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葦
有個董仙,住在城南,有個郭姓,住在城北。
董仙是個孝子,母親愛吃豬肝,他就每日早起到胡屠戶家買豬肝;郭姓也是孝子,父親愛吃豬腰子,他就每天清晨到胡屠戶家買豬腰子。兩人每天碰面,時間一長,成了知交好友。
郭姓開了一家小酒店,名叫杏花村,董仙經常到店里幫忙,從來不要酬勞。
一天,董仙問郭姓要錢:“給我一百兩銀子,有急用。”
郭姓馬上取出一百兩白銀給他。
董仙上了一趟街,買回來三十六口大水缸,又收購了幾千斤油柑子,滿滿當當裝在缸里,用鹽腌上。
郭姓見酒店里擺滿大缸,就問董仙:“你做這么多鹽水油柑子,要做什么用?”
董仙笑嘻嘻說:“這是送給你的禮物。”
過了十多天,城里突然爆發瘟疫,名醫全都束手無策,但只要服食杏花村的鹽水油柑子,病就能痊愈。人們蜂擁而至,排著長隊,高價購買那些鹽水油柑子。不過三天時間,三十六缸油柑子就賣得干干凈凈了。
郭姓發了大財,他要分錢給董仙,董仙不要,只說:“我今年有要事得外出,想拜托你代我照顧母親。”
郭姓一口答應:“你我情同手足,你的母親就是我的母親。”
當天,郭姓把董母接到自己家里奉養,董仙就出門去了。
董仙到哪里去了呢?原來,他徑直走去城外的新橋,找到一位披頭散發的跛腳乞丐,倒頭下拜:“仙人,求你收我為徒,我情愿跟著你修行。”乞丐又是搖頭,又是擺手:“我哪里是神仙,不過是垂死的叫花子。走開,走開!”乞丐說著,轉身就走。
董仙見他走路時,腳下離地三寸高,知道他確鑿無疑是個神仙,于是趕緊跟上去,拉住他的拐杖。
“你要跟我修行,就得聽我的話。”乞丐指著新橋下的急流,對董仙說,“來,跟我跳下去。”董仙一點兒也沒有遲疑,“撲通”一聲跳進江里。可是很奇怪啊,橋下面不是江河,卻是長滿奇花異草的一片山坡。
乞丐領著董仙,沿著一條山路朝前走去。走了一程,迎面撲來一頭猛虎。董仙毫不畏懼,走到猛虎面前。那猛虎張開血盆大口,把他吞入腹中。但是很奇怪啊,過了虎口,卻不是老虎的肚腸,而是一個大灶,灶膛里,烈火正熊熊燃燒。
乞丐推他入灶膛,董仙即時拼盡全力往火里鉆。可是很奇怪啊,鉆入灶膛,火卻沒有了,面前全是瓊樓玉宇,仙樂在風中飄揚。
乞丐說:“好了,現在你通過考驗,成仙了。”
董仙只感覺通體輕盈,渾身舒暢。但是,他忽然想起白發蒼蒼的老母親,如今自己位列仙班,永享長生之樂,但老母親怎么辦?雖說有郭姓奉養,到底不如自己親身在旁侍候……
這么一想,他的身體驟然變得沉重。
乞丐說:“你塵心未了,還有牽掛。還是先回去吧!” 話音剛落,悠揚仙樂、玉宇瓊樓一下子全消失了。董仙發現自己身在高山,身旁全是嶙峋的怪石。
正驚訝,仙人從石洞鉆出來,交給他一塊漆黑的石頭:“這里距離你的家鄉已經有三千里路,你要一步一步走回去。這塊雷石呢,倒可以做你的盤纏。你只要拿它往手掌心畫一個圓圈,然后握緊拳頭,再放開時,便能發出一聲霹靂。”
仙人說完,拿拐杖往山石上一頓,霎時間消失不見了。
董仙拿著那塊雷石,在亂石叢中找到一條小路,一步一步走下山,來到一個市鎮。眼看天色昏暗,肚子也餓了,怎么解決食宿的問題呢?
他想了想,走到一群人中間,高聲吆喝起來:“賣雷!賣雷!一個霹靂一文錢。”
大伙兒覺得奇怪,都走上來圍住他,有個小孩子從褲兜掏出一文錢說:“你倒是賣一個雷給我瞧瞧。”
董仙收了錢,用雷石在小孩子的手掌心畫了一個小圈圈,吩咐他握緊拳頭,然后說:“放開手。”
小孩子舒開手掌,只聽得“轟隆”一聲,電光閃過,一個霹靂炸開了。
大伙兒覺得有趣,紛紛掏錢,向董仙買雷玩兒。不多一會兒,董仙就有了足夠的飯錢和住宿費。
“賣雷!賣雷!一個霹靂一文錢。”董仙一邊賣雷,一邊走路,足足走了三個月,才回到杏花村,與母親團聚。
母子相見,無限歡喜。但是郭姓不在家。為什么呢?原來鄰人嫉妒他賣鹽水油柑子發家,誣陷他賣私酒,就在董仙回來的前一天,縣官把他捉到縣衙去了,明日便要提堂審理。
董仙聽說這件事,連夜趕往縣城,他召集了一幫小孩子,每人發一包椰子糖,如此這般教導了一番。
第二天,縣官升堂審案,大伙兒都圍成一圈看熱鬧。待到郭姓被提審,正要用刑的時候,董仙輕輕吹了一聲口哨,十幾個孩子同時舒開拳頭,只聽得“轟隆!”“轟隆!”……公堂閃電交錯,雷聲四起,霹靂一個接一個炸開。縣官大人受了賄,心正虛,被這驚雷一嚇,當場昏倒在地,好不容易清醒過來,只擔心上天要懲罰,便將誣陷者重打三十板子,郭姓無罪釋放!
不過呢,到底紙包不住火,過了一段時間,那縣官得知董仙雷石的戲法,知道那日受了他戲弄,不由得惱羞成怒,于是就說董仙是個惑眾的妖人,把他捉到公堂,重重地打了他八十大板。
沒想到,八十板子打下去,董仙竟然死了。
郭姓為他舉行了隆重的葬禮。
但是,后來的許多日子,人們仍然看到他在杏花村喝酒,腌鹽水油柑子。樵夫們言之鑿鑿,都說曾經親眼看見董仙扶著老母親,在山水間游玩。
直到老母親過世,董仙才從城中消失。
不過,仍然有外出經商的生意人說起董仙,他們說,曾在千里之外的市集見到董仙賣雷,一個霹靂一文錢,無論董仙去到哪里,總有一幫小孩子跟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