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格爾王者歸來：有人陪我立黃昏

林汐

2018年4月的熒屏，被如火如荼的綜藝節目《歌手》霸占，國內外頂尖一流歌手們在這個舞臺上爭奇斗艷。然而，久違的老牌藝術家騰格爾出場后，立刻用他極具個人魅力的嗓音、巨大的舞臺感染力拿下全場第一，并進入了最后的歌王決賽。年近六旬的他，身康體健，笑容爽朗，早已不是8年前退隱時抑郁和重病的樣子。這些年，他在做什么呢？

陷入陰霾

2010年春節，家家戶戶都在團圓、喜慶的氣氛中共度佳節。然而，騰格爾的家中，卻是一片愁云慘霧，淚水漣漣。騰格爾6歲的女兒嘎吉爾在經歷兩年的病痛后，在年初不幸夭折。此時已50歲的騰格爾，在巨大的打擊之下，急火攻心，一病不起。

1960年生于蒙古鄂托克旗的騰格爾，早在1986年為歌曲《蒙古人》譜曲并演唱，就一舉成名。1992年他應邀赴臺北舉行個人演唱會，在海峽兩岸引起轟動，成為建國以來內地到臺灣舉行個人演唱會的第一位歌手。此后，他又在電影《黑駿馬》擔任該片的全部音樂創作和主唱，并獲第19屆蒙特利爾國際電影節獲最佳音樂藝術獎。還不到40歲，他就已成為國家一級演員，被大眾媒體譽為頂級藝術家，榮譽和光環紛至沓來。

然而，騰格爾持續上升的事業，卻在女兒嘎吉爾2007年查出患有急性脊髓炎之后，戛然而止。一直奔波在訓練和演出場地的騰格爾立刻放下所有的工作，陪伴在女兒身邊。那兩年，眼看女兒遭受病痛折磨，他的心靈痛苦不堪，加上護理工作繁瑣雜亂，兩年多來衣不解帶，事無巨細都要親自操作陪伴，卻最終不得不面對女兒夭折，無盡的悲傷徹底擊垮了這個錚錚鐵漢。

短短20來天，騰格爾不思飲食，心情低落，瘦了十幾斤，面對媒體，提起女兒就潸然淚下，情難自禁。最嚴重的是，他甚至難以和“蒼狼”搖滾樂團的兄弟們進行恢復性排練，他們可是他相處了十幾年的兄弟啊！連最鐘愛的音樂，都無法挽救他破碎的心靈。騰格爾，蒙古語中是“藍天”的意思，而這時的天空，染上了重重的陰霾。

妻子珠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去詢問醫生，得到的答復卻是，騰格爾的身體機能已經沒有什么大礙，但必須戒酒，飲食清淡，細心調理和靜養，否則，身體有再度垮掉的危險。消息傳出，騰格爾的朋友圈炸鍋了。蒙古族人豪爽大氣，奔放自由，講究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天地間恣意揮灑熱血，這與過去的生活完全背道而馳，相當于是給歌王判了無期徒刑。騰格爾酒量驚人，幾乎逢餐必喝。這樣的漢子，真能一下子戒掉酒？

至于飲食清淡更是笑談。雖然騰格爾一家從鄂克托旗搬到了北京，但蒙古族的飲食習慣卻從未改變。騰格爾平時愛吃羊肉，喝奶茶，不吃魚和青菜，高蛋白高脂肪的生活習慣幾十年如一日。醫生的話雖然有理，但他會聽嗎？

珠拉卻管不了這些了。她宣布閉門謝客，不再邀請朋友們來家里，將家中珍藏的所有好酒全部送人，逼著騰格爾靜養。騰格爾的飲食也全部素食化了：早餐是麥片面包加一點水果，中餐是水煮青菜，偶有牛肉配蔬菜，加上雞蛋羹；晚上更簡單，一盤蔬菜沙拉就全部搞定。

那是安靜而獨處的大半年。雖身在鬧市，騰格爾卻每天都像苦行僧一樣，曾經榮光、喧鬧的世界都離他而去，他不是萬眾矚目的明星，只是一個在巨大打擊之下，不停拷問命運的父親。“為什么女兒要遭受這樣的痛苦，為什么命運如此不公平？”這個心結解不開，盡管三餐簡樸，卻依舊讓騰格爾思慮難安。原本開朗恣意的他，變得寡言少語，萎靡不振，比之前更令家人擔憂。

