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行是否可因風險提示不具體買單

肖天存

分級基金雖然是高風險，但相對于股票而言，風險程度還是小巫見大巫。那么，對于投資風險更大的股票投資者購買相關基金時，能否以其投資股票為由，免除或減輕銀行的相關風險提示義務呢？2017年12月，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判決了一起因購買分級基金引發的特殊的財產損害賠償糾紛案，對此作出了否定的回答。

緣起：老股民購買分級基金遇下折風險

家住上海市長寧區的沈偉珍老人1956年出生，具有大學學歷，退休前的職業為機關教師。沈偉珍也算是個老股民了，她曾于2009年3月在中泰證券開立股票賬戶炒股。

2013年1月17日起，沈偉珍開始購買理財產品。當天她到廣發銀行股份有限公司上海虹口支行（以下簡稱“虹口支行”）購買理財產品若干，除“廣發銀行薪滿益足新年特別版A眾享版”為非保本理財型產品（風險等級PR3），其他均為PR1低風險等級理財產品。其中，“盆滿缽盈日日贏”申購金額達88.6萬元。沈偉珍在購買本案所涉基金之前，未在虹口支行處購買過分級基金。

時間到了2015年5月8日，為確保手中的閑錢不至貶值過快，沈偉珍再次來到虹口支行，準備購買理財產品。這一次，經虹口支行處客戶經理李亮推介，沈偉珍沒有像以前那樣購買低風險等級理財產品，而是在銀行柜臺申購了申萬菱信申萬電子行業投資指數分級基金（以下簡稱“申萬菱信基金”，代碼163116）499922.50份，總額50萬元，這一分級基金的風險相對較高。

據有關證據材料顯示，沈偉珍在虹口支行開立交易賬戶時，虹口支行對沈偉珍的風險承受能力進行了測評，《評估問卷》測評結果顯示沈偉珍風險承受能力屬于激進型，適合所有風險產品。據錄音錄像文字材料整理內容顯示——13：56：20，李亮：“不是放一年，基金這個產品不像理財，理財的話，到一年、到三個月、六個月肯定會有收益的。基金會有凈值變化，有可能上有可能下，一個階段可能跌到成本以內，所以要從時間上去化解風險。”14：06：20，李亮：“你買的是理財產品，我賣的是基金，兩樣的。”

2016年1月，申萬菱信基金實施不定期份額折算，折算基準日為2016年1月11日，強行調減份額179475.30份。下折后，沈偉珍向申萬菱信基金公司詢問了相關情況。3月1日，沈偉珍贖回所購買的訟爭基金，余額為273680.79元。這樣，在短短十個月的時間里，沈偉珍購買的分級基金損失了四成多。

分歧：銀行有無盡到風險提示義務

該案起訴至上海市虹口區人民法院后，該院綜合沈偉珍、虹口支行雙方各自的過錯責任程度和市場風險，酌情認定虹口支行應當賠償沈偉珍損失10萬元。并判決虹口支行賠償沈偉珍損失10萬元，而另外16319.21元本金損失及利息由沈偉珍自行負擔。

一審宣判后，雙方均不服，同時提起上訴。沈偉珍上訴請求二審法院依法改判虹口支行賠償經濟損失226319.21元，賠付自2015年5月8日起以50萬元本金為基數的利息（按當年保本型理財產品的年化率4%利息計算），并承擔一、二審訴訟費。

沈偉珍在二審中提出自己主張的事實和理由：1.虹口支行違規操作。虹口支行代銷訟爭基金產品時沒有作風險測試評估，所謂的風險測評問卷上的簽字并不是自己所簽，測試評估結果也與事實根本不符，且提交法庭的風險測評問卷也不是原件。2.自己在申購訟爭基金時，在《交易業務申請表》上選擇的是“現金分紅”，而虹口支行實際向其銷售的卻是高風險的分級基金，與自己的實際風險承受能力不符。3.自己于2015年5月8日填寫《交易業務申請表》認購訟爭基金時的基金賬號與基金公司發短信確認的開戶基金賬號不一致，且賬戶開戶確認日期為2015年5月11日，故其于2015年5月8日認購訟爭基金的行為早于開戶確認日期，認購行為應屬無效，由此造成的損失應由虹口支行全部承擔。

虹口支行上訴要求依法撤銷一審民事判決，改判駁回沈偉珍在一審的全部訴訟請求，本案一、二審訴訟費由沈偉珍承擔。虹口支行在二審中針對沈偉珍提出據以賠償事實和理由進行了一一駁斥：1.沈偉珍屬于適格投資者。虹口支行向一審法院提交了本案風險測試評估的原件，風險測評問卷上有沈偉珍本人簽字，沈偉珍應對風險測評內容的真實性承擔責任；本案風險測評問卷時間為2014年5月22日，距沈偉珍購買基金產品時間（2015年5月8日）仍在一年有效期內；風險測評結果與沈偉珍購買基金產品的風險等級相匹配。2.虹口支行充分揭示了訟爭基金產品的風險。沈偉珍在購買訟爭基金時填寫了“交易業務申請表”，該表上對有關風險進行了特別提示；根據錄音錄像，沈偉珍在購買訟爭基金當天理財經理對沈偉珍進行了有關風險告知，沈偉珍具有炒股經驗，完全能聽懂理財經理所述內容。

