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夜路

徐玲

自從鬼爺爺的早餐店關了門，失去工作的青奶奶就變得沉默寡言，哮喘也越發嚴重起來。

“我們去醫院吧，青奶奶。要是不去，病恐怕很難好起來。”我擔憂地望著她。

青奶奶一個勁兒擺手。我知道她心疼錢，可看她拒絕得那么堅定，我以為過兩天病情會有所好轉，誰知并不是這樣。

一個細雨綿綿的晚上，青奶奶病得更重了，一直喘一直喘，沒有一刻停下來，半邊黃色的臉先是通紅，后來逐漸變黃泛白……

我慌張地跑去敲隔壁拿木家的門。張大嬸跟著我跑到青奶奶床前。

“不行啊，喘得太厲害，得趕緊送醫院。”張大嬸說。

青奶奶無力地搖頭：“叫滿興……把滿興……叫來，他能治我的病……”

滿興是村衛生所的老醫生，平時青奶奶吃的藥都是他開的。滿興家就住在前村，跟我們村隔開三里遠的麥田。我去他家幫青奶奶拿過藥。

“哎呀，這會兒拿木正好不在家，住到鎮上姑姑家去了。”張大嬸對我說，“當當，我在這兒守著你奶奶，你小孩子走路快，趕緊去滿興家，把奶奶的病情告訴他，請他馬上帶著藥箱過來一趟。”

走夜路？一個人？我站在那兒不動。

“還不快去！”張大娘喊道。

我一愣，拔腿往外跑……

沒有風，沒有亮光，只有陰冷的雨絲和黑黢黢的樹影，間或幾聲嘶啞的狗叫，還有密密匝匝的喘息和“咚咚咚”的心跳聲。我努力睜大眼睛，卻什么也看不見，每走一步，都似乎撞到了一堵黑色的墻，仿佛跨進了怪獸的大嘴巴，越陷越深……恐懼像潮水一樣圍攏過來，我緊張得不能呼吸，不能說話，腮幫子直哆嗦，腳仿佛踩在云朵上。想跑快一點，卻擔心迎面碰到什么東西；想走慢一點，又感覺身后有什么在追……

天啊，快要走到村口的老銀杏樹下了！12點喜歡抓小孩的小巫婆，我跟你說，我不是做壞事的小孩，我是青奶奶收養的好孩子巫當當，你別來抓我去梅爪星摘花……

多希望天空忽然豁開一道口子，變得明亮起來，讓一切圍繞著我的陰霾和鬼氣統統消散，哪怕有一絲小小的燭光，螢火蟲那么微弱，在我眼前搖晃一下，我也會幸福得哭泣。

不，青奶奶，我要給您幸福！那么，我一定一定不能怕黑，一定一定要把滿興醫生給您請回去。

想到這些，我用力吸口氣，挺了挺脊梁，抬了抬下巴，覺得自己瞬間長大了。我邁開大步，勇敢地從老銀杏樹下奔跑而過……

我知道，只要轉過彎，進入前村，就會告別黑暗，就會有隱隱的燈光照亮我的眼睛。這一刻，我的心中充滿幸福。

這是我第一次一個人走夜路……

半夏摘自作者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