粥解心結

騰格爾身邊的親人朋友都在想方設法幫他解除心結。他的前妻哈斯高娃特地從鄂托克旗帶回當地的特產螺旋藻給他補養身體，朋友們時時上門探望，粉絲們則網絡喊話，安慰他接受現實，“你給女兒起名嘎吉爾，那是大地的意思，天空和大地，注定是不能永遠在一起的，這就是命運。”然而這些安慰和陪伴，都只有外界的影響，收效不大，真正了解他的，還是身邊人。妻子珠拉看到騰格爾的如此，心急如焚，她四處打聽調養身心的秘方，查找醫學藥典。

珠拉突然發現，幾乎所有身體上的病痛，不僅反應了心靈的創傷，身體本身的機能也是受損了的。這時的言語的安慰、心靈的治療都沒有發揮真正的作用，反而是首先要調理身體。珠拉相信：身體健康了，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她開始重新制作新的食譜。除了仍然戒除辛辣食物以及姜蒜之外，日常的飲食，她以“粥”為重。而這些粥品的藥方，全是針對早期有抑郁傾向的“病人”而作。第一晚，她用蓮子、龍眼肉、百合、大米等，熬成了清甜的養心安神粥。這道粥品有養心安神之效，可治療抑郁癥、失眠等。第二晚，她用遠志、炒棗仁、枸杞子和大米一起，熬成了遠志粥，這道粥品睡前1小時服用，具有解郁、安神之效……

珠拉不斷地搜集和向別人請教各種有療效的煮粥的方法，她還學會了一道桑葚粥，用首烏、合歡、女貞子、桑葚子，配上小米，加水煎煮，去渣取藥汁再與小米粥同煮5分鐘后即可。有滋補肝腎之效，對失眠、忘記、煩躁也有很好的改善作用。還有山藥瘦肉粥、蒸百合枸杞，以及枸杞桑葚紅棗湯等，全都有補血養氣，解郁去燥安神的功效。

那段時間珠拉忙得團團轉，兒子才2歲，正是活蹦亂跳、四處搗亂的年齡，她白天要應付孩子，又要守在爐邊等著看粥的火候。每道粥只能熬個把小時，時間過了煮得太老，就失去了藥用的價值和食用的口感，火候不到，粥品又還未能入味，達不到食用的功效。

有的粥要先煎煮，過后還要濾除藥渣，再與小米粥同煮，步驟繁瑣，又得膽大心細，在過濾時滾燙的藥汁稍不留意就會潑濺而出。珠拉的手指手背，都曾被燙得紅腫。

食不知味的騰格爾卻在這時爆發了。此前妻子聽了醫囑，戒了他的酒，斷絕了油葷，每天西餐水果蔬菜沙發，吃得騰格爾煩躁不已。現在妻子又不停地鼓搗養生粥，每天晚上的餐桌，換成了一大鍋稀粥，這讓習慣了酒肉的蒙古大漢怎么受得了。

“我不喝粥，我想喝酒！”騰格爾拒絕端碗，妻子卻只是默默地，將一碗粥往他的手邊推，“生活已經夠倒霉了，你怎么還成心跟我作對！”一怒之下，他“砰”的一聲將碗摔在地上。還不解氣，他猛地端起那鍋粥，一股腦地倒進了廁所的馬桶里，將鍋重重往妻子身邊一放，轉身進了臥室。

面對暴怒的男人，珠拉不聲不響，低頭彎腰，收拾一地的湯汁和殘渣。比騰格爾小18歲的妻子，同樣也有蒙古人的血氣，可是為了丈夫的病情，她什么都忍下來了。她回到廚房，默默地重新做起了粥。等粥好以后，她又特意攤涼，然后讓兒子給爸爸送去。

騰格爾躺在床上，隨著時間的流逝，肚子唱起了空城記，脾氣也漸漸消了。他忽然有點后悔，怎么能對妻子發這么大的火呢，失女之痛，她一樣在承受。自己怎么能這樣，將無名的怒火燒到她的身上。

騰格爾正在胡思亂想，一道小小的身影出現在床邊。“爸爸，吃飯了。”那是兒子小小的聲音。他坐起來，看著面前的小人兒，他端著一個大碗，碗中套著一個小碗，那是珠拉重新燒好的養心安神粥，為了防止兒子燙到手，特意套好的。

