碼聲光技術，涌現出一些“名角”。特別是政府提出“白天觀景晚上看戲”的旅游發展方針以后，黃梅戲的街場呈現在“政府之手”的扶助下，掀起新的熱潮。

對街場戲曲以及街場黃梅戲現象的理論論述有一定的困難。雖然有些媒體注意到了城市街頭、廣場的戲曲觀演現象，一些政府部門也力圖將其納入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框架并在輿論宣傳方面介入引導，但是學術界還沒有對此作出及時回應。筆者認為：街場戲曲、街場黃梅戲是群眾自己創造的文藝生產和文藝消費形式。街場戲曲的興起是傳統戲曲文化與現代城鎮生活融合的產物，也是傳統戲曲適應現代城鎮生活的一種新的存在形態。黃梅戲從劇場分流到街場，或者說黃梅戲的街場化，無論對于傳統戲曲的傳承，還是對于城市民俗、城市文化品位的塑造，都是一個新的文藝要素，是值得關注的文藝社會學現象。

二、街場黃梅戲的藝術文化價值

街場黃梅戲的呈現，盡管還談不上是地方戲曲呈現方式的重大創新，但它客觀上凸顯了黃梅戲的民間存在，應該給予肯定。從大眾文化建設來看，黃梅戲的街場化呈現方式有其積極意義：

（一）街場化呈現有利于戲曲文藝的大眾化。戲曲來源于生活、來源于民眾，戲曲真正生命力在民間。任何戲曲劇種，只有擁有了民眾，才能真正擁有未來、長盛不衰。街場黃梅戲的表演空間從專業劇場的封閉空間轉向街場開放性空間，更加貼近民眾日常生活的戲曲生產和消費，具有大眾化的文藝品格。

（二）街場化呈現有助于戲曲藝術的傳承創新。街場黃梅戲雖然不直接創造GDP，但它培育了戲曲觀眾，滋養了戲曲文化生態，促進了傳統戲曲的傳播，從實質上促成了戲曲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活化”傳承。黃梅戲的街場化是唱響黃梅戲、振興黃梅戲的文化土壤和大眾基礎。

（三）街場化呈現有益于彰顯城市文化品格。一是塑造文化特色，打造城市記憶，為城市鄉愁的留存提供文化符號和想象。二是重建城市民俗，凝聚市民集體意識，促進市民的共同實踐和集體行動，培育市民的文化認同和價值認同。三是提升城市文化品牌，豐富城市文化內涵。

此外，黃梅戲的街場化還有一些與審美價值相關聯的、積極的社會功能，比如，它的休閑體驗價值、娛樂健身價值、心理舒緩價值、互動交流價值等等，不一而論。

三、街場黃梅戲的提升和引導

作為戲曲與市民對接的一種新的大眾文藝形態，作為戲曲文化和城市民俗融合的一種街場表演景觀，街場黃梅戲需要提升和引導，也還有一些問題需要探討。

（一）黃梅戲街場化的現狀、過程及趨勢。城市基本公共服務體系的完善和社會生活水平的提高，普通民眾在文化精神方面的內在需求被逐步喚醒，街場黃梅戲應時而生。在黃梅戲繁盛之地安慶，早在20世紀80年代初，公園里就有三五成群的票友聚集演出。近年來，在安慶市舉辦的中國（安慶）黃梅戲藝術節、“十一”黃梅戲展演周等大型節慶活動中，所舉辦的“廣場文藝天天演”等活動，進一步促進了黃梅戲的街場化。時下在安慶城區及下轄縣市，自娛自樂、自發參與的街場黃梅戲觀演，已經成為民眾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項活動，蔚然成為一種新民俗，吸引了眾多市民參與和“圍觀”。但是，黃梅戲街場化的現狀、發展過程還缺乏系統的研究，未來演變也有待進一步觀察。

（二）街場黃梅戲的組織、結構、運作及特點。街場黃梅戲的主體，始終是處于文化交流和對話狀態的，具有明顯的參與性、互動性、開放性特征。演出團體的組織基礎是愛好黃梅戲的有閑人群，具有參與人員廣泛、非職業化、老齡化的特點；觀眾群體復雜，不僅有各個層次的市民，還有遠來的游客參與。從結構上看，當下的街場黃梅戲觀演是松散的，但也有逐步走向特定模式的傾向。在運作方式上，街場黃梅戲正在從完全自發狀態向有意識展示和“促銷”的方向演化。在觀演群體的組成特點和公共空間演出環境的共同作用下，街場黃梅戲在音樂、程式、舞美和技巧等方面都發生了有異于專業劇場的改變，呈現出大眾文化的審美特征，需要深入比較研究。

（三）街場黃梅戲的引導和管理。街場黃梅戲已成為一種具有景觀化、娛樂化、符號化特征的城市新民俗，也就是說，它已成為一種客觀的文化存在。政府應適度介入，進行必要的治理，以提升街場黃梅戲的品味和藝術水準。在調研中發現，有些街場觀演點演唱的曲目不符合健康休閑和健康消費的規范，還有個別觀演點行為方式涉嫌低俗等。因此，有關方面應有所作為，積極嘗試，善加引導、管理，既不能拔苗助長、急功近利，也要防止它的庸俗化，促使它保持優秀傳統戲曲文化傳承本色、不忘初心。

（四）街場黃梅戲的自我提升。街場黃梅戲的未來固然取決于文化政策的引導，但更取決于“從業人員”的自我管控和自我提升。多數觀演點的組成人員是真正愛好黃梅戲、出于滿足自我實現的藝術需求而走上前臺；但也有部分觀演點的演出人員更加看重“打彩”，以之為謀生手段。在“打彩”為生的這個群體里，藝術性和商業性的平衡很難把握，金錢規則開始左右這一場域：有的演員給有實力打彩的觀眾送禮，對于其他觀眾則冷臉相待；而同行之間因為爭奪場地和政府的定向扶持多是冤家。面對這一群體陋習，政府和社區應多加鼓勵，適當投入，探索管理機制，激勵他們提升涵養，督促他們加強自我教育、自我規范和自我約束。

街場黃梅戲是新型城鎮化過程的一個新生事物。盡管還存在種種不足，但在街場化的呈現中，黃梅戲的傳統傳播方式重新回到大眾面前，從總體上看這是一個積極的動向，也是黃梅戲再民間化的一個創新，值得肯定。至于它的未來發展，政府負有一定的責任，但這個答卷最終還是要由街場上的“民間”來書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