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志勇
為什么要殺無辜之人?李楊導演的《盲井》給出的答案,是為了騙取小煤窯老板的賠償金。三萬一條人命,比每個月千把塊的工資來得快。
《盲井》改編自小說,現實中,真有非常類似的案例。近日,一起合伙殺害外來務工人員偽造事故騙取賠償金的案子被判,故意殺人的李雷、王峰等7人被判處死刑或有期徒刑。與《盲井》情節非常相似,2014年,李偉等人將兩名從外地騙來的務工人員帶入工地干活,并趁其不備,持三角鐵敲打被害人頭部,致兩人當場死亡,隨后安排人冒充死者家屬,騙取賠償款160萬元。
《利維坦》的作者霍布斯說,人最大的恐懼并不是死亡,而是猝不及防的暴死。所以才要有一個強大的“利維坦”來維護秩序,解除“自然狀態”下“人對人像狼一樣”的兇殘態,削弱人的“狼性”,保護個體不被他人殺害?;舨妓箾]想到的是,有了國家秩序,人依然面臨暴死的危險,不是因為人與人之間的利益沖突或愛恨情仇,反倒是因為命“值錢”,背后有一套國家秩序支撐人命賠償體系。
《盲井》的殺人小組由兩人構成,現實版則近十人,相比之下,后者的溝通協調成本要高多了。很難想象,這么多人一起商量殺兩個無辜之人來騙賠償,是一種什么樣的狀態。視人命如草芥?你死我活的戰爭要算殘酷的,但在中國春秋時代,“不重傷,不擒二毛”是一種價值準則,在當代,不殺戰俘也是通行做法。對這些殘忍的罪犯而言,這似乎只能看成一種笑話。人心生長出來的惡的一面,消泯了對人命的基本同情。
康德將依照理性行動視為自由,自由意志就是可以超越于當下你所受的不公對待,而依然把自己當人,也把他人當人地來決定自己的行為,努力尋找不失基本尊嚴的解決途徑。在這個意義上,殺無辜之人,無論什么原因,都要為自己的罪行承擔責任。這樣的罪行,是無法諉過于他人和社會的。對罪行的承擔,不僅是對主體之人的懲罰,也是從反面對人的自由的認定。
必須看到人性也有幽暗的一面,在這個意義上,認為對任何“惡”或“罪行”都要挖掘社會根源,也是一種“病”,甚至是一種“惡”。我們要警惕這種惡,但我們還是要培植內心的善。人的良知不是孤零零的,狼孩的“良知”與在正常家庭中長大的孩子的“良知”不會一樣,良善人性需要在一種最基本的人倫關系中被引發和維持,其中有慈愛與孝愛的相互生發,有惻隱之心的拓展,也有最后決斷關頭的意志與判斷力。
為父母所生養的每一個人,最終都要為自由而擔責。當然,一個良善社會的框架,一種誠而不偽善的社會風氣,也在很大程度上使人性免于旦旦而伐,引導著人的向善趨向。