騰格爾突然醒悟過來：女兒嘎吉爾已經離去了，可他還有這么小的兒子。這些天來，他只顧著陷入自己情緒中，何曾關注過妻子和兒子，他們也需要他的照料啊。

他三口兩口將粥喝完，一把抱起兒子，就往廚房奔去。看著妻子在廚房里忙碌的身影，他將碗往妻子面前一遞，迎著她詫異的目光，靠在門框上嘴角微笑著，輕聲說：“你辛苦了。”妻子瞬間紅了眼眶：“半年了，你終于會笑了。你終于想起我們，你回來了。”騰格爾拿胡子扎著兒子的小臉，兒子咯咯地笑：“還好我有你們，你們都是我的嘎吉爾。”

這一晚，騰格爾迎來了久違的睡眠，他睡得特別安心，沒有再做任何悲傷的夢。

再現擂臺

騰格爾在妻子珠拉的照顧下，身體漸漸得到恢復。2013年，騰格爾決定回到家鄉鄂托克旗，開始種植公益樹林。那是他童年的夢想，也是為了紀念離去的女兒。人們把這片樹林命名為“騰格爾林”，樹木生長自大地，卻始終仰望天空，其中的喻意不言而喻。

此后，騰格爾開始重拾自己熱愛的事業，在演繹風格上不斷嘗試和突破。2013年12月22日，騰格爾在北京攜帶他作詞作曲的《桃花源》亮相，精心打造的MV也隨之曝光。他一改平日沉穩粗獷的硬朗形象變成“萌叔”，大跳MV中自創的“桃花舞”，談及新歌的創作靈感時，還自爆MV中的自己就像豬八戒進了盤絲洞，令人忍俊不禁。

2015年，在安徽衛視的“我為歌狂”節目上，身為頂級藝術家的他，居然翻唱瓊瑤歌曲《一簾幽夢》，粗獷而又柔美的聲線，無可比擬的表現力，以至于聽到這首歌的香港著名詞作者林夕要稱贊他，“這不是人唱的，這是神唱的。”在這首歌里，他將原本的如夢如幻的純真的景觀，經過自己的人聲改變，變成一首在細枝末節中便有巨大情緒起伏和感情轉折沖突的大歌（擁有巨大情感內容和故事想象的歌），這種巨大的容量的歌，很容易包容進人們所有的過去和未來，并隨之自我凈化。

可是收到的效果卻是輿論大嘩，眾說紛紜。有人說他殺雞用牛刀，大材小用；有人說他玩票過火，暴殄天物。可是騰格爾卻毫不在意。唱歌對他來說，已經成為突破自我，和表達自我的方式，榮譽和光環，那都已是身外之物了。

恢復健康之后，難免要恢復以往的生活飲食習慣，酒肉又再次出現在餐桌上，但騰格爾決定：喝酒適度，晚餐即便有應酬也不再喝酒；每天回到家，都要喝一碗妻子熬煮的養生粥；即使再忙，他都會抽空和兒子一起去踢踢球，做點運動。兒子和妻子，才是他生活的重心。

他懂得了健康的重要。對札班的的教育，他也不再強求孩子一定要達成什么目標，而是健康快樂就好。自病重康復之后，騰格爾就變成了一位慈父，他從來沒有打罵過孩子。他珍惜家庭，愛惜妻兒。那一碗愛的養生粥，是騰格爾的專屬。

2018年，為救場而登上湖南衛視《歌手》節目的騰格爾，出現在節目現場時面色紅潤，精神飽滿，他用渾厚而極具爆發力的聲線，綿長而又把控力十足的氣息，讓所有的觀眾為他的歌聲而傾倒。

節目中的他，拋棄了所有的“老”藝術家的包袱，為追求藝術表現的突破不遺余力，私下里的他，也像個老小孩似的。誰也不會相信，這個有著孩子般純真坦蕩笑臉的人，已經58歲了。他的璀璨光芒，令他成為當之無愧的草原歌王。

人生也許就是這樣，在大起大落風雨交加的低谷，有親人的陪伴和愛，就足以令人有勇氣面對現實，面對余生。“有人陪我立黃昏，有人問我粥可溫。”穿越生死而變得豁達通透，也許只需要一碗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