二審期間，沈偉珍為證明其上訴提出的有關主張，向法庭提交其手機收到的短信截屏打印件，內容為：“【申萬菱信】沈偉珍女士：您好！您的基金賬號為：XXXXXXXXXXXX；賬戶開戶確認日期為：2015-05-11”。

對沈偉珍提交的以上證據材料和有關上訴主張，虹口支行向法庭提交了書面答辯意見：第一，《交易業務申請表》上打印的基金賬號為投資者基金賬號未確認生成前代銷銀行系統自動生成的臨時賬號；基金公司《對賬單》上的基金賬號為正式賬號。第二，根據基金公司有關規定，基金開戶申請提交后T+1工作日確認成立；因沈偉珍填寫《賬戶業務申請表》申請開戶的時間是2015年5月8日即周五，故基金開戶正式確認的時間為2015年5月11日。第三，由于基金開戶申請提交后T+1工作日確認成立，而認購基金份額至少T+2工作日后才確認，因此申請開立基金賬戶當日投資者可以認購基金產品。

定論：銀行因風險提示不具體部分賠償

2017年9月20日，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立案受理了這起雙方當事人均提起上訴的特殊的財產損害賠償糾紛案。二審法院經審理，圍繞本案的爭議焦點，逐一進行了釋法析理。

首先，關于沈偉珍是否進行過有效的風險測試評估。法院認為，虹口支行就沈偉珍進行過本案風險測評的主張完成了舉證責任，沈偉珍對此予以否認，但未提供相反證據證明其主張，故一審判決認定本案風險測評問卷上的簽名系沈偉珍本人所簽并無不當。

第二，關于虹口支行是否履行過相關風險提示義務。虹口支行上訴主張，根據《交易業務申請表》和錄音錄像等證據，虹口支行向沈偉珍充分揭示了訟爭基金產品的風險，且沈偉珍有炒股經驗，能聽懂所述內容。經查，虹口支行向沈偉珍推介的訟爭基金產品并非普通基金，而是存在下折風險特點的分級基金。沈偉珍系在銀行柜臺認購的分級基金，根據《交易業務申請表》和虹口支行提交的錄音錄像等證據，僅能證明虹口支行工作人員在向沈偉珍推介訟爭基金產品過程中，提示過所認購基金屬于高風險產品，基金凈值有可能上也有可能跌到成本以內；但無法證明揭示了本案分級基金的特殊性（包括是否實際有“現金分紅”）和存在“下折”高風險的特點，鑒于本案現有證據并不足以證明虹口支行就訟爭基金的特殊性盡到相關規定所要求的信息披露和風險提示的義務，因此虹口支行履行相關風險提示義務不夠具體，應承擔相應責任。

第三，關于沈偉珍認購訟爭基金的行為是否有效。法院查明，沈偉珍所謂的短信確認與以上兩份表格的“特別提示”并不矛盾，短信確認的開戶基金賬號也與《對賬單》載明沈偉珍認購和贖回訟爭基金時的賬號完全一致。沈偉珍如對《對賬單》載明的基金賬號與《交易業務申請表》打印的基金賬號不一致等問題產生異議或疑問，也可及時向申萬菱信基金客服詢問。沈偉珍現以基金公司短信確認的內容否定其認購訟爭基金行為效力的主張顯然缺乏依據，不予采信。

綜上所述，二審法院認為，一審法院結合沈偉珍、虹口支行雙方各自的過錯責任程度和市場風險，所作出的判決認定基本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應予維持。遂于2017年10月31日作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的二審判決。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

點評

分級基金是一種創新型基金，是指事先約定基金份額的風險收益分配，將母基金份額分為預期風險收益不同的兩類子份額，并將其中部分或者全部類別份額上市交易的結構化證券投資基金。其中，分級基金基礎份額也稱為“母基金份額”，預期風險收益較低的子份額稱為 “穩健份額”，預期風險收益較高的子份額稱為 “進取份額”。鑒于分級基金結構比較復雜，“進取份額”帶有杠桿屬性，具有較高風險，故銀行業界對理財人員向客戶推介相關理財產品，特別要求對相關風險作出具體提示，以滿足客戶的知情權和選擇權。

本案訟爭基金系隱含特殊下折機制的分級基金，風險相較一般基金更大，屬于高風險等級理財產品，非專業的普通投資者并不了解熟悉其特殊風險結構，銀行在主動推介后應當同時履行特別的提示注意義務，告知特別的風險點。虹口支行稱客戶經理在介紹推薦訟爭基金時詳細介紹了訟爭基金并提示過相關風險，但錄音錄像只能證明客戶經理在推薦過程中提到了基金的風險，并未詳細介紹訟爭分級基金的運作方式等相關信息并揭示特別的風險點。

綜上，沈偉珍的風險承受能力與訟爭基金風險等級相匹配，屬于適格投資者，沈偉珍應根據自身能力審慎決策，理性分析判斷投資風險，獨立承擔金融投資風險。虹口支行在向沈偉珍推介訟爭基金時雖符合投資者適當性原則，但未盡到信息披露和風險揭示的義務，具有相當過錯。若虹口支行事先充分揭示告知分級基金的風險，則可以保障沈偉珍知情權、選擇權和止損權，沈偉珍可能不會購買訟爭基金，相應損失亦無從發生，故沈偉珍要求虹口支行承擔相應賠償責任并無不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